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态温柔[绿蓝.小绿和小蓝短篇集]》冰魄诺伦

10、安眠【绿蓝】

　　TITLE：安眠

　　平稳行驶的校车车内偶尔有几道学生之间的交谈，但大多数被车辆行驶或者路况的动静掩盖，以致于车厢内呈现出某种微妙的安静感觉。
　　在这般氛围之下，小蓝抱着自己的背囊完全不敢动，连幅度大一点的哆嗦也不敢。
　　因为戴着口罩的小绿正靠在他的肩膀上，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为了方便学生每周一次的回家和返校，作为一所全日制寄宿学校，伯伦希尔附属高中设有校巴车队，定时定点地对学生分批接送。
　　小蓝通常会坐第一班校车，但这个星期因为自己妈妈就“换季时期容易感冒要好好注意照顾自己”这个话题上多说了几句，于是习惯中的第一班车顺延为这次的最后一班。
　　结果错有错着，小蓝就这样第一次在校车上遇见小绿。

　　小绿是小蓝的同班同学。

　　作为经常跳级的角色，小蓝一直以来没什么朋友——当然，这对现在的小蓝没能构成什么日常妨碍，因为他自己本身就不属于擅长于人打交道的类型。
　　只不过天才和凡人之间仿佛天然有种泾渭分明的屏障感，而这种感觉甚至延续到乘坐校车期间——无论车内有多拥挤，小蓝身旁的那个位置，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空荡荡的。
　　不过对此，小蓝通常不会表现出在意。
　　——没事的，我无所谓。
　　他经常暗地里跟自己说道。

　　然而小绿不一样。
　　人长得好看，声音那么好听，人不仅非常聪明，而且温文有礼……简而言之，这个人简直是完美的集成。

　　至于，为什么能清楚得如数家珍？
　　很简单，因为那是小蓝暗恋的对象。

　　此时此刻，在小蓝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自己的心动选手很快就注意到自己身旁那个近乎绝对的空位。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里人多空气不好，跟小蓝打过招呼并填上那个空位后没多久，小绿就掏出一张口罩给自己戴上。
　　看起来，小绿的精神状况似乎……不太好？

　　拿不准是不是自己错觉而暗自踌躇半晌，在好不容易地拎起同窗情谊四个大字作为预设立场之后，小蓝这才鼓足勇气开口：“小绿，你……还好吧？”
　　“没事，就是有点累。”小绿的话音从口罩内透出，常规的礼貌套上了瓮声瓮气，听来隐约有些虚弱，“我眯一会儿就好。”

　　——眯一会儿就好？
　　小蓝的大脑迅速运转。
　　毕竟只是回学校而不是出远门，小蓝自然不会带上颈枕这种玩意。
　　——让小绿靠着车椅背来睡一会儿？不行不行，椅背太矮了，而且椅背就一杆扶手，压着后颈肯定不舒服。
　　——让小绿靠着前面的靠背？不行不行，这不就是空气更加不流通嘛。
　　——换个座位让小绿靠窗睡？啊还是不行，头靠着窗同样也是颠得慌。
　　……

　　一堆方案迅速在脑子里被筛过一轮，思前想后的小蓝最终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提议：“小绿，你……抱着我的背囊睡吧？这样垫着就不怕脖子难受了……”
　　意识到自己虽然身为父母，却早已无力在天才儿子的学习上提供什么引导性质的帮助，于是小蓝的妈妈全心全意全方位地照顾孩子的日常。每个星期从家里回学校前夕，她都会给小蓝装上满满一背囊的东西，吃的喝的用的各项补给应有尽有。
　　于是每次小蓝从家里回学校，都要背上一个个头跟他有得一拼的双肩包。
　　不然小蓝还真拿不出这个建议。

　　只不过一听到小蓝这建议，小绿惊讶地看向他，沉默下的眼神明显写满了难以置信。

　　以为小绿这番诧异的沉默注视是出于洁癖发作的介怀，小蓝慌忙地解释意图消除疑虑：“你放心！我妈妈刚在这个周末把背囊洗过，很干净的！真的！所以请、请放心……”
　　——天呐我在说什么呀……
　　一边在心里揪着头发疯狂吐槽自己，一边艰难地坚持着把意思表述完毕，只不过话说到尾声之际底气已经完全被耗尽，本人甚至跟着隐没的尾音自暴自弃地低下了头。
　　实际上，小蓝心里还有一个备选项，可是对自己心感绝望的他实在不敢提。

　　随着小蓝话音的悠悠坠落，他们二人间出现了数秒诡异的沉默空档。

　　“背包就不用了。不过……”小绿的说话到此停了停，“肩膀，借我靠一下，可以吗？”
　　“诶？”小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愣了神。
　　“小蓝？”
　　直至听到小绿轻声又问了一道，小蓝这才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毕竟，这也正是那个他压在心底不敢提的建议选项。

　　等小绿光明正大地把脑袋枕上，僵直的小蓝尽可能以余光看向旁边这颗绿油油的脑袋头顶，沉默间思绪万千。
　　——小绿这样子……是晕车么？
　　小蓝此时此刻慌得一比，四周热得不行，以致于他超级在意自己脸上的、脖子上的红热会不会烫到对方。
　　——诶等等……不对耶，这份热度，好像是……从外界贴过来？
　　静下心来分辨出热度的来源，小蓝这时注意到，小绿露在口罩外的那片脸颊浮着不正常的嫣红。
　　——小绿他……发烧了？

　　这时校巴仍旧行驶在去往学校的路上。

　　先不说小绿多半不会赞成大张旗鼓，再说让这么多人一起绕路去医院也不现实……哪怕小绿是全校闻名的校草，人缘就算再好也要讲基本法，又不是故事里可以分海的那个摩西。
　　心急如笼内仓鼠的小蓝想了想，小心地用自己另一边的手臂小心地拉开另一边拉链，以尽可能轻细的动作摸索包内，终于从鼓鼓的背囊中摸出一盒全新未开封的退热贴。

　　“……嗯？”注意到小蓝那边有什么动静，小绿迷迷糊糊地张开眼，循着感应抬起头。
　　被那张泛红的脸、那双迷蒙的眼猝然对上，小蓝的心跳当场重重地漏了一拍，差点连嘴边的话也给冲掉得支离破碎，最后只剩下不甚利索的一句：“退、退热……贴……”
　　不过已经足够小绿领会状况。
　　“谢谢。”没做任何解释说明，小绿不过微笑着顺从地接过了退热贴。
　　看着小绿不紧不慢地撕开退热贴的封纸，当小绿双手扯着贴片两端往额头敷上之际，小蓝下意识地伸手帮忙挡起发帘，好方便小绿的动作。
　　——果然好烫……
　　入手的热度异常，令小蓝暗暗咬了咬内颊。
　　完事后，又一句谢谢从小绿的口罩内透出。
　　既然已经开口，那么接下来的关切，小蓝说起来就顺当得多：“你觉得冷么？需要多披件衣服么？我这里有。”
　　小绿小小地摇摇头，然后重新枕回到小蓝肩膀上，脸颊蹭蹭后轻声说：“有你就够了。”
　　这句软绵绵的嘟哝炸得小蓝当场哑然，而那副安静乖巧的模样又看得小蓝一阵心疼。双唇无措地几番开合，小蓝半晌才挤出一句：“你睡吧，到学校后我和你一起去校医室。”
　　“好。”乖乖地应过声，小绿顺势抱住了自己枕着的那条手臂，重新闭上眼。

　　其实……

　　理智上小绿心里当然明白，最好是在返校前跟母亲坦白自己发烧的这件事。
　　可是他也知道：若是真的这么做了，自己首先需要面对的，必定是对方近乎歇斯底里的指责和怪罪，而不是所谓血脉相连的关怀和照顾。
　　要是换作能够及时稳住心态的平常，小绿倒不介意从那种夹杂尖刺的话语中挑拣出那丝丝缕缕的关心，但现在……他实在没这个精力。

　　——好累啊……
　　意识被病热煮成泥沼，每一道呼吸被烘得燥热沉重，仿若气泡从浓稠的泥泞内艰难攀出，久久之下才不堪重负地破出啪的一声。

　　因此，他选择强撑出如常的微笑，道出如常的告别，如常地登上校车。
　　反正，像感冒发烧这种自限性疾病，就算放着不管，也会自己痊愈。
　　——没什么大不了的。
　　按住内心那股被病热点起的烦闷，小绿暗地里跟自己这样说道。

　　只不过……

　　——空气不甚流通的类密闭环境加生病状态，果然很折磨人啊……
　　自己的状态是那么的不好，甚至连小蓝也能注意得到。

　　不得不说，小蓝那个借出背包的提议着实出人意料，这种另辟蹊径的操作听来有点神奇……自己愿意与否尚且不论，一般发展下，不是应该让自己靠他的肩膀吗？
　　在惊讶的同时，小绿微妙地觉得，心里的烦闷似乎消散了些许。
　　“背包就不用了。不过……”大概是病热令平素的自律稍微被蒸发，小绿不自觉含蓄地撒了个娇，“肩膀，借我靠一下，可以吗？”

　　真神奇呢……

　　当贴上小蓝送的退热贴，抱着小蓝的手臂枕着他的肩时，明明病症中的体感依旧难熬，可原本被病热煮得浮沉不定的意识却仿佛浸到温暖适宜的水池，先前的烦闷被安抚，某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心情熨帖着自己疲乏的精神，舒缓的感觉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依恋。

　　不知不觉，小绿他真的睡着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