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残》一川口

16、第十六章

　　从祭拜完生母回来之后，楼潇然又重新投入北岱之事，整日整夜待在书房，梓玉连他一面也瞧不上。
　　直至佛拜初日到来，清晨梓玉刚要坐上马车时突然看见楼潇然出现在正门，他显然是忙于朝廷之事彻夜未眠，面容疲倦但是又尽显温柔。
　　梓玉又惊又喜道：
　　“大哥你怎么来了？”
　　楼潇然上前接过月季手中的外衣帮梓玉披上，又细心地把领绳系好：
　　“山上冷，待这么久，要注意别着凉了。”
　　梓玉道：
　　“不就五天的事，倒是大哥你要多多休息，莫为政事伤了身体精神。”
　　楼潇然欣慰地笑笑，上前一步环抱住梓玉，将头埋在她肩上。梓玉感觉他似乎累极的样子，不由地有些担心问道：
　　“大哥你如何了？”
　　楼潇然摇摇头并没有回答，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站直身子，轻拍梓玉脑袋道：
　　“好了，快去吧，莫晚到了。”
　　他瞧着梓玉上了车，那马车渐行渐远，只留下车角串串银铃的清脆声响。楼潇然摸出袖中海棠木簪，指腹细细地来回抚着簪上纹路，久久不语。
　　马车过了朱红的正门，梓玉入了宫。按照小册子上所写，一众女眷该前往怡和正殿等候，她却寻思着自上次宫中传召之后便没有再进宫请过安了，便欲去慈终宫先行同楼太后行个礼。打定主意，就抄了条近路，从御花园横穿过去。
　　御花园积雪已然消散，花匠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法，使得各式花卉也较坊间开得早，在这光秃秃的惊蛰也算得上是一处美景。
　　可巧不巧，行至一条卵石铺的羊肠小道，面前被人挡住了去路。为首的女子看起来妃子身份。身着绯红色广袖宫装，手间挽着缀了金丝的薄纱，眉目间秋波暗涌，妖娆妩媚。她挽手站在树下，几名婢女围着树焦急不安。梓玉抬头望去，原来是一只纸鸢飞树上了，那些婢女又蹦又跳也够不着。
　　梓玉衡量比划一番，这树也不算高，小时候自己经常同恒钧上树玩耍，这回倒派上用场了，她走上前拨开婢女们，将水袖挽起，又把裙摆随意扎牢便攀着树枝就往上爬。跟着她的月季芍药大惊失色，忙呼道：
　　“公主万万使不得！奴婢这就寻人将纸鸢摘下，公主快下来！小心摔着您的金贵身子！”
　　听闻这话，其余婢女们才都反应过来眼前之人乃当朝公主，一齐行礼道：
　　“参见公主。”
　　梓玉置之不理，瞧着纸鸢就在眼前的枝头上挂着，手一伸便取了下来。所幸她小心翼翼，并没有出什么事。待她从树上下来，芍药月季的心儿也才回到原地。
　　梓玉将纸鸢递给那女子，随口问道：
　　“惊蛰天能放纸鸢吗？”
　　那女子接过风筝，指着上头一处裂缝，道：
　　“如你所见，等了一阵风夹雨来，一会儿的功夫便给吹到枝头上划破了纸。”
　　梓玉道：
　　“宫中手艺人精，你传了他们来修补，这纸鸢便又可以用了。”
　　那女子听闻，决然摇了摇头，涂着艳丽蔻丹的手抓起纸鸢撕成了两半，带着几份冷清道：
　　“罢了，手艺人再精它也飞不出宫墙。”
　　梓玉瞧着刚刚自己费力摘下的纸鸢就这般毁了，真是热脸贴了冷屁，她微微皱眉，有几分不满道：
　　“你的东西随你处置。”
　　说罢转身便走。女子微微抬眸瞥了她一眼，并未言语，静静地抱着手中撕裂的纸鸢。
　　耽搁了这会儿，待梓玉赶到慈终宫时，恰巧碰到楼太后出来。她忙迎上去搀住楼太后开了口道：
　　“梓玉向皇祖母请安了，皇祖母今个儿穿得可真素雅秀美，梓玉像是瞧见了姐姐一般。”
　　楼太后今日专门让婢女挑了青绿淡雅的丝罗裳好生打扮一番，她毕竟也是三十出头的女子，听了这番称赞心中自然高兴，便拍着梓玉的手道：
　　“瞧这小嘴甜的，哀家甚是欢喜。小德子，备两辆步辇，莫要累着我这个心肝梓玉了。”
　　小德子应了声便退下了，他办事很快，命令下去，不一会儿就有两辆步辇候在宫门前，梓玉与楼太后一人一辆，一同前往怡和正殿。步辇由四个太监扛着，楼太后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突然道：
　　“哀家还记得第一次佛拜的时候，那时哀家不过十五岁刚入宫，懵懵懂懂的，险些带着宝绥进了佛陀寺酿成大祸，宝绥可只有九岁。”
　　梓玉默默地听着，她知道佛拜的规矩，只有年满十五已经及笄的女子才可参与，及笄被认为是女子心智成熟的标志，若心智未完善，混沌不清地踏入佛门便被认为是对神佛的大不敬。而楼氏宝绥是她二姐，如今早已和亲远嫁大霍国，成为大霍皇后。
　　她继续道：
　　“以往佛拜不比如今冷寂，当初惊蛰时期各地藩王前来拜访，均在佛陀寺前候着，就等着一观乐安的佛拜之礼。哀家当初也着了翠绿色衣裳，就那样在人群中，本该毫不起眼，但却被他注意到了。”
　　说着，楼太后露出少有的神情，微微笑了。
　　梓玉心想楼太后这口中的他必定指先帝，太后很少表露出对先帝的思恋之情，如今说起往事，倒也让人留恋。原来庄重严肃的楼太后亦有这样思妇般的心情。
　　梓玉一路应和着楼太后，话语间步辇便也到了怡和正殿。小德子尖着嗓子高唤一声：
　　“楼太后娘娘，六公主殿下驾到！”
　　里头的人立刻迎出来，都着素色衣衫，却也挡不出百态风姿。为首的是王皇后，她捻着帕子，含笑上前迎道：
　　“太后可来了，大家都盼着您。梓玉这丫头，倒先去给您请安了，心里也不惦着我这母后，叫我这个母后当的好生醋意。”
　　梓玉忙上前挽住皇后的臂弯：
　　“这都哪的话，好母后，莫再打趣我了。”
　　楼太后也从步辇上起身下来，由着小德子搀着，摆了摆手道：
　　“都知道你们母女俩感情好，皇后这可是来炫耀来了。好了好了，都进去坐着，哀家还要吃口糕点茶水。”
　　众人复又进了里间，婢女们端上桃酥甜糕亦熏了香，怡和正殿内笑语一片。楼太后位居正座，吃了块桃酥，正拿着帕子沾嘴，她垂眸扫视一番，朗声问道：
　　“还有谁未到齐？”
　　梓玉听了有些惊讶，她没想过还会有人在楼太后来前未到。身边皇后轻哼一声，随即答道：
　　“后宫中李才人染了重风寒，下人说连床也起不来，臣妾便免了她的佛拜，除此之外，卫婕妤似乎也未到，这原因臣妾便是不知了。”
　　原本静坐在一旁的卫贵妃冷冷插口道：
　　“寅州注重佛拜，这是总所周知的，小妹迟迟未到，必定事出有因。还请皇后体谅。”
　　皇后不屑一笑，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翡翠戒指，不再开口。气氛沉默下来，大约又过了一段时间，才听得外头太监传唤道：
　　“卫婕妤到！”
　　只见一席红色身姿风情万种的入了来，她眉间点着金色的花钿，一双眼勾了魂似的，且不正是梓玉今日在御花园瞧见的那女子。梓玉这才想起，难怪刚刚那几名婢女都不识得她，原来是随着卫婕妤才刚进宫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