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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哥 ...

  •   这几日赶上了倒春寒,院子里零零碎碎的花都开了,却叫一场雪雨浇得七零八落。
      姬景披一件素白长袍,独自坐在天井中央,面前的石桌上一壶清酒,两盏瓷杯。
      日头快落下的时候,天稍稍昏暗下去,前门才被人笃笃地敲响了。不待他应,苏青已经干净利落地翻过了墙头,走了进来。
      姬景说都懒得说他,只把对面的杯子添满了酒,推了过去。
      苏青敏感地觉出姬景心情不对,老实坐下了,问道,明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姬景沉吟再三,犹豫道,魏相昨日…派了人来。我本欲递信给你,后来想着,还是亲自见你好些。
      他派人,是要找你麻烦?苏参将一向同丞相不是一路人,苏青受他爹影响,也对丞相没什么好印象。
      他没有…姬景拍拍他的手,叫他安静下来,奇怪的就是他没有。听丞相的意思,反倒是要拉拢我。他说他虽然与父亲政见不合、诸多争端,但二人都是为了家国天下,实则心意相通。如今父亲不幸遇难,他也心有戚戚,因此想助我一臂之力,重振姬家。
      苏青愁眉苦脸地听完这些话,吐出一句,恶心…
      姬景笑了,倒也无妨,我已推拒了。只是他提起了苏大人,我有些担心。父亲去后,朝中形势大变。丞相势力太过强盛,苏大人又不肯站队。正巧你父亲年事已高,而你是家中独子,我只怕宫中突然下令,叫你袭承父业,到那时,官场凶险,你怕是应付不来。
      苏青一向是个没烦恼的,他自己从来也不想这些争权夺势的东西。如今被姬景一提,他心里有些惶惶然。
      你且同苏大人商量商量罢,他为官多年,必然有所计划。姬景叹息道,我身边似乎也被丞相安插了眼线,如今风云变幻,只能万事小心。
      眼线?
      目前还不可知,我派了若风去查,若当真查到什么,你我便要留神了。
      他二人又说些京城中的闲话,苏青心里不安,又憋着话要问他父亲,早早便告辞回家了。
      姬景以为郗义身上必定有些蹊跷,然而若风回来时十分沮丧,这人的背景毫无瑕疵。要么是他怀疑错了人,要么,就是这人背后有不可揣测的大势力,在护着他。若风奔波数日,也只追查到了郗义在城外的一所宅子,蹲守了三天,没有任何可疑之人出入。
      那母亲那里呢?
      杨夫人不愿公子再搅和进这谭浑水里,若风忧心忡忡地抬眼看他,犹豫道,当初的事故的确蹊跷,但追查下去只怕惹祸上身。夫人说,她已失去了丈夫,不想唯一的儿子也步后尘。
      姬景苦笑,既然你我都知父亲的死有蹊跷,我若置身事外只图苟且度日,岂不是枉为人子?
      过几日我得空了,你陪我回老宅一趟吧。我思来想去,若真有什么蛛丝马迹,大抵也就在那里了。
      若风自知劝他不住,只得答应。
      从京城南门出去,一路向东三里处,有一座高山,山中有夫子庙,香火不断。山下自然也热闹,宅院众多,坊市繁荣。可这闹市之中,却唯有一处地角,安安静静,那便是山脚那座从不见人出入的宅子,高悬牌匾上,却只题一个“齐”字。
      即便是白日里,这宅子里也还是落了帘,点着灯。从外面看来,不过是普普通通,大些的屋院罢了。可进了门,才知内里实在是富丽堂皇,极尽奢侈之风。
      眼见着对面屋顶上那人藏了好几天,此刻终于像是走了,内室里的人才轻哼一声,从窗边移开了眼。
      四哥,姬公子查您呢。
      说话之人身量纤细,四肢颀长,正站在一副六尺有余的大幅“雪夜梅花”图前。室里铺满了兽皮狐裘,金银烛台上灯火摇曳,映得满满一墙刀剑暗器流光溢彩。
      不远处,郗义正专心致志地伏案擦拭“残月”,世间兵器无数,有名字的却万之一二。这把“残月”是他在生人围猎中从死人脖子上拔下来的。东西做得极其精巧,不过半个手掌大小,把精铁打磨得极细极薄,弯月形状,内外双刃,手柄处灌铅加重,出手时借力极好,飞行又快又稳。对方往往只见银光一闪,这月牙镖就已经嵌进了喉咙。
      只可惜一套镖被前主人垂死挣扎,扔得七零八落,他搜遍了几十具尸体,只凑齐七件。
      方才那人见他半晌不答,有些急躁地一跺脚,四哥,你听见我说了吗。
      郗义把刚上过的桐油一点点擦匀,再把七件飞镖挨个摆回镖袋,不紧不慢道,查呗,就怕他不查。木二过来,帮我换药。
      此先说话那人看向他,赫然正是面馆里打杂的小二,只如今换了一身精练装束,完全不似平日了。
      待他查完一无所获,便会对我深信不疑,郗义在乌金镶边的桃木软塌边坐下来,一边松衣袍一边嘱咐他,你帮我去和九爷说,姬景惊弓之鸟,与其缜密掩饰,不如真假参半,才好取信于他。至于何真何假,我自有分寸。
      木二不明就里地点头,小心翼翼地把他伤口上粘住的棉花撕下来,再用浸了药酒的纱布擦拭一遍,新长出的嫩肉红里翻白,和血痂混在一块,他一整个右肩直到肋下没有一块好皮。
      木二在伤口上均匀洒了一层药粉,取干净纱布一层层仔细包扎起来,这下手也太狠了,他语带埋怨,淮阳泉家的那个暗卫头子太不好搞,九爷吩咐了,四哥只管好好养伤,二哥已带人去了。
      郗义思忖一阵,道,罢了,二哥去便去吧。只不过那泉非是个奇才,杀之可惜。
      四哥惜才,九爷却是不在乎的。
      慎言!
      木二一个哆嗦跪下了,却一声不吭。
      郗义早知道他什么脾气,气也懒得气了,点着他鼻子骂道,早晚有一天九爷也把你扔去围猎,到时候我才不会管你。
      木二扒着他手笑,围猎那种尸山血海,是哥哥们才有份的事,我们最多剥皮喂狗,也就算啦。
      郗义瞪他一眼,抬手在木二头上狠敲一下,胡言乱语,滚出去。
      木二从善如流地退下,还帮他关上了门。郗义起身松一松酸涩筋骨,前几日那一场恶斗叫他精疲力竭,多少年来他取人首级轻巧如反掌,这等难对付的对手却还是第一次遇到,倒叫他心生惜才之意。
      罢了,二哥出手,那泉非必然是死人了。既是死人,何必惋惜。
      他赤着膀子斜倚着软塌,长袍被腰带松垮垮地系在腰间,露出一身精瘦筋肉,和密密麻麻的纵横伤痕。
      木二临走时帮他燃了香,此刻屋里被暖洋洋的松木气息包裹着,身下细细织就的羊毛毡毯柔软如云,夕阳将落日光也暗了下去,引得他瞌睡涌了上来。
      郗义懒得走去床上,便翻了个身,直接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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