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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陨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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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武街静悄,沈慕与裴桓一道奔向徽巷,夜色里裴桓的长刀破风的声音在街角转弯处戛然而止。
晚上没下雪。
陈义平白着脸睁大眼看着气势汹汹的两人,裴思扶着孟文山,宗宗幸灾乐祸地笑着,他们四人身后的徽巷积水已经被清理干净。
沈慕凉飕飕地看着侍卫问:“你说出事了?”
侍卫眼往一边瞟哆嗦道:“王爷饶命,是......是小侯爷......”
陈义平硬着头皮拉过了侍卫,在裴桓的注视下腿都发软,他讪讪道:“裴叔父何时回来的啊?”
裴桓答非所问,拿刀指着侍卫说:“你让他来传的话?”
陈义平一张脸垮得很快,哭丧说:“叔父我知错了!子泽当了太傅后总不得闲,我今天瞧着他下了朝才想唬他一下,喊他去吃酒,酒菜的,没想到您也在。”
侍卫比他更惶恐“扑通”一声跪下了。
裴思不耐烦说:“小侯爷,我们能回去了吗?”垂了头
“回回回!”陈义平忙不迭地点头把三人推过去。
裴桓眯着眼看他,像蓄力的猛禽,陈义平不敢答话,手足无措地站在了原地。
几人站了会儿,裴桓才抬了眼说:“我回来时你爹托我给你带话,说今年南岭那边雪也大,他怕春后涨水便留下督查着大坝修理,所以......”
陈义平这才抬头恍惚问:“所以他们今年除夕也不回来了吗?”
裴桓动作一顿,好半天才扯着嘴苦笑道:“嗯,今年就不回了,不过你爹爹说了等开春会让你哥接你过去好好玩几日。”
陈义平垂头不知想了什么,没一会又堆满了原先的笑说:“无妨,我在这儿也逍遥得很呐!”
街那边的灯火已经照亮了半个烟都的天。
***
沈慕终究还是和陈义平去了脍楼,在楼上盘了包间吊着酒慢慢喝。
两个混账没和以前一样说些混账事情,陈义平捧着酒壶喝了一杯又一杯,烂醉地瘫在桌上,直到看着沈慕一个身子长了两个头才懊恼地甩了酒坛子。
“为何要与我说这些!”陈义平喊道,“我本来在这里好好的,怎还特地托人来说一声,我管他回不回!老子自己在这里快活得很!”
“我都不知他是去做王还是做工,五年了不是要修坝就是要加城墙,年年都有事忙,年年都说开春就来,到现在我连他的头发丝也见不到!他最好真的永远都不来寻我了,我这就去告诉烟都所有人,不是他不要我这个儿子,是我不要他这个爹了!”
陈义平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就要往外冲,沈慕踢走了碎瓷片又把人按回席间。
外面很快有女人敲门轻声问:“王爷,可是不小心碎了瓶子,要奴家来收拾吗?”
“不用,”沈慕拦着人说:“你小侯爷今日高兴喝得多,你去煮碗醒酒汤备着,要的时候我去寻你。”
外面的人走了,沈慕回头瞧见陈义平已经拎着酒坛上了歇息的软塌,正叉着腿失魂落魄地猛灌。
他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问:“你怎么不劝我?”
沈慕笑说:“哥哥可不会劝人,哥哥只能陪你喝,来!”
陈义平转怒为喜,哈哈笑了起来,使劲拍着沈慕的肩膀说:“好兄弟!这烟都城里只有你沈慕是我最好的兄弟!”
他摇晃地坐起来,用酒坛去撞沈慕的杯子说:“我没有诓你,这八年里,我只能和你玩得来。”
“你知道为何吗?”陈义平又大笑了起来,没一会儿就笑出眼泪,猛地下了榻子掀翻酒桌,“因为烟都的人都看不起我,觉得我扶不上墙,觉得我烂泥一块!”
“他们背后怎么笑我的,我都知道!”
沈慕没说话,坐在他身旁默默喝着酒,等他把气撒完。
陈义平又摔了几件东西,终于缓和了情绪。
“可我从前不是这样的......”他坐在地上掩着面哽咽,“我小时也和他们一样,想着用功读书,想着和爹爹一样做大离的良臣,可,可我真的学不会那些。”
“我和我哥一起背诗,他背了半个时辰便能记住,我背了三个时辰也无用。爹就说我偷懒,说我定偷溜出府,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不肯信,我说的越多挨的鞭子也就越多。”
陈义平苦笑道:“我真的尽力了,可说出去有人信吗?他们只会认为我是少爷脾气,偷懒耍滑。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学与不学我都是这样,那不如就让自己玩个痛快!”
沈慕也笑:“就是,想那么多干嘛,快活就行了。我从前也想着要如何如何,可回了烟都往这儿一趟,舒服!哪还管些什么天下大义不是?要说这投胎也是本事一桩,我们好不容易投了个好胎,不享受享受怎么说的过去,天塌了照样有朝上那群人顶着,砸不死我们。”
陈义平搭着沈慕肩膀傻笑:“我就喜欢你这种不遮掩的性子,不像那群老货,表面端得跟庙里的和尚一样,背地里玩死的女人都不知道......”
“对了,”他突然坐正了身子低声说:“我想起件事,前阵子我那个小娘子说在街上瞧见了件首饰很喜欢,后来我打听到被芊庭阁的容娘买去了,小娘子难得问我要件东西我哪能不给呢,就使了人去找那个容娘,不巧那天晚上容娘被人点了,我就想着第二天再去找她,你猜怎么着?”
“怎样?”
陈义平一拍大腿气道:“不知道哪个鳖孙子喝花酒伤了人家姑娘的脸,还他娘报的是我的名字!你说说我能是这般辣手摧花的人?真是气死我了,我从那之后一直再找这人,那芊庭阁也是奇了,一整个楼愣是没人看清那孙子长啥样,房里就留了块我家的吊牌。”
沈慕若有所思问:“是不是身边人拿牌子去的?”
陈义平摆手说:“有我家牌子的不是府里的管家近卫就是庄子的户头,我回去搜了,他们的牌子都在呢。”
“有人伪造?”沈慕说:“给我瞧瞧牌子,我看了刻字就能看出来。”
陈义平点头:“我今天没带来,赶明儿我给你送府上去。”
上回线索断在容娘身上,沈慕又问:“那小娘子要的首饰你可给她寻到了?”
“寻到了!”陈义平说起美人最是起劲儿,兴高采烈地从袖袋了掏了件簪子给沈慕看。
簪子通身鎏了金,形状也普通,只有簪头比寻常的沉了些,其他瞧不出什么特别。
陈义平说:“这不是听说容娘被赶出来住到徽巷了,我寻思这儿离你也不远,就准备自己来取了簪子就去找你吃酒,正巧碰上了你家孟叔和那两个小孩,想着吓唬你一下,谁知道你舅舅回来了,我差点被他吓死。”
沈慕掂着簪子说:“陈二,你这小娘子要这么重的簪子做什么?”
“你不懂了吧,看着啊,本侯爷今天就让你长长见识。”
陈义平捞过地上的银酒杯往簪子上一靠,两物顿时吸在了一起。
沈慕“啧”了一声说:“有点意思啊。”
陈义平得意道:“那可不,我小娘子说了这个簪头用的是陨铁,把这个陨铁加热之后,就能吸住这些掺了铁的东西。”
沈慕眼神一亮说:“掺了铁就能吸住?”
“是啊,”陈义平隔着瓷片吸住另一只杯子说:“你看,想让它往哪去就能往哪去。”
***
夜风料峭,沈慕吃完酒门外只有宗宗还在等。
宗宗拍着坐麻了的腿打了个哈欠说:“王爷,我去给您把轿子赶来。”
“不用了。”
沈慕挡住宗宗,寒意吹走他一身的酒气,沈慕在寒冷中更加清醒。
风吹起沈慕的唇角,他笑着说:“明日让福子去城南的乞丐堆里挑几个机灵的,送去岑束的铁矿洞里。”
“啊?”宗宗没反应过来说:“去矿洞做什么?替岑束挖石头?”
沈慕笑着将氅衣扔给宗宗裹上,大笑说:“对,就是挖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