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戏红尘（女尊）》弦小调

1、若如初见

　　玄平年间，初春时节，已到了风暖花开的好日子。

　　青树翠蔓，枝叶摇曳，宫中呈现一派繁华祥和之景。

　　御花园内，郁郁青青，灿金阳光漏过浓密树荫流泻到青石板上，洒落一路或浓或暗的光影。

　　鸾音唇角含笑，心情一如这春日般怡然。她手执一朵嫩黄风信子，步子轻快，穿过落英缤纷的桃花树，走到雾气弥漫的碧液池旁。

　　池水清明见底，波光粼粼，如未磨之玉般晶莹剔透，升腾出的水雾缭绕在一袭月白锦衣的鸾音身侧，映的那张灵动面容精美不可方物。

　　池对岸，一宫女打扮的少女正焦急望着鸾音，跺脚道：“太女，您怎的还在这儿赏景？当心延误了……”说到此处，她的声音蓦地放轻：“当心延误了出宫呀……”

　　“哎哟，险些忘了。”鸾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俏生生的容颜上，惊喜之色一跃而过。她瞧了瞧四下无人，忙自绣金线的广袖中探出手，唤了一唤那小宫女：“快，快过来。”

　　小宫女小心翼翼绕过一池春水，快步走到鸾音面前，俯身道：“奴婢拜见太女。”

　　鸾音一挥手：“还虚礼些什么！”她歪头看了看面前的宫女，笑盈盈道：“茉心，要你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回太女，好是好了，只是……”茉心为难地蹙起如柳细眉：“您真的要出宫吗？皇上和那些个大臣发现了该如何是好？若是皇上怪罪下来，那奴婢……”

　　“你啰嗦个什么？”鸾音不耐烦地打断她，眉梢一挑：“父皇日理万机，哪里有心思注意这些小事？至于那些古板的大臣……本太女将来就是皇帝了，谁还敢管我？你瞧你，跟了本太女这么久，胆子还是这般小，若是延误了我约会佳人，惹得本太女心情不好，饭吃不香觉睡不着，这罪过你可是担得起？”

　　“奴婢错了，奴婢不敢了……”茉心无奈。

　　“量你也不敢。”鸾音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本太女活了这十九年，除了那班老大臣，就属你最啰嗦，小心本太女一个不高兴，将那打更的老太监许配给你做对食，倒那时你可惨了，每日面对那一张皱纹密布的老脸，哈哈哈……”说着竟自觉好笑，兀自笑了起来，笑声比三月清凌凌的池水更脆三分。

　　“……”茉心抬头看着这位半分不像皇族中人的太女，撇了撇嘴，心中暗暗嘀咕：这种主子，将来也能当皇帝？

　　……

　　晨曦明媚，连带平日里朱红暗淡的宫门都染了几分生机。守宫门的侍卫端正持剑而立，身姿如劲松般挺直，不敢有丝毫懈怠。

　　少顷，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之声，既而便看到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绝尘而来，那马车鎏金玉顶，锦缎珠帘，翡翠璎珞自车顶纷纷垂下。一阵春风拂过，珠串随风摇曳，叮咚作响。

　　自然是不敢怠慢。其中一侍卫连忙跨出一步，颔首谦恭道：“不知何人出宫？”

　　“是本太女。”鸾音慵懒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流淌过在场之人的耳畔。

　　那侍卫愣了愣，竟是瞬间听得痴了，只是职责所在，促使他忙回过神来，俯了身躯：“奴才拜见太女，敢问太女殿下可有皇上手谕出宫？”

　　“有，自然是有。茉心！”鸾音轻唤了一声。

　　“是，太女殿下。”一只素手自马车中伸出，手中似有一张薄纸，虚晃了一下，随即立刻收回。

　　两个侍卫相视一眼，其中一人又拱手道：“方才小的未曾看清，劳烦茉心姑娘将手谕再呈一次，容尔等仔细看查。”

　　“大胆。”鸾音轻叱一声：“你们要造反不成？本太女不过出宫替父皇办少许事务，你二人不依不饶多加阻挠，浪费本太女时间，耽误本太女的正事，该当何罪？”

　　“属下不敢。”两名侍卫立即跪下。

　　“识相的就让开，否则本太女秉明父皇，以妨碍公事为名，只怕这罪过你们担待不起。”

　　那二人闻听此言，顿时身心一颤，片刻前对太女的痴慕刹那间消了大半。

　　“是是。”连忙命人开启宫门，侧身至一旁，让开一条小道儿。

　　马车“笃笃”地驶过宫门，赶马的猛挥长鞭，马蹄顿时迎风飞奔，平沙莽莽，卷起烟尘无数。

　　此刻，马车之内，鸾音却是笑歪在了红木座上，月白色的锦衣随着笑声微微轻颤，光影浮动。

　　“好茉心，还是你聪明，竟是以一张白纸骗得那两个侍卫开了宫门，哈哈哈……”

　　“太女，”茉心苦着一张脸：“您可早些回去呀，奴婢可不想背上假传圣旨之罪，奴婢这条小命儿还想留着伺候您呢。”

　　“知道了知道了。”鸾音笑嘻嘻地拍了拍茉心的肩膀，端起马车之上的青花小瓷杯，浅啜一口杯中清茶，顿时唇齿生香。

　　马车行到一处小巷深处，那小巷里不似宫门外的幽静雅然，反倒是弥漫了浓重的市井之气，其中间杂了些许风尘气。巷子之中，摆摊贩卖者，打架斗殴者，吆五喝六者，比比皆是。

　　“到了，快停下来。”鸾音急急招呼，撩起翠色的珠帘，饶有兴趣向外张望，随即竟连马车门也未开，手撑窗梁，直接自窗子翻了出去。

　　这一翻，引得马车之内的茉心连连“咳”了几声，委实是想不透，这堂堂太女，怎会有如此不雅之举。

　　乍见到小巷之中驶进这样一辆奢华的马车，巷中人皆是好奇。此刻见这绝顶清丽的女子跳出，便更是惊异万分。

　　吃饭的，打架的，通通停了下来，目不转睛望着一袭月白锦衣珠钗玉石，生俏丽不凡的鸾音。只赞这般容貌，自是天上有，地下无，人间难得见上几回。

　　“我认识她！”其中一人叫道：“她便是前些日子，一掷千金投下邀月阁花魁的那位小姐！”

　　“是她？”

　　“原来就是她！”

　　“难怪……”

　　不在意他人或慕羡，或嫉妒的目光。鸾音摇着玉骨扇，步履如风，径直便走到了一处烟花之地门前。只见那红木门梁之上，高挂一方四尺见宽的牌匾，匾上刻三个篆体大字：邀月阁。

　　方一入门，就见这邀月阁内，金漆玉器，翡翠屏风，酒香弥漫，纸醉金迷。为数颇多的紫檀木椅，环一方红木高台而绕。凡坐台下之人，皆衣着华丽，身着朱樱宝饰，非富即贵。

　　此刻众人之目光都堪堪落在那高台之上，抚琴的花魁身上。

　　待浓妆艳抹的鸨儿闻声赶到之时，鸾音却早已沉迷在了抚琴人含情的眼波之中，理也不理鸨儿。

　　那花魁是个年轻的男子。

　　眼若星辰，眉如青山，举手投足间似有云雾浩渺。虽是男子，但那份慵懒风流之态，却不输任何女子。三千青丝比夜色更漆黑，垂在腰间有如泼墨，醉染一派芸芸众生。

　　修长手指轻抚琴弦，那琴音天籁一般悠然动听，时而轻快灵活，时而悄怆幽邃，如昆山玉碎凤凰清啼，即便不是琴艺高超之人，亦可听出此人十指如有清风。

　　他不像人，而是……像只妖，一只来自高原湖泊千年冰封下的琴妖。

　　此刻他在笑，在望着一个人。

　　无论台子下多少赞美的目光，多少一掷千金的达官贵人，他的眼中都只有一人。那人一袭月白锦衣，手持玉骨扇，亦正笑意款款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