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第 25 章 ...
-
陆臻咽下这口气,强颜欢笑,请教道:“古籍上说,天地灵气生于混沌初开,向来不为常人掌控,那该如何交流控制?”
“不交流。”萧子晗说,“你越是妥协忍让、好言相劝,它便越有恃无恐。”
“……那我应该?”
“压制。”萧子晗说,“压服帖了,就听话了。”
陆臻:“……”
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这灵气好歹也算是祖宗级别的前辈,居然直接上手来硬的?
陆臻犹豫不决,尝试着将自己真气置于灵气之上,灵气却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一样,一下子就窜开了。
……捕捉尚且不能,更别提压制了!
陆臻正待再试,就感觉到周身灵气行动的轨迹突然停住,随后,争先恐后地朝萧子晗的方向涌去。
陆臻侧视,之间灵气的光点层层叠叠拢在萧子晗身边,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他,乖顺地像只拔了爪牙的家犬。他气势强盛,灵气完全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不敢造次。
萧子晗拔出腰侧的旭阳剑,命令灵气依附在剑上,向前方斩去。
一剑既出,有如雷霆之势。银霜峰顶坚硬的石块向两边翻裂开来,留下一层深逾数尺的剑痕,上面火光闪烁,余劲未消。
陆臻看着一直裂到自己脚下的岩缝,惊得说不出话来。
萧子晗淡然收剑:“每次动用灵气,都要抱着绝对自信的态度。你什么能用势在必得、一去不回的气势命令它,什么时候就任意调遣它。”
也就是说,这天地灵气是个贱骨头,不能给它好脸色?
陆臻好像明白了一点,点点头,又慢吞吞开口:“师尊……”
“怎么?”
“这银霜峰……”陆臻欲言又止,指了指被迫害的地面,“算是宗门财产吧,要赔偿吗?”
“……”萧子晗似乎完全不知道,或者说不记得这档子事了,噎了一下才开口,“明日我自行去找掌门报备。”
这个应该算是天璇长老的管辖范畴……不过无所谓了,他提这么一句,只是想挫一挫萧子晗锐气,看看他无言以对的样子。银霜峰算是萧子晗的私人领地,并不会真的有人找他索赔。
萧子晗又道:“凡事不可急于求成,此中诀窍,还需你自行领悟。”
“哦。”
萧子晗点到为止,见陆臻有所感悟,便不再多言,向银霜峰后山走去。
现在已是傍晚,看萧子晗这架势……是要去后山住一晚上?
银霜峰后山处在峰脊背面,不见阳光,寒风凛冽,终年覆盖着皑皑白雪,风霜能硬生生刮掉人一层皮。寻常人若是贸然前往,不出半柱香,就能被冻成一座冰雕。
见他真的往那边走,陆臻下意识问道:“师尊要去后山?”
萧子晗脚步不停:“嗯。”
“这么晚去?”陆臻问,“是后山有什么异动吗?”
“我去闭关。”
“现在?”陆臻更奇怪了,“你的肩伤……”
萧子晗的背影停了一下:“无碍。”
他驻足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这几天不必来找我。”
陆臻看他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风雪中,觉得有点不舒服。
总觉得,方才的萧子晗,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明明说话算得上心平气和,没有动怒也没有威言呵斥,却让陆臻无端感到些不安。
前两□□夕共处的那个萧子晗,虽然脾气暴躁、蛮不讲理、我行我素,但是态度鲜活,起码面对自己的时候,和正常人无异。
但刚刚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把之前的萧子晗裹上了疏离平静的一层冰,看似没有区别,可内里除了“职责”二字,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苍白文字中那个正义凛然、却又冷漠无比的萧子晗。
他是想起什么了吗?
陆臻觉得很不爽,但细细品味,又不知道哪里不爽。
大概是害怕攻略之旅中出现什么意外吧。
直到半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习惯性伸手去捞,却只抓到一把空气时,陆臻才愕然,发觉他大概也许……是在担忧。
或许还有愤怒、失望……等等诸多别的情绪。
他原本把萧子晗视作一盘辛辣无比的菜,入口极难,但一旦攻克,就能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可近些日子相处下来,萧子晗有意无意对他的袒护到底在他心底里生了根,这盘菜里多了许许多多别的酸甜苦麻,几种味道混杂在一起,麻痹了陆臻的味蕾,也麻痹了他的头脑。
陆臻能识别简单的爱恨,却分不清这许许多多的五味杂陈。
他揪着被角,离开萧子晗天生灼热的体温,被子下一片冰冷。他将被角想象成萧子晗本人,烦躁地扯来扯去。
不要多想。
陆臻在心里告诫自己道,这段时间的相护,只是因为萧子晗失忆了,他以为我是一个普通的弟子,于情于理,都应该遵从师长职责,鼎力相助。一旦他知道我是个冒牌货,还魔气缠身,现在的他,不会手软。
容家老大的例子,难道还不足以为戒吗?
阿黄被陆臻的动作吓了一跳,它原本睡得正熟,感觉到陆臻的动静,睡眼惺忪地从柔软的枕头上跳开,熟练地钻入陆臻怀中。
陆臻下意识抱住了阿黄。
阿黄渐渐清醒了,夜色中,它的双眸灿烂如星子,静静地看着陆臻。
可能是今天太累晃了眼,陆臻竟然从一只鸟的脸上,看出了一点“温柔”的神色来。
陆臻抱紧怀中的鸟,在黑夜中汲取温暖。
他叹道:“还是你好,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他生前是个孤儿,又天生对感情比较迟钝,尽管有着漂亮的皮相,但是不知喜怒,不懂人心,仍旧不讨人喜欢。
人们接近他,又离开他。
他看不懂别人眼中的疑惑和好奇,也体会不到世人口中的人生百态,他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不悲不喜,静静观察。
只有动物和植物会亲近他。
当他独自一人时,众生会陪在他身边,为他而歌。
再后来,他学会了伪装,学会模仿别人的一言一行,学会死记硬背旁人举止中可能表达的情绪。
他开始变得受欢迎。
渐渐地,他也能体会到一些简单的情绪,高兴、愤懑、悲伤……等等。
但他从未学会过爱人。
……
还是同样简单的动物适合他。
反正不能是萧子晗这种莫名其妙的生物。
当夜,陆臻又做梦了。
他独自一人蹒跚在风雪中,单薄的旧衣扛不住异常的天气,他被一颗石子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雪地很柔软,不痛,却贪婪地吸走了他仅剩的生机。陆臻挣扎了一下,却只是可怜巴巴地在雪地里抽搐了一下四肢,没有力气支撑他站起身。
头顶传来一点声响,像是幼鸟挤在巢穴里发出的稚嫩啁啾。
陆臻的眼帘越发沉重,他慢慢闭上眼睛,心想,多半是出现幻觉了,这鬼天气,人都躲起来了,哪来的幼鸟?
然而,下一刻,身旁干枯的树顶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动静,一个暖暖的东西冲进他的怀里,捂住他的心口,挡住凛冽的寒风。
陆臻的手指动了动,摸到了一手柔软的绒毛。
突如其来的温度让陆臻身体转暖了些,他慢慢抬起手,把怀里的小黄鸟搂紧,努力与风雪抗衡。
在失去意识前,他似乎听到了一阵簌簌的声响,面前的雪地上,一只雪白的长靴出现在眼前。
陆臻用最后的力气抬起头,逆着光,他看不清身前人的容貌,只能看到他纤尘不染的袍角。
一双温暖的手把他抱了起来,陆臻被这温度激得瑟缩了一下,随后便本能地凑上去,如饥似渴地扒上那人的身体。
那人毫无防备地被他抱了个正着,身体僵硬了一下,双手托着陆臻,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看陆臻似乎已经冷急,他慢慢把陆臻抱近了些,默许了他的动作。
陆臻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寒冷逐渐远去,陆臻后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是坠着冰碴的梧桐居,一会儿又是山下他住了四年的破屋子,一会儿却变成漆黑的森林,他站在林间,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年。
他开口,声音低哑,阴森森地像是灌满了林间穿梭的凉风:“……你说,他受伤了?”
“是。”
“你在旁边看着?”
“啊?”少年愣了一下,“原本该是那个陆……陆什么的被容槿的丝网伤到,但您说不用管他死活,我就没出来。结果……”
他攥紧拳,指节深深陷进掌心。
少年看他面色不善,小心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人都回到凛江门了,该遭的罪都遭了!陆臻心里堵着一块巨石一般,不上不下,四周魔气蠢蠢欲动,林间狂风大作,枝叶的阴影打在地上,宛如群魔乱舞。
面前的少年咽了下口水,但到底迫于淫威不敢乱动,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罢了。”陆臻收敛了外放的情绪,“我出去一趟。”
“您自己去?”少年问,“去哪?”
“凛江门。”
少年大惊:“尊上三思!凛江门根基颇深,门中还有那个什么真人坐镇,您贸然前往……”
陆臻没好气地说:“他受伤了,你不是看到了吗?”
“啊?哦!”少年只是听到同行的两个年轻弟子叫他“真人”,却并没有把那个过分好看的红衣男子同有修罗之名的旭阳真人联系到一起,闻言呆住,“就是他吗?可他那天好像被心魔所困,实力也没发挥出来啊……”
陆臻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少年:“尊上可有万全之法进凛江门?传闻凛江门护山大阵已屹立千年,邪魔莫近,尊上虽然实力高深,但……”
陆臻背手而视,远远看向凛江门的方向:“我自有定夺。”
陆臻在梦中颇为不安,翻了个身。这一瞬间,他脱出“尊上”身体,林间的黑袍男子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般,向他所在的虚空看去。
这一眼狠戾阴冷,陆臻一颤,满头大汗地从睡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