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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绝望与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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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总是如此漫长。
加奈的情况应该算是有所好转，就是高烧依然反复，不过据阿多福所说，那是好事，说明前世与今生的记忆正在慢慢契合。如此，三日月也算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虽说已无生命危险，但加奈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阿多福也试过将照顾加奈的重任揽到自己身上，可三日月执意自己亲自照顾她，几次三番后，阿多福也不再强求了。
温热的红枣粥在锅中煨着，阿多福看着背对自己、跪坐在加奈床榻前的三日月，忍不住轻叹，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加奈一样幸运……毕竟大多数运用这种邪术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就不说一直在短暂的轮回里挣扎了，就说真的运气爆棚，碰上可以解开自己记忆的命定之人，也大多会遇上被所爱之人亲手终结生命的结局。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并非所有人都能和付丧神一样长存世间，守着那一份记忆。大多都是经过几世之后，形同陌路人。
这本来就是一场赌博，相信当时的红莲也明白这一点，可她仍然选择了这样的道路。实在难说她是被爱冲昏了头脑，还是真正爱上了神明，竟然不惜要堵上自己的生生世世。
“哎呀呀，我说都已经一百年多了，我何时才能拿到我的报酬啊？”
鹤丸把刀架在肩上，盘坐在半山腰的一处缓坡上。他百般聊赖玩弄着自己羽织上金色的锁链，血液般鲜红的眸子却写满不耐烦。他身边站着观月百合，而她的位置正好可以远远看见，三日月扶着加奈坐在廊侧上晒太阳。
冬日里难得的阳光，说不上温暖，却能令饱受寒冷折磨的人找到一点寄托与希望。
“既然都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便不妨再等等，”观月百合的眼睛一直注视尚在昏迷中的加奈，似乎是想在她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反正，她已经在你我眼前了，你我的愿望终会实现。”
“再说，姐姐尚未彻底恢复，族里那些老顽固也还没同意姐姐的转生继承家主。此事还需缓缓。”
“嘛，我对你们家族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可不感兴趣，那些所谓的长老可斗不过你这种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妖精，”鹤丸的眸子暗了暗，然后利落地站了起来，“直说吧，你要怎么样？警告？杀了？还是……”
“折磨到他们同意此事？”鹤丸的笑容有些扭曲，赤色的眸仿佛是鲜血染红的。
“还是和以前一样就好，辛苦鹤丸了。”
百合的声音听起来温温柔柔的，好像一团软软的棉花——可若是你大意揉捏，便免不得被里面深藏的长针刺破皮肤。鹤丸是见惯了百合那样的，只有他知道，观月百合是一个多可怕的女人，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惜去寻找敌人的弱点，寻找他们最恐惧的东西，用残忍得令人发指的手段摧残他们的身心。
欺骗，恐吓，毁坏，杀戮……鹤丸阴沉地看着百合，他握着刀的手一紧，却玩笑般说道：“喂，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事到如今，我为了这份报酬可是帮你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将近百年，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鹤丸是害怕我反悔？”观月百合笑了笑，“怎么会？我可说过了，我只是个庶出，但姐姐却是拥有纯正血脉的人。我做不到的，她自然能帮你做到。”
“鹤丸，别忘了我们可是合作伙伴。我要姐姐成为观月家的家主，你要小季子活过来，只要我们共同努力，那都不是什么难事，”百合不紧不慢地说着，忽然话锋一转，“……合作伙伴要是互相怀疑，到最后可是什么愿望都实现不了的哦？甚至……”
鹤丸瞳孔一缩，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后脊发凉。自己自然不会害怕身为人类的观月百合，但他手还是忍不住发颤，不安蔓延整个胸口，闷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嘛，再说，鹤丸你不是付丧神嘛？想虐杀我这样的人类还不是简简单单？你又有什么好忧虑的呢？”
观月百合朝鹤丸眨眨眼，露出一个俏皮的微笑。
不安随着血液流动延伸到四肢百骸，鹤丸强忍着这种不适，他血红的眸子恨恨地看了一眼百合，不再多言。
“好了，鹤丸，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我也该去做我该做的事情了。”
山路崎岖，观月百合却走得轻快，她不管身后的鹤丸国永，一路来到神社。阿多福正好不在，她便干脆翻过隔墙，直接走到院子里。
三日月很早便看见了她，她冲他盈盈一笑，他却利刃出鞘，一手拥着加奈，一手横过刀刃。
“她很快就能好了，拥有加奈和红莲两个人的记忆醒来，作为加奈亦作为红莲而活着。”
“你要说什么？”三日月冷冷地问道，观月百合一直给他一种不适的感觉，就像鹤丸一样。
“你那么爱她，爱到不惜斩杀出言侮辱她的后任审神者，不惜两次突破付丧神的极限拯救她，”观月百合并不惧怕三日月锋利的刀刃，反而上前几步，“……但你真的了解她吗？”
在三日月狐疑的目光中，百合的笑容越发灿烂，散发着极致的亲和力。
“青木家的小子虽然是个废物，甚至后来还疯了，但他有些疯话说的并不错。”
“我的姐姐，观月红莲，她很厉害……甚至有时因为观月家的这份血缘，她比一些付丧神还要厉害。”
观月百合的眸子里无意流露出羡慕崇拜的眼光，可疑得令三日月越发警备——他似乎察觉到了百合对红莲特殊的感情。
“嘛……你见过她战场杀敌的英姿，可你可曾见过她把一个人折磨得血肉模糊的样子？见过她施暴时残忍冷笑的样子嘛？”
“你根本就不了解她，不仅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而且一但知道便会弃她如敝履……这样，你还敢说你内心是爱着她的吗？”
三日月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但他还是勉强解读了一下观月百合的意思，然后回答道：“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如此下去。”
“……只要她不再离开我，愿意原谅我，不介意被我知道过往，我可以试着接受她的全部。”三日月温柔地望着怀里的人，眸光犹若一汪春水。
“砰！”
一颗子弹几乎擦着脸颊飞驰而过，三日月依然镇定自若地望着那个朝自己开枪的女人。她在颤抖，她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抱歉，虽然知道你一定能躲过去，但我还是……非常的不爽，尤其，是在听过你的那番言论之后，”观月百合依然笑着，可却看着冷冰冰的，“那么，我还是直言相告吧。三日月宗近，你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站在她身边的应该是我。”
“哦，应该说……是我们。”
她冷笑着，身后凭空撕开一个黑色的空间，天空顿时狂风大作，在一阵阵令人不安的咆哮声后，一个巨大而泛着黑气的怪物走了出来。
他的身形和敌大太相仿，却散发着比敌大太更危险的气息。三日月握紧刀刃，依照他的初步判断，这个东西虽然麻烦，却并不难解决。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呵呵。”
“既然已经帮了你一次，那就不妨再帮你一次。”
身后的漩涡扩大一倍，如同来自远古的咆哮声此起彼伏，不难猜出这将是一场极不公平的车轮战。
三日月警惕地关注四周，若孤身一人，他其实并不慌张这种局面，凭他如今的实力，不过就是费时费力一些……但现在他身边还有昏迷不醒的加奈。
虽然观月百合似乎无意伤害她，甚至对她满怀别样的情感，但三日月实在不敢把加奈作为赌注。
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她以那种方式离开自己。
“即使她再怎么藏匿，再怎么逃避，再怎么改变……她也挣脱不开命运与血脉的束缚。”
“三日月宗近，这是一份来自于血缘的诅咒，是整个观月家族的诅咒，得到强大潜能的同时必须接受的惩罚。它们便是隐藏流动在血液里的残忍，如同野兽一般躁动着……你真的可以接受那样的她吗？她曾经，或许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发泄着磨人的躁动，残杀着无辜的人呢……”
“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三日月宗近的视线冷冷注视着观月百合。时之政府手上对时间溯行军的资料其实少之又少，在缺少情报的情况下，他和加奈的局面恐怕不太乐观。
然而一切又很奇怪。那些怪物都只停留在观月百合身后，它们虽然拿着武器，却并没有对三日月群起而攻之。它们只是发出那些怵人而绵长的咆哮，仿佛在歌唱，又仿佛在呼唤。
等一下……呼唤？
三日月瞳孔猛的一缩，这让他想起不久之前鹤丸的做法，几乎和观月百合现在所作所为如出一辙……他们并不是想要“伤害”，他们想要的是“唤醒”。
三日月急忙放下刀，紧紧按住怀里的加奈。
可他终究是晚了一步。
“红莲……！”
加奈挣脱了他的怀抱，用一股怪异的力量。她跌跌撞撞摔到廊侧下的积雪里，她似乎是恢复了意识，却出于本能一般捂住耳朵逃避那些声音，痛苦地呻吟着。
“不要……三日月！不要……不要看着我……”
她的声音嘶哑，如同锈掉的锯子断断续续锯着枯木。她的双手被冰雪冻得通红，可她的指尖还是紧紧抓着雪团，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我亲爱的姐姐，你又在隐忍着什么呢？……就像你教我的那样，站起来，拿起刀，去亲手斩断那些令你不悦的声音啊？”
“不……不要……”
“……为何不要呢，我亲爱的姐姐？”远远的，观月百合目光几近和蔼，仿佛她才是和善的姐姐，“他都知道你的往事了，你又何惧再被他看见你杀人时真正的样子？”
观月红莲回过头，她的视线被泪水模糊，让她根本身后那个人的表情。只知道他正站在自己身后，身着那件令她魂牵梦萦的绀色狩衣，身量依然高大颀长，以人一种可以放心依靠的感觉。
可是，现在……
血液上涌，即使努力控制着自己，可观月红莲还是屈从那份她逃脱不掉的躁动。
在一声凄厉的嘶吼后，迎着狂风与乌云，她终究是站了起来。
她一步一步，在观月百合满意的笑容里，在自己的泪水中，走向第一个朝自己发出呼唤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