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匪》蒙莎

9、【玖】

　　我吓得全身瘫软，连动也不敢再动一下了。
　　许多身穿便衣的人端着毛瑟枪从寨子的周围涌上来，围在刘全易身后。
　　“守备大人，山下的土匪已尽数拿下，寨子里的已全部剿灭。”
　　“嗯。”
　　刘全易吹吹枪口，忽然说：“起来罢，没事了。”
　　我以为他是在说我。然而我很快就看到有个人从一片血泊中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原来是王泰。
　　他似乎惊魂未定，踮着脚尖从那些尸体中间缓慢地穿行。偶尔踩到那些人的手指衣角，他便吓得大叫。刘全易等得不耐烦，挥一挥手，便有两个小兵踩着尸体冲过去，把他硬生生地拖到了刘全易跟前。
　　王泰噗通一下瘫在地上，“大……大人……”
　　刘全易两手捏住他的肩膀，把他整个拎了起来，急问：“赵大哥在哪？！”
　　王泰指指山崖边曾经关过我的茅棚，“在，在那里——”
　　刘全易放下他，径直飞奔过去，边跑边喊：“赵大哥！赵大哥！小弟来了！”
　　我彻底愣住了。这闹的又是哪一出？
　　看眼前这光景，原来刘全易是假意要和穆国勇结拜，其实是和王泰里应外合，上山救赵安来了？
　　刘全易一走，他的手下们也哗啦一下跟过去了。阿森跳了起来，“我也去看看。”
　　“好——”
　　我被抛在原地，眼前只余满地尸骸。
　　火塘中的木柴烧得正旺。我走去抽了一根，举在手里，哆哆嗦嗦地朝穆国勇的尸身走过去。
　　那弯残月已经升到了半空。月光洒在穆国勇的脸上，变成了一种瘆人的灰白色。我硬着头皮俯身下去，从他的腰间摸出了我爹的枪。
　　然后，我拔腿跑到最近的一处石屋前，一脚踹开了它的门。

　　石屋的窗户很窄。外面几乎没有什么光能透进来。手里的柴火时明时暗，我勉强能看到这屋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许多木箱；那些木箱上都挂着铁锁，贴着南雄府衙的封条。
　　我还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在山下的“竹舍烟馆”外潜伏偷听时闻过的味道。
　　即使什么都没看见，我也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爹自杀，只用了一小盒。眼前的这一堆，也不知道会杀死多少人？
　　我举起枪，瞄准最上方的一只木箱开枪。枪声震耳欲聋，后冲的力量几乎震碎了我的手掌。
　　“啊——”
　　我本能地大叫，用尽全身的力量控制住那把枪，然后继续扣动扳机。我想象着自己正在对某个人开枪。也许是远在京城的皇帝，也许是已经变成了一具尸首的穆国勇，也许是……
　　我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
　　“去死啊！全都去死啊！”
　　子弹很快就打光了。我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手中的柴火也跌在了地上。火光立刻暗了下去。
　　被黑暗淹没的瞬间，有那么短短的一刹，我竟然看到了我爹。
　　我知道那只是幻觉。
　　“爹……”我喃喃地说，“您是不是想告诉我，不能让这些东西再流毒世间——”
　　我把那枪插回腰间，起身飞奔到火塘边，把边上烧了一半的木柴全抱了起来，又转身向石屋跑去。谁知还没到门口，衣领忽然被什么东西揪住了。我仰后跌倒，怀里的木柴散落一地。
　　“啪——”
　　脸上居然又挨了一巴掌。
　　刘全易的脸陡然出现，“你想干什么？！”
　　“烧了！我要烧光这里的鸦片！”
　　刘全易一脚踢开落在他脚边的木柴，冷笑：“放火烧鸦片？亏你想得出来——你就算一把火烧了，鸦片的油膏渗在地上，把土渣一挖，照样能再炼出鸦片来！你想想看，林大人当年是怎么销的鸦片？”
　　我这才想起来——
　　是了，林大人当年是在海滩上挖了两个大坑，然后把鸦片倒进了石灰水里……
　　在这高山之巅，乱世丛中，我又怎么挖出大坑，去哪里弄那么多石灰？
　　刘全易转身下令：“你们仔细清点这里的鸦片，全部搬下山去，一箱也不许落下！”
　　他的手下登时忙碌起来。我跌坐在地，喃喃地问他：“刘大人，您把这些鸦片搬回去，会……会把它们销毁吧？”
　　“销毁？”他嗤笑着问：“朝廷已经不禁鸦片了小兄弟，我为什么要销毁它们啊？”
　　所以……这些鸦片，还是会……
　　我如坠冰窟。
　　“你是为了这些鸦片而来的吧？”
　　阿森的声音从刘全易身后传来，冷冷的。
　　“如果只是为了救赵安，你根本就不必杀光这些土匪。你杀他们，只是为了杜绝后患，对吧？”
　　“哼。”
　　“怪不得赵安不想见你。”
　　阿森说着把我拽了起来，“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