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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天狼少年 第四
      沈冲天没料到对方有兵器,着实吃了一惊,心中快速闪过各种应对方法,以他的三脚猫功夫,好像没有有效应对之策。这时,里面人探出头来,竟是一个和沈冲天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浑身作男子打扮,杏眼浓睫,小山眉,英气十足。姑娘皱着眉上下打量沈冲天一番,忽然越过沈冲天身形,遥望巷子外一群人影晃动,急把沈冲天拉过去,一起躲在石堆后面,用剑横住沈冲天脖子,以食指示嘴,暗意他别出声。
      沈冲天看着眼前的情形,心中估判,这位姑娘八成是在京城惹下事端,却因自己的事也困在京城出不去,她此时应该比自己还着急。不如就将宝压在她身上,大胆赌一把,让她出城时将自己一并带走。
      心下主意已定,沈冲天趁着姑娘注意力在外面,悄悄从腰间摸出龙筋鞭,出其不意绕住宝剑,向外一拉,宝剑离开自己脖子,然后沈冲天向侧后一躲的同时,使出驯马的方法,左手一送,右手执鞭,冲姑娘过来。沈冲天力气不大,但是行动极为利索,只在一瞬,姑娘脖颈就被紧紧勒住。
      他低声道:“放下剑!”紧接着收紧鞭子,姑娘不得已轻轻放下剑。沈冲天一手执住鞭子两端,仍旧牢牢勒住姑娘脖子,腾出一手够到宝剑,执在手中,这才松开鞭子。
      沈冲天又道:“你听着,我能帮你躲避外面的追捕。但你要帮我离开京城。眼下剑在我手中,你的命要不要,你做决定。”
      姑娘失了兵器,又不知沈冲天本事深浅,被他彻底唬住,只得点头同意。

      沈冲天看看左右街道,发现这里离当初自己所住旅店不远,计从心起。他令姑娘藏于店铺夹道的稻草堆中,让“烈焰”马在稻草堆外便溺。他自己则趁店门口人来人往的忙碌之际,将宝剑偷偷戳立在店铺里面一个墙角上。轻轻以手拂去地上自己的足迹,最后带着马坐在夹道口假装休息。
      一时,只见一队不知何处的青衣白孝府丁寻踪迹而至,为首的率先发现沈冲天,却被马溺气味熏得直掩鼻扇风,又见沈冲天打扮邋遢、形容落魄,满口天狼话,便知是最近全城严查的天狼国人。待轰开沈冲天向夹道里面寻找,那马溺的味道更重。
      那人朝着沈冲天一指:“少和我装疯卖傻。我要找的不是你。”
      这时,后面过来一人报说旅店中发现一柄无主的宝剑,为首那人赶忙带领手下进去旅店中,与店铺伙计口舌起来。
      沈冲天不便就走,歪头好奇端详那边,却见不多时过来一顶白顶蓝布小轿。轿子就是民间样式,密不透风,跟轿子的人也是一样的孝中装扮。本来进到店里的那队人急急匆匆又出来,为首的俯身轿子前,与轿中人言语几句,转身吩咐轿夫:“走吧”。
      轿子在前,那队府丁在后,从沈冲天面前大路过去,轿帘被穿堂风掀起一线,沈冲天恍惚看见轿中影绰身形,似乎扭头看了自己一眼,很快在前面街口一转,都不见踪影。
      沈冲天长出一口气,顾不得多思,对着稻草堆低声道:“赶紧出来,我们快走。”

      这回轮到姑娘带领着沈冲天,沿小路七转八转,来到一处荒宅。大门上的漆剥落成一块一块,似长疮一般,门环上挂着硕大的铁锁和长链,早就已经牢牢锈死成红不红黑不黑的一团。门上的桃符、封条也残缺不全,剩下的经风吹日晒雨淋,颜色早就剥落,字迹也不显。匾额上都长满荒草,掩映着匾上模糊不清的字。沈冲天在宫中满眼只有金碧辉煌,哪里见过这种景象,顿觉触目惊心,满怀说不出的凄凉感。
      姑娘带着沈冲天并未走大门,而是绕到旁边,轻车熟路寻到一处枫藤满布的残旧高墙,拨开门帘一般的树藤,露出后面一块门板。这位姑娘倒有几分气力,双手熟练移动门板,蹭出半人宽的缝隙。沈冲天跟着姑娘往里走,边走边观察周围情形。院子倒不算小,只是荒废多年无人打理,杂草青青黄黄,都有一两人高,密密匝匝直长到台阶上,甬路埋没不见,地上的砖被草根树根拱得七扭八歪,高高低低直绊脚。房舍俱在,屋顶上也一样长满荒草,还有一株不知名的小树在屋顶直绰绰的。房门大开,门扇东倒西歪,不少已经彻底躺倒门口,横阻着路。屋子里桌椅床柜倒是一应俱全,处处灰尘比毛毡还厚。房间内的帘子、幔帐残破不全,早褪得看不出原来颜色,招魂幡一样无序飘摇着。
      沈冲天不禁惊讶道:“京城如此繁华之地,竟还有这样的地方!请教姑娘如何找到这里?”
      姑娘十分爽快:“这是我家,大门上写着呢,文府。我姓文,单名昭。还不知怎么称呼你?”
      沈冲天听姑娘说话与这边京城本地人类似,也是一口北音,才知她困在京城的缘故。他不欲挑明,只依矩行礼:“我叫沈冲天,自天狼国而来。你家很是奇怪。”
      文昭听对面是异邦人,心中轻松许多,避重就轻道:“这是老宅,因为坏过事,弃了。”接着一边同沈冲天搭腔,一边取出些收藏的吃食递给他。
      沈冲天双手接过:“多谢文姑娘。”说完他拿起干粮,转身看见烈焰马低头寻找草吃,心中不忍,掰开干粮,自己只留下一小半,剩下的全喂给马儿。
      文昭见他话很少,自顾自道:“刚刚听你说话口音,谁想你还真是天狼人。那你可惨了,现在全城严查你们,不许出城,害我受连累。哎,你这个人心机还挺深的,说是帮我,居然用我的剑引开注意!现在剑失了,我连个防身的都没有,也打不过你,只能听你的话,没有第二条路选。哎,我说了半天,你倒是吱一声啊!你不会就是他们都在传的什么天狼国小皇子吧?”
      沈冲天终于有回应,背对着文昭,反问道:“有我这样的皇子吗?”
      文昭几步转到沈冲天面前,盯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一阵,点头咂舌道:“确实够脏。”
      沈冲天瞟了她一眼:“中原的姑娘家都这么豪放,直直盯着男人看的?”
      文昭听他这样说,才反应过来,无所谓地笑笑:“我由哥哥带着在乡野长大,深闺那套礼节我不懂。”
      沈冲天听文昭的话不像假的,可她家为何落败成这个样子,她又为何在乡野间长大,为何家中只有哥哥,想来也是可怜人。今日相逢也算有缘,自己人生路不熟,若能同路相伴,凡事都有照应,再好不过,只是天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那边文昭见沈冲天言谈举止不似普通人,也不似坏人,这样着急离开京城,抛开天狼人身份,一定还有别的缘故。此人十分机灵,若能得他一路同行,强过一介女子事事受人盘查猜忌,就是不知他要去何方。算了,天下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眼看着日西沉,沈冲天和文昭两人各揣心事,都自去寻了一间屋子,不管脏净睡下。沈冲天几日来终于睡到床上,闭眼放松下来,不管老床日久吱嘎,不久安安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醒来,二人便减灭昨日的拘束,沈冲天帮着文昭从井中汲水,文昭则乐呵呵地唤过沈冲天,要他坐在院中一块卧石上,替他梳拢发髻。
      沈冲天坐得端端正正,与文昭一问一答,聊得不亦乐乎。一时说起二人出城方向,竟然都是望陵,这可是意外之喜!二人又论序齿长幼,沈冲天大文昭一岁,唤文昭为“昭妹妹”,文昭唤沈冲天为“冲哥哥”。两人商量如何躲过盘查出城,正百思不得法,突然沈冲天想起一件事。他刚到京城时,特意去裁缝铺裁剪了几身汉人衣裳,钱已经付过,还没来得及取就出事了,衣服一定还在裁缝铺。
      文昭闻言,计上心来:“我有些钱,可雇一辆车,咱俩坐在车里,带上你的马。你一副北疆外的口音,到时千万别开口,就装哑巴,一切有我来应付。人眼历来短视,看景三分近,看财三分亲,看人三分短。若是能换身好衣服,一路出门,说话底气也足,那些官兵也不敢太过放肆。”
      计策已定,沈冲天当即出门。过了好一时,他终于回来,而且抱回若大的两个包袱,一左一右,挡得路都看不到。一进院子,沈冲天就笑着招呼文昭。文昭兴冲冲打开包袱,只见四身崭新的衣裳,一身胭脂色暗绣百蝶、一身光面紫棠色,一身黛青夹银线暗绣缠枝纹,一身鸦色夹金线暗绣梅花纹,从内到外,从头到脚,裋衣、外衣、袍、头巾、鞋袜、腰带一应俱全。文昭欢喜抱出胭脂色的那身,沈冲天不声不响取出光面紫棠的那一身,两人再出来,便不是之前落魄模样。

      到了南城门下,果见来往盘查十分严密,稍有嫌疑的便被扣住,二人壮胆往前直走,直到车被士兵拦下。文昭打开车帘,笑盈盈道:“我叫文昭,车里是我哥哥文超,他自幼得病失声,哥哥和我出城去瑜州姑母家。”
      士兵皱眉看看马车,分明就是车行的,再看两个人服饰华美异常。若是富家子弟,怎会家中连马车都没有,还要从车行租用?而且说话的分明是个女子,为何做男儿打扮?
      文昭见士兵心生疑窦,不慌不忙笑道:“如今不是听说天狼人闹事嘛。此去瑜州一路遥远,家中父母怕我兄妹在外太过招摇,不安全,只好舍弃自己车马,扮作民间小子模样。这是我家家长,大人素日也常照面的,一看便知,望大人通融。”边说着,边悄悄递出一个手帕包。
      士兵接过去轻捏捏帕包里的东西,在手心掂量几下,放心撇一撇嘴,这才探头进车里查看。车内除却两个少年,两三个包袱行李,再无别的。再细看,里面人腰间拴着一个绢包,方方正正似是官家之印。士兵又端详一番车旁拴的马,分明是北疆宝马,马后臀上烙着官家印记,脖子上一串拳头大的银铃铛,全副的掐丝雕金鞍辔,比自己一生的俸禄都多,不禁暗暗叹气。京城最不缺便是官家世家,当差之人最怕招惹的也是他们,皆因官官相护,盘根错节,断送前程还是轻的,况又有银钱实惠,管他什么来路。
      士兵转念陪笑道:“认识,认识,原来是他家二位公子,好说,好说。”遂出来,朝前面一招手,“可,放行!”

      二人一直跑出城门二十里开外,方松一口气,辞退马车。此时也不管礼数了,两人同乘烈焰马,沿官道往前直赶。烈焰不亏千里良驹,带着他们只跑到天将黑才找旅店歇住下。晚间吃饭时,两人想起白天的事,不禁对视而笑。
      沈冲天问道:“文超,倒是跟你的名字极为和谐顺口,是你现编的,还是?”
      文昭只是笑:“文超是我哥哥的名字,真真正正的大号。对了,你腰间拴的什么宝贝,今天在城门口,那个士兵眼睛扫到,就不敢再看,生生吓回去。能给我一饱眼福吗?”
      沈冲天笑笑从腰间摘下印,递给文昭,文昭接过来正反端详一番,找店家要来一张纸和朱砂墨,轻轻一压,看到上面的字,惊得瞪大眼睛看着沈冲天,本就浓密的双睫,更似振翅欲飞。沈冲天温和地看着这个小妹妹的样子没说话,也学着文昭当初的样子以指示嘴,做安静之意。
      翌日,两人打听到附近的马贩子,帮文昭选下一匹脚力,这才气定神闲,一路谈笑风生奔赴望陵。

      终于到了分手之时,文昭家在望陵城东,沈冲天要去的地方在尹水之南,两人站在岔道口,默默无话。
      一时,沈冲天先开口:“昭妹妹,前方你也快到家,剩下的路,恕我不陪妹妹一起走了。跟你同去,只怕解释不清,耽误妹妹的清白。”他顿了一顿,见文昭低头咬着嘴唇,又安慰道:“待我这边安定下来,就去看望妹妹。冲天自幼不会诓人,言出必行。”
      文昭轻声道:“我家在望陵东边九家堡,你可千万别忘了。”
      沈冲天点头应允:“昭妹妹请放心。从前冲天有‘两不忘’,过目不忘,过耳不忘。如今又添了‘三不忘’,昭妹妹说过的话不忘。妹妹请先行一步,这看人离别的事还是我来承受吧。”
      文昭这才定下决心拨转马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沈冲天遥望文昭身影,待转过路再不见,才幽幽拨马向南而去。多年过去,夏卿的南经略神府还在原地,却早已物是人非,只是远在北国的列依容不了解,沈冲天更不会知情,他按照姨母所说的地点一路打听着找寻过去,却不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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