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边境》阅疆

32、第 32 章

　　五月中旬，尉迟衍收到米开朗的回信。一代美术大家极其欣赏尉迟衍，对他的画技和风格给予充分的肯定，并作承诺愿收其为学生。大师年近古稀，手下一共出过两位弟子，都是国际上显赫有名的画家。

　　夜里，尉迟衍睡不着，他看着空荡却又凌乱地房间，翻了十几个身，最后忍不住给林榛发了个消息。

　　“年初我给法国那边寄过一封信你还记得么？”

　　“我被录取了。”

　　被大师看中是荣幸，用录取这个词，好像也恰当。

　　林榛被震动声惊醒，她伸手拿到手机，看到尉迟衍发来的消息。她记得这件事，当时还是她帮尉迟衍写的英文邮件。尉迟衍当时开玩笑，说如果去里昂，就要随身带着她，让林榛做他的贴身翻译。

　　“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英语也不会是么？”

　　“英语我当然会，你老公啥不会？”尉迟衍搂着她，“但是在我身边带一个漂亮的跟班我倍儿有面子嘛，你要不当我翻译，我给你换一个称呼，你当我秘书怎么样，贴身小秘书？”
　　林榛气得锤他，“没正经。”

　　林榛盯着屏幕很久，消息打了删删了打，最后回了个，“恭喜。”

　　尉迟衍咬了咬牙齿，咬肌在脸上露出一个弧度，“小榛，我要去那边待几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嗯。”

　　尉迟衍笑了笑，“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只会回嗯？”

　　林榛没有回话。

　　尉迟衍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将手机关机。他想，就这么完了，就这么玩完了。他和林榛的这三年，终于是结束了。

　　周末时间，周宇楠过来陪林榛散心，天气温暖，林榛换上便装，两个人去动物园看猴子。周宇楠看着工作人员在给松鼠猴喂苹果，笑嘻嘻地说，“做一只猴真舒服，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必做。”

　　“动物园里的猴子是这样，山里的可不是。”

　　“动物园里的猴子过得才舒服，每天躺在那，饿了有人喂，病了有人治，也挺舒服吧？”
　　林榛站在玻璃框前，看两只猴子坐在人工树藤上荡秋千，“没有人会愿意过那种被圈养的生活吧？”

　　“又不是金丝雀，不自由宁愿死的。我小时候读语文阅读，有几只小金丝雀被关在笼子里了，然后它们的爸爸就衔了毒草，给它们一人喂了一点，第二天，笼子里的鸟全死了。”周宇楠抖两下，“咦~我不要，我宁愿被圈养着呢，给我个手机给我WiFi我就能纵横全球！”

　　“瞧你那点出息。”林榛敲周宇楠的头，周宇楠躲开，“啊呀，开个玩笑嘛！”

　　两个人玩得乐呵呵地回去，周宇楠临走前对林榛道，“下周我再过来陪你。”

　　“行了，动车过来也要三个小时，你累不累？”

　　“你嫌弃我吗？”周宇楠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

　　“不是，店里忙，你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间。”

　　“店稳下来了，我正好想休息。”周宇楠巴不得找借口不上班。话虽如此，林榛却是知道的，周宇楠担心她。

　　周宇楠走后，林榛一个人回归正常的生活。每天两点一线一日三餐，日子过得毫无乐趣。晚上下了班，姚淑华又过来找她，问她是不是分手了，中指上的戒指都不见了。林榛连个眼色都没给她，背着包走了。

　　姚淑华给成绍打电话，“成总，求您放过我吧，我跟那丫头关系本来就不和，你怎么让我盯她？”

　　“你人机灵，不找你找谁？”成绍笑着问，“她现在下班了？”

　　“下班了，估计又回家，她这个人，无趣的很。”

　　无趣吗？成绍不觉得。在林榛找人拍尹霜的裸照时，他就对她刮目相看。外表看上去像是只小绵羊，撕了皮，巨大的老豺狼。

　　既然小绵羊性格狠，他不介意多加一把火，在尹霜回家的途中拦住她，折断了她的手。

　　林榛跑去酒吧喝酒，一个静吧，里面有驻唱歌手，唱的是当年林天一填的词。前面她没听清楚，中间断断续续。

　　…………
　　我在这世俗里滚打摸爬
　　直到遍体鳞伤没有归途没有来路
　　我不停抓烂结了痂的伤口
　　直到疼痛扎根于皮肤与心腹
　　我反复洗涤灵魂
　　在深渊在火坑在每一个爬不出来的深夜悲恸到大哭

　　我看到黑暗里长满了花
　　干净如白茶热烈像玫瑰
　　根须扎根于泥沼与腐烂
　　所以花朵格外茁壮艳丽
　　美丽向来鲜血淋漓
　　纯洁如此不堪一击
　　…………

　　尉迟衍打来电话，说尹霜手伤还在恢复，她已经答应不追究林榛的责任。林榛坐在椅子上喝酒，闻言笑了笑，“你没必要。”

　　尉迟衍低下头没说话，林榛继续问，“她不追究我的责任？代价是是要求你陪一辈子还是让你陪|睡一晚？”

　　温和却又别有格调的男音绕在周围，尉迟衍皱眉，“你现在在哪？”

　　“你倒是还有心情喝酒。”尉迟衍坐在行李箱前，家里的衣柜大开着，他反反复复挑了一圈，也不知道到底该带哪些。

　　“林榛，她不是你，你不要用你的恶意来揣测别人。”

　　“哦，是么？”林榛笑笑。

　　尉迟衍叹了口气，“林榛，我……我明天要走了。”

　　林榛挂断电话，从包里掏出来两份资料，手机上还有一段监控的视频。

　　尹霜当然不敢继续追究，因为再追究下去绝对会穿帮。林榛突然庆幸自己还有个万能的哥，那么隐蔽的资料和信息都能被翻出来。

　　林榛喝完杯子里的酒，成绍端着一杯酒搁到她面前。橙红色的调，在柔和的灯光下反射出异样的光调。成绍做了个“请”的姿势。

　　“林小姐，这酒特别适合你，又称失身酒，看不出它性子烈，你得喝了才知道。”

　　“你跟得我挺勤快。”

　　“我这个人，就喜欢追难到手的东西，比如林大美女，金贵！”

　　林榛端起桌上的长岛冰茶，对着成绍的头倒下，“你送了我一份大礼，我也送你，味道酸酸甜甜，你尝尝！”

　　林榛开车到红叶花园，夜里十二点，容城的灯过于明亮，看不到星星，只有月亮。

　　尉迟衍还没睡，他坐在床上发呆。老妈帮他收完东西后刚走，还问了句，“小林呢？她怎么不在？”

　　尉迟衍垂眼答道，“分了。”

　　“分了？”尉迟妈妈对林榛十分满意，她长相大方，家里背景不错，名校出身，人机灵又聪明，是家长眼中儿媳妇的佳选。她不可置信，儿子向来生活乱糟糟，除了画画有天赋，其他能力欠缺。林榛跟他谈了三年，感情稳定，说分就分？

　　“你今天得给我个理由，你们离怎么分的？”

　　尉迟衍把头塞进被子里当鸵鸟，“妈你别问我了，我伤心着呢，等我好点了跟你说。”

　　尉迟妈妈离开后，尉迟衍把头从被子里拔出来，躺在床上继续伤心。他跟林榛不一样，林榛是真的洒脱，他是假的决绝。两个人分手一个月，他痛苦不堪，林榛却毫不受影响，照旧每天正常生活。尉迟衍偷偷去她的公司找过她，她下班后，一个人照常去逛超市逛街，脸色如常，没有一丝难过。

　　这种分手，跟当年和秦子昱一样，没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尉迟衍觉得自己真失败。

　　门铃响起，尉迟衍叫了一声，“谁啊？”没人回答，他过去开门，看到林榛站在门口。

　　“你密码换了。”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两个人熟悉到说任何话都是正常平淡的语气。
　　尉迟衍低着头给她拿鞋，“嗯，想着你也不会过来了。”林榛笑了笑。

　　“你来做什么？”

　　“送行。”

　　“不用。”

　　“尹霜都给你送了，为什么我不能，都是前女友。”

　　“你为什么非跟她过不去？”尉迟衍皱眉，“林榛，够了。”

　　林榛吸了一口气，垂眉笑笑，“尉迟衍，如果现在我再让你选一下，你是不是还是一口咬定那件事是我做的？”

　　“哪件事？那件事？”尉迟衍转身回屋，“没什么好说的。”

　　林榛站在门口，手里的包握紧了些。

　　尉迟衍回床上躺着，林榛站在门口，半晌后把包放在了沙发上。

　　她忽然想起很早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说旅游的时候最好要留一点遗憾，这样才会在看到完美景色的时候，想起曾经缺失的那一部分美景。

　　尉迟衍倒在床上看着顶上的灯，看着看着眼睛有点花，他眨了一下眼，睁开时，灯“啪”一声灭掉。

　　林榛虚坐在尉迟衍身上，低头吻上他。

　　“你……”尉迟衍迟疑了一下，他抓着她纤细的手腕，“林榛，家里没有那个……”林榛闭着眼吻上他脖子，尉迟衍抗拒了两下，随后翻身压住林榛，“林榛，你想好了……”

　　同样相似的场景，三年后再次出现。这样也挺好，林榛环住尉迟衍的脖子，这样想到。同样的开始，也给一个同样的结束。

　　床晃动着，夜也跟着晃动，沉寂的夜色被床撞墙的声音打破。灯光从窗帘的缝里打进来，林榛的轮廓光洁平滑，那份独属于她的触感，混着她的汗液与体香，融入到他五脏里，再渗入到血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