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安德鲁斯》百纳川

20、第六章 05

　　迷人的安德鲁斯
　　第六章05

　　墙上装饰着无数雪白的雕塑。无生命的人像间，镶嵌了一幅幅精美的油画。
　　“背景永远是壁炉，近景永远是私人房间里的主人。”路易扫视着那些画，问安德鲁斯，“法国情调中流露着意大利风情，您知道这叫什么？”
　　安德鲁斯站在那年轻的宫廷画家背后，看着他作画：“枫、枫丹白露派……”
　　“是的。”路易露出忧伤的神情，“这些不是我喜欢的风格。”他歪头盯住安德鲁斯，“有一天，您会看到我强大起来。我要把这里的画全换成我喜欢的法兰西风格。人物佩戴耀眼的珠宝，遍地金币，华贵灿烂，就像太阳。”他再次环顾那些艺术品，目光闪烁，泛着泪花，“我会彻底摆脱那些想要控制我的朝臣，和我的母后。”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而字字有力。
　　路易不足五英尺的身高，在这一刻看起来，忽然高大了许多。这让安德鲁斯忍不住回应了他：“您会摆脱他们。”
　　听到这一句，路易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起安德鲁斯。安德鲁斯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微微红了脸：“陛下，我想我可以陪您三天……”
　　“真的吗？”
　　“不过请您答应我，三天后让我回家。”
　　“这里就是您家！”
　　“请您答应我。”
　　“谢谢！”路易扑过来，紧紧拥抱了一下安德鲁斯，“来吧，我让您看看我的计划？这次您一定会感兴趣！”他大声地命人即刻备车，牵起安德鲁斯的手，带着对方一路小跑，“我有很多秘密！”他兴奋地对安德鲁斯耳语，“不过我只告诉您一个人。”
　　“陛下，我没有那份荣幸。”安德鲁斯也笑了。
　　“您有。”路易很快钻入马车，又伸手把安德鲁斯拉进来，“您是特别的！”
　　马车里，光线并不充足。硕大的阴影倾斜地笼罩在路易身上，他唇边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看起来威严又温柔。
　　安德鲁斯不再说话，一只手攥紧纱帘，静静凝视窗外一闪即逝的风景。这一切繁华，在他看来，简直毫无意义。他深深知道，自己被路易的坚毅打动了，那一刻，他甚至忘记了吉拉尔。他可怜路易，更可怜自己，可怜那个曾经毫无勇气而又软弱的自己。他羡慕路易，羡慕对方的光明，他能从对方身上看见自己没有过的坚定和希望。因此，他不愿让路易难过，仿佛这样一来，他就能救赎自己，能够将那一抹希望紧紧握在手中。
　　马车无声地碾过地面，经过广场时，安德鲁斯好像看见吉拉尔和什么人在一起：“停车！”他拍打车窗，看一眼路易，“请停车，陛下！”
　　“噢！停车！”路易下令，“快停车！”
　　车子还没有停稳，安德鲁斯就跳出来。
　　“怎么回事？”路易也追出来。
　　安德鲁斯焦急地四顾：“我看见冯达休侯爵……”
　　“这不可能。”路易笑了，“侯爵一定正和我安排的人打猎，他会玩儿得不亦乐乎……”
　　“不，他不会在森林里逗留太久。”安德鲁斯环顾空旷的广场。除了一两个时而经过的仆人和正在执勤的卫兵，谁也没有。他显得焦虑：“阁下不喜欢骑马……”
　　“噢……”路易耸了一下眉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一脸抱歉，叫来随行的男仆，对他们耳语几句，他们跑开了。路易又笑着面对安德鲁斯：“我已作了新的安排，您不用担心，走吧？”
　　安德斯最后望一眼广场：“谢谢，陛下……”
　　他们正前往一片无人问津的低潮空地。
　　路易告诉安德鲁斯，将来他会把那片空地建成专供贵族们游乐的禁区，名字就叫“田园乐士”。
　　而在另一片森林的沼泽旁，吉拉尔看见来者是德•萨尔维子爵，不禁往身后退去一步，脚下一滑。
　　“当心！”子爵拉住吉拉尔的手臂，使他没有摔倒。
　　吉拉尔稳住身体，甩开美少年的手。他不道谢，也不说话，转身向自己的马大步走去。子爵只好跨马追过来：“阁下，我想和您谈谈？”
　　吉拉尔只想尽快结下缰绳，可那些绳子偏偏拧成了死结。他甩着他们，低声咒骂。子爵静静观察着他，耐心地等待。他结下缰绳的一刻，跳上马就跑。
　　“等等！”子爵紧紧追赶，“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果因为刚才的嘲弄，我向您道歉！我发誓，我……”
　　“住嘴！”吉拉尔迎着风，“舌头生来为掩盖自己的思想！”他的马跑得飞快，他几乎坐不稳，只能让马匹慢慢缓下步子。这一刻，他又恨起自己的无能。
　　“您说得没错。”子爵与他肩并了肩，“我的确是为瞒过他们的眼睛才那样说。”
　　吉拉尔只哼笑一声。子爵又说：“您一定知道，想在这里活下去，除了勇气，还不得不具备其它才能。”
　　……仇恨和伪装让我们存活下去。吉拉尔突然想起安德鲁斯的话。他勒住马，讶异地盯上美少年，恰和对方低垂的视线撞个正着。他忙转开眼睛，对方却笑了：“所以我只好假借追兔子的名义单独来找您……”
　　“你究竟想说什么？”
　　“别怀疑，朋友。我只想善意地提醒您，当心国王……”
　　“为什么？”吉拉尔追上想要逃脱的子爵，“你为什么提醒我？”
　　子爵勒住马：“我知道，因为亲爱的安德鲁斯的关系，您一定恨我，不过出于我对您的爱……”
　　“等等。”吉拉尔苦笑，“你为什么爱我？我几乎不认识你。”
　　“但我认识您，这就够了。”子爵耸耸肩，“难道您爱您的管家有什么理由？”
　　“没有。”
　　子爵点点头：“我曾经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与波米拉他们为伍，也因此伤害到安德鲁斯……”
　　“别再把他扯进这个话题！”吉拉尔脸上的青筋凸爆，让子爵了吓一跳。吉拉尔不能容忍敌人堂而皇之地提起安德鲁斯这神圣的名字，更不能忍受他们再把他的名字扯进那肮脏的往事中。
　　子爵受伤地看着吉拉尔：“我了解您的心情，可我不得不继续说下去。”柔和的嗓音透着些沙哑，“那场决斗使我认清了他们，还有那秘密联盟的局限……”
　　“所以你想到利用我？”吉拉尔瞪着子爵，低声问。
　　“不、不，我不过是个想要寻求保护的孩子罢了。”
　　吉拉尔忍不住一笑：“天方夜谭！你该求你父亲！”
　　“如果他一天到晚不再和那该下地狱的情妇鬼混，我就去找他！”子爵大吼着瞪上吉拉尔，汗自额角淌下。他红唇颤抖，抓住缰绳的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一双无措的大眼睛，暴露了内心的憔悴。
　　吉拉尔吃一惊，没有说话。
　　两人瞪着彼此。
　　两人全有着阳光般耀眼的金发，晴空一样纯净透明的双眸。他们美轮美奂，俨然一对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
　　沉默许久，吉拉尔开了口：“……可、可你怎么证明？”
　　子爵烦躁地抬手拢一拢头发，双眼从未离开吉拉尔的脸：“证明什么？”
　　“证明你自己。”
　　“好吧。”子爵左右张望着，“ 我告诉您一件事。”
　　周围密林重重，不见人影，只能断断续续听见猎犬的吠声。子爵把马掉了个头：“跟我来，这里不安全。”他用目光示意吉拉尔跟上。
　　两人从另一边出了猎场，把马拴在同一棵树上，子爵引着吉拉尔快速地穿过广场。
　　“去哪里？”吉拉尔警惕地问，同时瞥见一辆雕花的金色四轮豪华马车飞驰而过——安德鲁斯就在马车上，但他不知道。
　　子爵头也不回：“那边的花园可以休息。”
　　一个枫叶浓密的地方，阳光勉强可以射过来，灌木包围着一圈环形石椅。子爵用手帕掸净石椅上的浮尘，请吉拉尔坐下，自己在他对面坐了：“阁下，我不想多费唇舌，信不信由您。”他严肃地直视吉拉尔，“您在那场决斗中使用调包计，已经被波米拉和维福尔识破，他们通知了所有盟友。”
　　听到这话，吉拉尔几乎跳起来。子爵用手势让他安静：“安德鲁斯恐怕也知道你们的秘密暴露了，因为波米拉曾囚禁了他整整一夜。我想，他已经把这一切告诉您了？那我就告诉您接下来的……”
　　“不，他什么也没说！”吉拉尔烦躁地用双手搓着脸，“……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子爵静静凝视了吉拉尔片刻，才轻声说：“那当然，他是那么仁慈。”他又迅速地瞄一眼左右，静悄悄的，只有鸟叫。他跪到吉拉尔跟前，把对方抱进怀里，压低了声音：“听着，他们认为安德鲁斯背叛了联盟，要对他进行处罚……”
　　“处、处罚？”
　　子爵点点头：“处罚。”
　　吉拉尔一脸困惑：“可、可他是你们的纽带？”
　　“噢，您竟然知道这件事……”子爵垮了双肩，垂下头，又很快地扬起脸，注视视吉拉尔的眼睛，“您要有危险了！”他双手紧紧包裹着吉拉尔的右手，“难道安德鲁斯没告诉您，知道联盟秘密的非盟友必定受到打击？何况您是安德鲁斯的主人。”
　　吉拉尔站了起来，也迫使子爵起了身，“难道您们中间就没有……”
　　“没人敢背叛誓言和联盟，他们之间有了扯不断的利益互往，安德鲁斯已经不重要了。利益成了新的纽带，他们为盟友，也为自己，但他们不允许背叛……”
　　吉拉尔环抱起双臂，两手不住地搓弄着胳膊：“他、他们究竟想怎样？”他的声音变了调。
　　“波米拉和维福尔没告诉我具体计划。”子爵盯紧吉拉尔的背影：“不过，他们似乎很顺利地把安德鲁斯送到了陛下身边……”
　　“可陛下还是个孩子！”
　　“原谅我，我不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子爵安握了握吉拉尔的双臂，“我只知道这是第一步，所以您必须尽早离开王宫。无论如何，安德鲁斯注定一死……”
　　“不，我不能逃！”吉拉尔咬着拇指指甲，来回踱步，“更不能让他死……”最后的声音几乎消失，他忽然盯上身后的子爵，“你一定想打了什么办法？”
　　子爵后退着：“我不能背叛他们，否则也会遭到处罚……”他深深抽一口气。
　　“可、可你告诉了我这些…..”
　　“我只为您，我爱您。”
　　“你也爱安德鲁……”
　　子爵迎着吉拉尔发红的双眼，摇一摇头，没有作答。
　　吉拉尔盯着他，他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终于咆哮一声，抱着脑袋跑开了。
　　直至吉拉尔的身影彻底消失，子爵才望着他逃跑的方向微微一笑：“不要怀疑，我真地爱上了您。为了我对您的爱，为了您自己，想办法活命吧？我必须在您和联盟之间选择胜利者，我需要的是保护和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