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成双对》七商

81、花路

　　所有的制片人，都多少带着点名为强迫症的职业病，仁医剧组的这位尤甚。
　　说好了演员要提前走进医院体验职业生活，就一天也不耽误。白垚的新电影刚杀青，又无缝衔接准备进仁医的剧组。

　　电视剧和电影的制作流程不同，电视剧拍摄节奏更快更紧凑，开机前的两周学习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
　　前一天刚得到仁医剧组过来观摩学习的消息，宋鱼就疯了。

　　接到宋鱼电话的时候，陆和正埋在软绵绵的枕头里睡得正懵，冷不丁被电话铃声激醒，条件反射性地坐起来，按下接通就要起床。
　　“怎么了，医院有事？我马上到。”边说边套衣服。

　　“呜呜呜，陆哥，我要去胸外扫地……”宋鱼抖着嗓音，带着哭腔，纯激动的，“仁医剧组今天要来医院观摩学习，白垚老公也在！你说我翘两周班去胸外蹲点，会不会被主任打死？”
　　“……”陆和套衣服的手一顿，气急败坏地挂掉电话。

　　腰间忽然横过来一只手臂，陆和侧头一瞧就发现白垚醒了，正眯着眼看他。
　　“怎么了？”白垚说，早晨刚醒的声音还带着鼻音，他侧头看一眼床头柜上的时钟，带着困倦问：“医院有事？”

　　“……没。”陆和喉咙发紧，低头看过去，声音柔软得不像话，“吵醒你了？”
　　太阳初升的一缕昏暗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白垚的脸上，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浅金光边，睫毛尖微颤，露出下面一双幽深的星眸。

　　“再睡就行了。”白垚勾着陆和的腰将人重新拉回被窝里，埋首在后颈处蹭了蹭，忽然想起一件事，抬起头盯着身后的墙：“这墙看着好碍事，不能凿个门吗？”
　　陆和无语：“这是承重墙，凿个狗洞都不行。”
　　“太可惜了。”白垚撇撇嘴。

　　时间还早，被窝里面的暖气蒸腾上来，早春的阳光还带着寒气，身后的人宛如一个大火炉牢牢的贴在皮肤上，刚刚被电话铃声消去的困意又打着卷涌上来。
　　真好，回笼觉睡过去的前一秒，陆和想，他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安心的日子了。

　　世界上的一切声音都在远去，清晨的虫鸟在叫，意识又陷入一片黑暗，黑暗反过来将屋内的二人拥挤着更近一些。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陆和伸手一摸，发现白垚已经起了，正待疑惑这人去哪了，就见白垚夹着个小盒子进来了。

　　“醒了？”白垚忽然冲他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捏着陆和的下巴重重亲一口，彻底将还在醒神的人亲清醒后又将人拉起来。
　　顺势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陆和谨慎地拿起来，在记忆里搜寻一圈发现他并不认识这个东西，出声问道。
　　“给你的礼物。”白垚抬抬下巴，一副“来夸吧”的模样，眉眼神情与小时候如出一辙。

　　“不是你过生日么，怎么给我礼物？”陆和摸着盒子，一时举棋不定，不知道要不要当着白垚的面打开。
　　他隐约地知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能让白垚这样送出来的礼物，并不多。
　　思绪纷飞，一整颗心重新活起来，某种程度上欢喜的要跳出胸腔，另一种程度上又不敢真的跳，怕自己猜错了。

　　“想给。”白垚还在催促他，“你打开看啊。”
　　“是什么？”陆和攥紧盒子，问。
　　“不都猜到了吗。”白垚抬手，拽掉陆和左耳耳垂上面插的黑色塑料棒，俯身靠上去，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再敢还给我，你试试。”

　　说罢抬手掀开盒子，一枚闪闪发光的黑钻耳钉静静地躺在中央，下面还有一个熟悉的本子，是他们在一起时陆和写过的那个故事。

　　那篇故事的结局一改陆和以往的任何小说，圆满得不真实。即使故事中间充满了利用背叛与伤害，可几番折腾下来，大英雄最后还是没能按大纲走，不仅没有不得好死，还抱得美人归了。

　　“你还一直留着。”陆和嗓音发哑，略有些迷茫地抬眼看白垚，拼命压住翻涌而至的情绪，浅声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那我算抱得美人归吗？”
　　“要是这样还不算美人。”白垚指指自己的脸，勾着嘴角笑，“那你要求可真高。”

　　陆和终于将眼角的一抹红压下去，黑色的耳钉又大又亮，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陆和忽然伸手搂住白垚的腰，将头埋进腰腹间，闷声说：“谢谢你还留着。”

　　“别光口头谢。”白垚扯开他的手，捏起他的下巴，“搞点实际的。”
　　陆和仰着脸噗嗤一声乐了，乐够了就眯着眼瞧他，声音里带着点暧昧，伸出舌头舔了下嘴角：“不喜欢动嘴的？”
　　白垚：……

　　“……你这些年真的都在学习吗？”白垚捏着他下巴的手指发紧，手掌移到后颈处将人搂得更近一些，压着他后脑勺，“医学院这么教你勾引人的？”
　　“嗯。”陆和坦诚道，故意逗人似的，呵着气，“跟人体有关的，什么都教了。”

　　白垚捏着他后颈的手愈发得紧，滚烫的掌心摩挲着细长白皙的皮肤，眼瞧着就要崩不住，手机忽然响了。
　　张俊独特的嗓音顺着电话飘过来：“垚哥我在楼下了。”又顿一顿，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我能上去吗？”

　　“不能。”白垚斩钉截跌地拒绝，又揉揉眉角，无奈地说，“我这就下去。”

　　挂掉电话，白垚无声地看陆和一眼：“……时间来不及了。”
　　他又侧头看一眼桌上的时间，面带不舍地撇着嘴，只得坐柳下惠一般将人拽起来续命似的亲一口，又静默半晌，歪头问：“要不车上做？”

　　“别，别！我今儿……忙。”陆和差点儿被口水呛住，顺着白垚的话音和自己想象的画面吓到一屁股跌坐在床上。
　　车里又不是只有他们俩人！张俊还在呢，他脸皮薄，不想给人看活春宫。

　　“行吧。”白垚哼地笑一声，松开握着陆和的手。视线一转转到别处，他忽然出声克制地问：“这些年，没再写东西么？”
　　“哪有时间写。”陆和捞起本子，随意地放在床头看也没看一眼，翻身起床套衣服，“睡觉时间都不够。”

　　“剧本也不写了？”白垚浅声问，语气里带着可惜，“梦想呢。”
　　“梦想会变的。”陆和摇摇头，套上最后一件外套，纠正道，“而且是小时候的梦想。我现在要对得起自己后选的路。”

　　“什么路？”白垚说得很慢。
　　“无论做什么，都要有你的路。”陆和坚定地说。
　　可说完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仿佛这种剖心肝胆的话说多了就失去了其蕴含的力量。

　　他不自在地摸摸鼻尖，不等白垚回话，忙故作着急地要逃跑：“那什么，我我我上班去了。微信，微信联系。”
　　白垚才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当即拦了人的路，拽着陆和的胳膊又给他拉回来，闷声说：“……我今天也上班，一起走。”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陆和目不斜视，开玩笑，他坐白垚的车去上班，疯了么？
　　“就只有这两周可以一起走。”白垚装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垂眉耷拉眼。
　　陆和：……

　　陆和：“你这表情什么意思，是算好了的吧？”
　　白药抿着嘴不说话，就默默地看着他。
　　“……不行！”陆和摇摇欲坠的理智忽然鲤鱼打挺似的甩两下尾，“会有人拍照发微博的，你又想上热搜？”

　　“走地下停车场。”白垚拽着他的胳膊不撒手。
　　陆和：……
　　鲤鱼挺尸了，某些人表面上是油盐不进的大明星，背地里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只会用一招威胁人，结果还是成功顺了他的意。

　　这充分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招不在多，管用就行。

　　“陆哥早上好！”张俊朝气蓬勃，目不斜视地给他拉车门，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整个开车期间，张俊非常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往后视镜那瞄，但是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永远没有自己想的那样有定力。
　　他非常努力的控制了，然后非常诚实地没控制住，短短一条路，瞄了一百八十多次。

　　瞄到最后连白垚都觉得有点丢人，冷着脸斥道：“你没完了？”
　　张俊迅速把眼神转过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中午能一起吃饭么？”白垚拽着陆和的手，不撒开，干什么都要拉着。
　　“咱们不在一栋楼，我在食堂吃。”陆和想了想，他不确定那个时间段会不会有手术，便凑过去捧着他的脸主动地在白垚唇角亲一下说，“你吃自己的，吃饱饱。”又想了想，逗他说，“好好观摩学习啊白同学。”

　　白垚意味不明地笑一声，勾着陆和的腰将人直接抱到腿上，加深了这个吻，“嗯”了一声说：“晚上来检验成果。”
　　这才将人放下车。

　　“怎么了？”白垚抹了一下下唇，心情很好的挑眉从后视镜里看向张俊。
　　宛如透明人的张俊：……
　　“没怎么，我觉得您长得好看。”张俊憋屈地把话又咽下去了，欺负谁没有对象呢？他也有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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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下班的时候，办公室里呆着两个摸鱼的人。

　　“不行，这种机会一辈子就他妈一次。”宋鱼捧着手机慷慨激昂，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蹬腿动作，她扣着桌子，“我宁可一周之后被主任削成西瓜皮，这两周也要请假去胸外扫地！”

　　“别抢人保洁阿姨的活儿。”陆和靠在桌沿垂头写病例，一手的狗爬字龙飞凤舞，几笔就划拉出一行，“你去胸外扫地也靠近不了，周围都是工作人员，围得严实，撑死了瞄个背影。”

　　“你不懂！！！”宋鱼声音忽然高八度，伸手拽住陆和白大褂的衣领，奋力地摇，“那也行啊！背影也行啊！上次他受伤我都没敢多说话！这次可是活的，全须全尾的，精神抖擞的，是白垚啊！”

　　“知道，我知道，哎——别晃了，我要晕。”陆和被晃得头晕，拼命从她手里扯回自己皱巴巴的白大褂，眼瞧着这人就要一会儿要疯一会儿又异常悲伤的模样，沉吟半晌，下定决心似的说：“这么想见他吗？”
　　宋鱼斜眼瞧他，可怜巴巴的：“谁不想啊。”

　　“……你说的倒也对。”陆和说，一边在心里附和着宋鱼一边想着她见到白垚的场面，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来，叫声哥，改天带你跟他吃饭。”
　　“不是人，真的不是人。”宋鱼瞪起眼睛喃喃自语，难以置信地盯住他，“我都这样了，你还逗我玩？”

　　“不信？”陆和拽了一把宋鱼翘起来的马尾辫，勾着嘴角说话，语气里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出的炫耀，“不逗你玩，我认识他。”
　　“你怎么认识的？”宋鱼一脸不信，还从抽屉里摸出个苹果，一边咬着一边单手托着腮看他，妥妥的一副“我听你吹”的模样。

　　陆和被宋鱼这一副模样气得吹胡子瞪眼，妈的，我怎么不认识，他昨晚就在我床上睡的，我还不认识？！
　　但这话又不能说，于是他憋着气，像一只放了气的气球，正要反驳点有的没的，就听见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他一愣，下意识问了句谁，谁知道下一秒人直接进来了，感情敲门只是个提醒，提醒里面的人“我要进来了。”

　　白垚像是偷溜出来的，一个闪身进来之后反手把门锁了，动作熟练得让人困惑。他警惕地听着门外的动静，随口就是一句：“下班了吗？”
　　陆和目瞪口呆。

　　没听到回音，白垚疑惑地回头一瞧，发现屋内除了惊魂不定的陆和，还有个姑娘。姑娘正瞪着眼睛看他，浑身僵硬，手里的苹果都吓掉了。
　　三人面面相对，均是一阵沉默。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