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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上海 ...

  •   王念背着黑色的破旧书包,捂着肚子开了红色油漆的门,门上褪下的油漆粘在了手上,她没去管。

      她低着头换鞋,奶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棕灰色的沙发皮像被人扯下来过一样,皮耷拉着露出里面的淡黄色海绵。

      奶奶戴着一副老花眼镜,佝偻着背,眯着眼笑,眼角的鱼尾纹一道道的像深邃的沟壑。

      摆在黄木桌子上的电视机很小的屏幕里放着小品,宋小宝正和几个演员周旋,他穿着一身很皱的衣服,一句“瞧你那损色”,他黝黑的肤色配上好玩的神情,令观众忍不住捧腹大笑。

      而奶奶也如是,奶奶粗糙迟缓的笑声传了开来。一阵一阵的气息不稳,像是有哮喘的人发出的声音。

      王念在鞋柜那里磨蹭了一会,把书包一撂地上,冲进了卫生间。

      那画质,那剧情,她敢肯定这是几年前的春晚。是几年前不需要寄人篱下的时光,奶奶依旧很爱看重复了好几遍的小品,电视剧。每次看谍战片只要奶奶能抓出来一个卧底,总会笑得没了眼睛。

      王念别别扭扭地掀开了马桶盖,还未掀开前,卫生间里已经漂浮着一股臭味。她叹息,捏着鼻子把一直准备在大红色水桶里的水倒进马桶里。

      那纯白的水不一会就翻卷成了黄色,她吓得后退一步,倒得太快,水滴溅到了空中。

      她也来不及管有没有处理干净,便蹲到了马桶上,明明是坐便式马桶,她却蹲在了边沿上,显然这个马桶不知被多少些人用过了。

      她向来不是个有洁癖的人,但是一想到这马桶是被她的姑父污染过的就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姑父是个不整洁的人,大腹便便油光满面的小老板,每次他上完厕所出来,不是留下一股味道,就是马桶边沿沾染了点颜色。
      小时候王念的父母一起去到外地办事儿,把她留给姑妈一家照顾,就凭这点她已经对姑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当时那位只是小职员的姑父笑意盈盈地递给她糖吃的时候,她嫌弃地跑掉了。

      她那时候趾高气昂,任性,完全没顾及在场的大人。她幼小的心灵想,谁知道姑父上完厕所洗手了么,有没有尿到手上去?

      王念上完厕所出来,看到表哥待在门口,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书包带子,像在认真地辨认,余光瞥见王念正眼神灼灼地注视着他,下巴扬了扬。

      “这是你的?”

      王念点了点头,半抿着唇,走了过去。

      她僵硬着手接过,刚想头也不回地离开,却被梁辄拦了去路,她警惕地盯着他横在面前的手臂,梁辄右手枕了枕后脑勺,左手递给她一个红色蛋糕盒,蛋糕店的logo大气地绘制在上面,是一家名气尚可的店。

      王念不懂他的意思,歪了歪头,梁辄把蛋糕盒推到她的怀里,只留了一句话。

      “替我扔了。”

      王念点了点头,这才轻车熟路地应下,为他办这种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梁辄长得好,在班里受欢迎,总有些姑娘不顾校规悄悄往他的桌洞里塞点东西,为的是有一天他回学校的时候能看到这份心意。

      当然办好事儿留下姓名是肯定的,王念在蛋糕盒上找了找,发现底部贴着一个便签,上面写着女孩的姓名与联系方式。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商家新型的销售套路。

      王念没去管便签,把里面精致的蛋糕扫荡走后,红色的盒子被重新搭好,装作里面还有东西扔进了客厅的垃圾桶里。那是最显眼的垃圾桶,她每次扔在这里面好让梁辄知道她没含糊。

      奶奶是不能吃太甜腻的东西的,她把蛋糕分了分装进自己的饭盒里。

      梁辄还是没有留在家里,这让王念松了一口气,梁辄是个与学习无缘的人。没拿到过初中与小学的毕业证书,现在也是半工半学,基本一学期能见到他是屈指可数。

      听说这都是因为打架犯事儿造成的,辗转过不知道多少所学校。

      王念对这种混子没什么好感,一般都是敬而远之。对于她支离破碎的家庭来说,好好学习是她唯一的出路,毕竟这是她的父母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她很感谢她的学费是靠父母留下的钱交上的,否则这昂贵的高中学费她实在不知会背负多大程度的罪恶,怎么说在奔了小康的家庭背后总有一位抠门的女人操持。

      王念把书包背入卧室,卧室与杂物堆在一起,显然之前就是放杂物的房间,她点着一盏灯,开始学习。那灯打下昏黄色的灯光,投映出影子。

      每写一个字都会覆盖着自己碎发的阴影。这事儿在以前她没注意过,闪眼是会的,但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最近注意起来是她发现自己的眼睛愈来愈不好了。

      看东西费劲。

      她没写多少字,却发现时间已经推移到近七点半了。她估摸着今天姑妈是没工夫回来给她和奶奶做饭了。她偷偷摸摸地从书包里拿出另一个饭盒,里面装着从学校里带回来的饭菜,她去厨房拿了双筷子,把饭给奶奶吃。

      奶奶吃来不多,按饭盒里的量她还能作为宵夜垫垫肚子。

      凌晨一点是固定姑父回来的时间,这时候奶奶早在九点睡去。而她会赶在一点到来之前匆匆忙忙地收拾好书包蜷着身体睡在床上,她会习惯性地抓着枕头下的小刀,警惕地听着客厅的动静。

      她的姑父厚重迟缓的步子,先是在鞋柜那,后来转移到卫生间,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她的心跳快了起来。

      或许会有讨厌他的人在心底里骂过他是个败类,王念也骂过,甚至更狠,那是永远也抹不去的黑暗标签。

      姑父都是快五十的人了,自己的妻子经常夜不归宿,王念作为侄女寄宿在这个家庭里,免不了各种纠纷。

      关上卫生间的灯,仿佛也关上了王念的心灵之门,姑父喘着粗气,来到了王念的卧室前,用宽厚的手拍着门,一下两下。

      王念紧张地一直咽着口水,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她坐了起来,保持着下床的动作,那把小刀在黑暗中泛着白光,她握得指尖发白,就快脱了力。

      奶奶是睡在客厅的,听到这声响,皱了皱眉,说了句梦语,她睡的并不踏实。

      王念的门开始颤抖起来,姑父在撞门。一下两下,仿若钟鼓。王念慌了,立马跑下床躲在暗处,与那些杂物融为一体,只要姑父一进来,她就用这把小刀保护自己。

      那声音持续地非常久,以至于王念紧绷的弦快断了,那种崩溃与孤注一掷的心情割着她的精神。

      突然,奶奶报时的老人机响了起来——“现在是北京时间一点三十分”,姑父在房前踌躇了几下,慢慢地离开了。

      王念犹如重获氧气的鱼儿,瘫坐在地上。却并不敢发出一点喘息声,害怕姑父回来。每一周的这一天如是。

      王念有点委屈,眼眶慢慢湿润了起来,她又用力用手背抹去,那把刀的刀片缩了回去,她重新回到小床上,惊魂未定地睡去。

      第二天她很早就起来了,她要参加社团的一个活动,总之是件很无聊的事情,她需要和相同任务的成员到街上去向人采访选取素材,制作学校里的校园报纸。

      这任务说是两个人,这么久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完成的,那位姑娘每次都以不同理由推脱,最近连理由都不给了,直接无视了社团活动。

      每周她都要拖到下午的晚霞披上火红色的颜色再回到家里。

      梁辄刚和人打完赌约就见到王念抱着一叠纸站在街头和那些发小广告的人待在一起,竟然换上了校服,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与他同行的人拉了拉他:“喂,走了。”

      他迟疑了一会,用手按了按酸涩的眼睛,自从昨晚他就一直与一些人周旋着,接完这一单就可以回去休息了,他不再多作留意。点了点头与朋友走了。

      王念其实是看到了梁辄的,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一只手套着手套,另一只手插在裤子里口袋里,伫立在街上,凝神盯着她,竟然让她在与路人交流的时候,嘴打了个绊儿。

      这厚厚的一叠调查问卷里出的题目乱七八糟,有时候对于本周的校报主题八竿子打不到一道去,却还是被收录进来。

      王念当做是娱乐的题目也一并给了那些好心的路人。太阳打在头顶,现在正是临近正午的时刻,秋日的风虽急促猛烈,但是招架不住王念爱出汗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快融化了。

      脖间里汗水黏腻,这件校服算她大了一号的衣服了,此刻黏在后背,黏在手臂上。她眯着眼仰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一阵恍惚。

      还剩下三十份,她坐在室外的饮品店椅子上,她不敢坐在有巨大的伞面挡着的位子上,怕招来服务员。只是歇了一会,她就发现这家店的服务员得了空,她不得不站起身来再次走入人流密集的区域。

      还是那条街,有时候她还会看到几张熟悉却陌生的面孔,他们冷漠地瞅了王念一眼,闪过一丝惊讶,仍旧离开了。

      梁辄从一家是KTV的包房里出来,一边的朋友皱着眉头,骂骂咧咧地递给他赌约的钱:“下次再也不和你赌了,你也太拼了,十瓶啤酒愣是在两分钟以内干完了。”

      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梁辄微微露出一个淡笑,“行了,早点回去休息,今晚有单子再找你。”

      梁辄点点头与他告别。他长吁一口气,算是为自己争取到一项兼职了。他此刻胃里翻江倒海的,像是住了个暴脾气的哪吒,他脚步虚浮地走在街上,抬眼就看见了王念在街上捡飞走的纸。

      究竟是什么广告,竟然从早上七点到中午还没发完?

      他走过去,随意的捡起了一张纸,入眼的大标题写着——你对高考不中的二十三种想法。

      梁辄:??

      真是明晃晃的公众号标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大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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