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劫》豆芽砧板

7、包厢间的距离太近

　　萨贝妮从乡村回到伦敦，是因为他听说有一出新的歌剧要上演。而在城里，查尔斯理所应当地成了她的保护人。

　　“看看那些小姐们，”查尔斯跟隔壁包厢的福斯特家姐妹打过招呼以后，对萨贝妮说，“每场新戏上演她们必到，可从没有半小时好好坐着听。我看她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幕间休息的时好好与人谈论趣闻轶事。”

　　福斯特勋爵家的女儿们在伦敦社交界非常活跃，是凯斯蒙特公爵夫人口中那些表面看来心无芥蒂、实则费尽心机的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从她们的外表可完全看不出这些：她们同样年轻、活泼、时髦，同样受过良好教育——但她们学习不同的乐器，精通不同的外语，待人接物保留不同的风格与性格。

　　凯斯蒙特夫人曾经这样评价福斯特姐妹：“她们在社交界的成绩是一种互相合作的结果。这种胜利只有姐妹齐心协力才能得到。三个人的才艺加在一起可以轻易胜过一个。但她们真正的才华既不是音乐也不是知识。她们是天生的演员和女阴谋家。”

　　“你说话太苛刻了，查尔斯。”萨贝妮笑着说。

　　“谁把我变成这样的？”查尔斯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我不是她们的一份子，所以我那不过是愤世嫉俗而已，”萨贝妮这晚心情很好，“你呢，用这样的言辞形容自己的同类，要怎么解释……轻浮？”

　　“你错了，我亲爱的萨贝妮，是‘自嘲’才对。”查尔斯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这么一来，对面包厢的人就完全与他们面对面了。

　　“奥兰多公爵小姐的姨母在向你打招呼。”萨贝妮说着，收起了笑容。

　　查尔斯向坐在对面的亨利艾特和卡特琳娜•莫顿夫人行了个礼。

　　“这么敷衍不行。”萨贝妮说，“她们分明是在让你过去说话。”

　　“亨利艾特看见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会明白我不能过去打招呼。”

　　“可是她的姨母不停向你招手。”

　　查尔斯看得很清楚，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夫人的眼神不怎么好，也许完全没注意他周围有什么人，有多少人。他叹了口气，“我在第一幕开始之前一定会来。”

　　萨贝妮没有搭腔，只是略微笑了笑，目送查尔斯起身走出包厢。他人还没有走到对面，萨贝妮被边上一阵喧闹吓了一跳，原来是福斯特姐妹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朋友。

　　“萨默斯先生！萨默斯先生！”她们大声喊他。

　　包厢间间隔的距离是很近的。通常幕间休息时候大家都会出来社交寒暄，所以很少有人注意这一点。但是萨贝妮此刻独自坐在包厢里，无人对话也没有别的东西让她分心，于是隔壁的一举一动就变得分外清晰。

　　“亲爱的姑娘们，你们好，你们好——啊，晚上好，还有您福斯特先生，见到您真高兴。”一个萨贝妮不认识的声音在说话。

　　“不出我所料，伦敦的新戏目把你从西班牙召唤回来了。”福斯特家二小姐说。

　　“不，你猜错了，亲爱的维吉妮。我回来是因为西班牙秋天到了，我却看不见伦敦的落叶。”

　　“这么说是思乡之情。”年纪最长的福斯特小姐笑了。

　　“在你家乡间别墅，落叶应该不会比被打落的鹧鸪更多。”维吉尼插嘴。

　　“好吧，爱伦小姐，我认输了。”萨默斯先生对福斯特大小姐说，“我从来都说不过维吉尼那张嘴。我回来当然是为了狩猎季节。”

　　“你知道维吉尼一直喜欢冒冒失失的，请你别介意。”爱伦•福斯特说，“我们大家都很想念你。你在西班牙到底遇上了什么新鲜趣事，一离开就这么久。”

　　“噢，西班牙哪有什么新鲜事。你们知道，远不如近来英国的新闻有趣。”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真的有思乡病。”爱伦可能觉得有必要做些解释，“而我们却是跟着父亲在乡下住到八月中旬才回来。”

　　“哦！乡下！是啊，乡下很好。”戏还没开场就开始打瞌睡的福斯特先生被女儿口中“父亲”这个词吵醒了，立刻插了一句嘴。

　　“到底你说的是什么新鲜事？先生。”维吉尼问。

　　“伦敦不是才刚刚迎接了一位流亡者吗？”

　　“哦。”维吉尼听起来有点儿失望，“这我们已经听说了。”

　　“维吉尼小姐，你可知道这个人是谁？”

　　维吉尼没有立刻回答上来，倒是她小妹妹，凯特小姐开口说话了。

　　“德•拉沃特男爵，我想是叫这个名字。”她的法语发音非常漂亮。

　　“如此看来，你们并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萨默斯先生得意地说。小姐们被他搞得莫名其妙，这正中这位花花公子的下怀，他仿佛来了兴致，一下子就坐在小姐们的包厢里，不打算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听你的口气，他好像很有背景？”爱伦问。

　　“那还用说？”那个浪荡子回答，一边故意拿起了艾伦的扇子扇起来，纸扇中的香水味让他更加兴高采烈。“埃德蒙•德•拉沃特是什么人，说起来可以说上一整个晚上。我说不清法兰西宫廷里有多少女人跟他可以扯上关系，他就好像凡尔赛花园里的玫瑰花一样人见人爱。听说连路易十六都是他的情敌。”

　　小姐们被说得忍不住好奇心了“有这么夸张？你见过他？他长什么样？”

　　“我何止见过他，小姐们，我差一点爱上了他……为了他如恩底弥昂一样的容颜，我宁愿变身成为女人！”

　　“没有一句话正经！”维吉尼恨恨地说。

　　萨默斯哈哈笑了好一会，后来显然是怕真的吵醒福斯特先生，才收敛了起来。

　　“说真的，他的名字不让你们觉得似曾相识吗？查尔斯•凯斯蒙特家不是有一门奥地利亲戚，就叫这名字？”

　　“嘘！”爱伦示意轻狂的萨默斯先生说话谨慎。

　　“我对法德战争的细节所知并不透彻。”萨默斯说，“可见欧洲大陆的贵族封地有时不过是头衔，早已名存实亡。不过这并不影响男爵的地位，我在巴黎的时候亲眼见过。”

　　“我听说，他这次是和帕瓦蒂埃侯爵夫人一起来英国的。”凯特•福斯特轻声说，“这位侯爵夫人是他的亲戚吗？”

　　“哦不，我亲爱的小凯特。”萨默斯再度轻浮地笑起来，这一回他实在是忍不住。“难道我还没有解释清楚？这位侯爵夫人不也是出入凡尔赛的女人吗？”

　　凯特不好意思地轻声咳嗽了一声。

　　“男爵的逃亡堪称一部史诗！”萨默斯夸张地说，“要知道，是她救了他的命。因为她在伦敦有些手段和背景，她买通了许多人，搞得倾家荡产好容易把他救了出来。但她自己丈夫却上了断头台。”

　　一阵静寂无声，看来没人知道怎么评价这件事。

　　“你说的这位男爵，他自己在伦敦没有亲戚吗？”问话的是爱伦。

　　萨默斯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怎么，你们不知道美丽的伊斯特奈特是他亲姐姐？”

　　这句话引起所有小姐的惊讶。

　　“伊斯特奈特？去年死了的那个伊斯特奈特？”

　　“她的死讯轰动了整个欧洲。”爱伦说。

　　“可怜的美人。”萨默斯也说，“的确是伦敦上流社会的一大损失。”

　　“我从没见有谁的眼睛比她的蓝眼睛更漂亮，像教皇帽子上的宝石颜色一样纯。”凯特伤感地说，“原来她德•拉沃特男爵的姐姐。”

　　“这么说起来，我在西班牙跟他姐夫也有一面之缘。他已经得到了埃德蒙的消息，不过好像动身没有我快。”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温斯特勋爵终于要回英国来了？”爱伦声音中有点难以觉察的不安。

　　“那当然了，埃德蒙目前的状况，他是会出面的，照理，应该由他把那个法国贵族介绍给伦敦。”

　　“他也该回来了，哀悼了一年了，总不能永远留在国外不见人。”维吉尼说。

　　这时候序幕音乐响起来，谈话不得不中止。查尔斯也终于摆脱了亨利艾特的姨妈，回到包厢里来了。于是萨贝妮很快忘掉了幕前那些于己无关的流言蜚语。

　　第一幕幕间休息时，福斯特姐妹招呼他们过去说话。她们对萨贝妮既礼貌、有很适宜地亲热。萨贝妮只听见两句对话跟之前的话题有关：

　　“那个侯爵夫人后来怎么了？”维吉尼小声低下头问萨默斯先生。

　　“听说一到伦敦就重病不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或者不过是找借口避不见人。但你放心，这不会影响他的公开露面。丑闻对于男人来说，不过是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