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边境》阅疆

38、第 38 章

　　过年的时候，林榛想回老家看看。出院后她一直住在周宇楠家里，周宇楠在瑾江，从瑾江到容城，坐动车要三个小时。

　　到了容城，林榛和杨梓吃了一顿饭。兄妹俩关系一直一般，成绍事件发生后，反倒是杨梓出资找律师，前后帮了不少忙。

　　杨梓知道林榛喜欢吃米粉，两个人找了一家桂林米粉，一人要了一碗粉。

　　林榛的饮食恢复正常，体重也慢慢上升，脸上长了一点肉，但看上去还是很消瘦，九十斤左右。

　　杨梓低头来回搓了一下一次性筷子，将上面的毛刺抽掉，递给林榛，“这次在哪里过年？来我这里么？”

　　林榛低头吃着米粉，摇摇头。

　　“回老家？”杨梓怕林榛有心理阴影，问她，“那我找几个人跟着你？”

　　林榛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就回去拿个东西。”

　　“拿完东西去哪里？”

　　“我出去散散心。”

　　杨梓“嗯”了一声，低头吃了一口米粉，若有所思。

　　林榛当然是不愿意去他家的，杨华蔚少说也对成绍的事纵容了大半，他和林榛向来有联系，对成绍的事也知情，林榛失踪他并没有报警，更没有提供一点点线索。当时杨梓拒绝成绍的诱惑，杨华蔚没有，他对成绍囚禁林榛的事投了默许票。杨梓知道，杨华蔚是从犯，林榛心里跟明镜一样，只是她不说。

　　苏婧一直容不下林榛，林榛对杨华蔚满怀怨气，她不可能回去，杨梓自然不勉强。

　　吃完饭，杨梓付账，又对林榛说，“我刚刚往你账户里打了点钱，这次你出去玩应该够了。”

　　林榛抬头看他，他摸摸林榛的头，“哥哥给的，过年的压岁钱。”

　　林榛垂着头看自己的脚，“谢谢哥。”

　　吃完饭，林榛包了一辆车，从容城回去。

　　到了老房子，林榛让司机师傅坐在车里等，自己进去拿点东西。

　　她准备离开这里，以后可能都不会再回来。

　　到了门口，林榛闻到一股恶臭，门口被泼了许多屎尿，雪白的墙面上用红漆涂了一大堆字，恶俗狠毒，不堪入目。

　　林榛知道是谁做的，憋足的手法，除了撒怨气，只能恶心人。

　　开了门到中堂，香案上放着两个相框，照片上外婆和妈妈温柔地看着她。

　　林榛在香案前，默默地站了会儿。许久，林榛上了三根香，等香火燃尽了，林榛开口，“外婆，妈，我以后不回来了，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她沉默了会儿，把相片拿上，“把你们也带上。”

　　她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包，小心翼翼地把两张照片放进包里。背上包，锁上了门。

　　锁门的时候，林忠翠听到了声音跑过来，她看到林榛，一把抓住她，“你个小婊|子，你还敢回来，子昱被你害得不够惨吗？他才二十五岁你就能狠心让他坐牢，你可真要脸啊！”

　　林榛往后退了一步，挣开她抓过来的手。

　　“臭|婊|子，你有什么能耐，你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让子昱坐牢？贱|货，自己在外面勾引了男人屁股没擦干净搞的事，凭什么要子昱给你背锅？骚|货……我今天打死你！……”

　　林忠翠狠狠揪住林榛的衣服，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一张小脸顿时出了五个印子。

　　揪完衣服拽头发，林忠翠的力气很大，一双手捏在林榛衣服上，拖着她把她按在地上，“你还敢回来，我打不死你……”

　　出租车司机坐着玩手机，看到动静后下车看到林榛跟林忠翠扭打成一团，他赶忙把林忠翠拉开控制住，林榛趁势回到车里。

　　车开走后，林忠翠跟在后面跑，一边喊一边哭，“林榛啊，你把子昱告到牢里面我们俩老夫妻可怎么办啊，这日子可咋过啊？你放过子昱啊，他才二十多岁啊，你不能毁了他……”

　　林榛让司机把车开快点。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水珠子打在玻璃上，长长的一条水渍。她抱着包，头靠在玻璃上，眼睛一片空洞。

　　司机看她精神不好，问她有没有事，要不要去医院什么的。林榛摇摇头，“不用了。”

　　“现在还真是啥人都有啊，那个老女人精神不太正常……”

　　司机将她送到车站，下午林榛坐着车去了瑾江。

　　周宇楠下班回来，林榛也刚好到家，她去洗了个澡，洗完澡出来后，把房间理了一下，将两个相框摆在桌子上。

　　周宇楠原本和室友租的两室一厅，室友上个月搬走，林榛也就顺势搬进来，住了隔壁的房间。
　　晚上，杨梓下班了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东西拿上了没。林榛说拿上了，现在在瑾江，朋友家。

　　两个人说了几句，挂电话的时候林榛突然说，“哥，你等一下。”

　　“什么事？”

　　“你能帮我找堆人吗？”

　　“嗯？”

　　按照林榛的嘱托，一群不怕死的混混对着秦子昱家一顿砸，能砸多碎就砸多碎，门窗玻璃，家电家具，一门都不落下。

　　几个混混夜半三更偷着溜过去的，神不知鬼不觉，十分钟将秦子昱家搅得粉碎。领头的混混朝着吓傻了的林忠翠放狠话，“别觉得别人好欺负你就为所欲为，下次再作死去隔壁挑事，就不止砸家具。”他指着床上瘫了的秦东国，“我砸的就是你男人的脑子！”

　　林忠翠被吓得瘫在地上，屎尿糊了一裤子。

　　事情办完，几个混混驾着车跑了，林忠翠去报警，警方派人来调查，但是因为是租的车，出租车司机并不清楚是那些人包的车，犯罪嫌疑人手段老练，没留下痕迹，后续的处理也到位，警方查案很麻烦。

　　林忠翠天天站在林榛家门口破口大骂，疯了一样，骂了几个月，油漆也泼了，脏话也说了，一点作用都没有。

　　秦庄村的人出门都会想方设法地躲开林忠翠家，那个一头乱发的老妇女，总是端着个椅子坐在门口，有人走过去看她一眼她就吐一口痰，“呸，看什么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小朋友们对这个隔壁的怪奶奶怕得要命，大人也躲着她。

　　林忠翠作得媳妇跟人跑了，儿子坐了牢，还要照顾一个瘫了丈夫，家里出了很大变故，精神受了刺激，要疯不疯地，经常半夜在村子里鬼哭狼嚎。

　　林榛身体稍微好些的时候，周宇楠陪她去找叶迟玩，几个人去临州，大学还是老样子，图书馆立在巨大的青湖前，即使入冬，后山翠绿依旧。

　　玩了一圈后，林榛回到瑾江，跟周宇楠住一起。

　　此时的周宇楠谈了一个男朋友，许轩，开店的时候给她的店做装修设计，很诚恳的小伙子，长得浓眉大眼，周宇楠一眼就看上了。

　　许轩给周宇楠设计了一些家具，他打算两年后结婚，把周宇楠接到大房子里。

　　后来的几年多，林榛一个人四处游荡，有时候住在周宇楠这边，有时候去找叶迟。她朋友不多，通常是一个人出去旅游，中国跑遍了，欧洲也玩了一圈，去看北美的雪去逛南美洲的雨林，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四处走。

　　她见过长白山四五点时的日出，也看过世界屋脊布达拉宫头顶上的蓝天，在霍比特村看到大片的蓝泉和绿林，坐在塔希提岛上吹四季海风……所有曾经失去的自由与禁锢慢慢地被驱散，所有的绝望与痛苦都在她的一步一停中，慢慢地沉淀，慢慢地消失。

　　老话是对的，时间会治愈一切。

　　所谓旅途的目的就是，那些你曾为之痛苦为之耗尽心思的人和事，在你经历了一千个良辰美景和一万个星辰大海时，它会变得如此不值一提。

　　林榛花了三年时间去调整，去修复，去换回一个风雨无波的晨起与日落。

　　玩够了，林榛回到瑾江，原本房东出租的一套小两室一厅房东卖了。周宇楠和许轩一起买了一个三室一厅，他设计装修了一下，准备做两个人结婚的新房。

　　林榛也看了一圈，手头上还有点剩余的钱，她在瑾江看了一圈，看中了一套五十平米左右的loft公寓。

　　她喜欢那个房子，十二楼，朝阳，夜景的视野很好，刚好可以看到瑾江的大桥，灯火阑珊。
　　房子买得很干脆，房子不大，价格也不贵，许轩进来看了一圈给林榛做了一些建议。

　　“房子的挑高5.7，房型比较正，二楼装一个大卧室绰绰有余，一楼装客厅、洗手间和厨房，你一个人住很合适。”

　　林榛买下了房子，装修和设计全交给了许轩，自己做甩手掌柜。

　　五月份的容城已经热起来，街上人来人往，姑娘们换上了夏装，穿着漂亮的裙子。

　　尉迟衍在国际上已经小有名气，他以吴衍为名，出了不少风格各异的作品。在里昂的三年，尹霜也搬了过去，两个人隔了一条街，尹霜会时不时过去，陪他看索恩河上的落日。

　　有一天，尉迟衍坐在半山腰，看着主城区的灯火，忽然对尹霜说，“你还要跟多久？”

　　尹霜坐在一边，愣了一下，她低着头，“我只是想陪着你。”

　　尉迟衍笑了一声，“你这样没必要。”

　　尹霜沉默了。

　　她用三年去温暖他，却再也换不回来他的真心，她甚至不知道，当年他与她在一起，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

　　他对自己和对林榛，根本不是一种态度。

　　有天晚上他和朋友酗酒，喝多了七拐八拐地找到她房间，两个人，一个醉醺醺，另一个清醒异常。那一夜的月光很亮，尉迟衍压在她身上，两个人缠绵至休，尉迟衍睡着，叫了声，“小榛。”

　　没有灯，周围一片黑暗，尹霜捂着潮红的脸，忽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在深渊，在火坑，在她爬不出的密室，她被压抑得无法呼吸。

　　夜风打在她脸上，又温柔又妩媚。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自己不爱笑，霍晟不解风情，她生气了也不会哄，总是手忙脚乱，她不高兴了，他从不知道怎么她开心，只会不停给她钱。霍晟从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可是从头至尾，她要的，都很简单。

　　一方温暖而已。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像当年的霍晟，看不清尉迟衍要什么。自己拼命给的，别人连看一眼都不屑。

　　温暖的五月，尹霜只觉得冷风吹到了骨子里。

　　她坐在山上喝酒，喝多了拨了霍晟的电话。

　　里昂与容城有七个小时的时差，里昂晚上九点，是容城的凌晨四点。

　　霍晟有睡觉关机的习惯，尹霜没打通电话，一个人在山上吹了凉风，回去后开始发烧，上吐下泻。

　　尉迟衍过来照顾着她，尹霜躺在床上，看着来来回回忙碌烧开水冲药的尉迟衍，忽然觉得病一场也挺好，至少有人疼有人爱。

　　次日，霍晟回拨了尹霜的电话，两个人和平离婚，也没拉黑对方，尹霜从不主动联系他，这一次打他电话，霍晟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彼时的霍晟因为公司内部的调动，在瑾江住下。下午三点，他开完会，估摸着尹霜醒了，找出号码回拨了过去。

　　电话是尉迟衍接的，霍晟听到他的声音，低头无奈地笑了一声。

　　“好好照顾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