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系统有问题》十方陆离

26、不会后悔

　　天乾殿，是琉璃大殿。
　　整体以青绿色为主，大铺在地上的是黑玉，色泽幽深，质地坚实，人踏上去的每一记脚步都会有哒哒的回响。
　　张青踩得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他一路穿过长廊，便是内殿。
　　入夜几分，内殿点似乎只点了一小盏烛火。
　　昏昏的暗色里，只有一团橙光在煌煌跳动，映着青绿色的琉璃，投射出淡淡的青斑。
　　殿中央的那方座上，铺了一层麻垫，似乎有个娇小的人影团坐着在那儿。
　　他心头微微一跳。
　　青黄的光斑下，那人丝毫没什么仪态，就蜷着脚，支着下颌，一口一个往嘴里塞着小果子。
　　她是真的喜欢吃甜果。
　　张青脸上的笑，便有些止不住。
　　片刻之后，他压着嗓子，轻声道：“好久不见，师傅。”
　　这一声话略有些哑。
　　正专心于吃的唐糖似乎被惊醒，倏忽转头，微微一愣。
　　从暗色里走来的人，身材高长。
　　眉尾上横着一条浅色的疤，有些凶气，可他颊边是浅浅的一个酒窝，凶气便化作了让人舒心的笑容。
　　“……青青？”
　　“是我。”
　　他笑吟吟的，看着她，眼里隐约倒映着光。
　　她第一眼，其实有些没认出来。
　　五年时间，张青拔高了太多，当初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师傅，此次是出关了？”
　　“……对，出关了。”
　　唐糖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
　　“我瞧着天乾殿里有光，便进来看看。”
　　“师傅的暗伤，可是好了？”
　　“哦，好了好了。”
　　说是为了养伤闭关，她其实蹲在自己洞府里，睡了一觉。
　　有外挂，还要什么闭关。
　　都不过是为了装装样子，以及少见白九微罢了。
　　“师傅，还会再闭关吗？”
　　张青问道，抿着唇，又补了一句，“师傅这次闭关，花了五年时间。”
　　“……我很想师傅。”
　　他看着她，眼睛清澈。
　　张青说得很直白，直白得让唐糖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意？
　　唐糖别开视线，笑道：“哈哈，我也想你和青风……”
　　“放心，我伤都好了，当然不会再闭关。”
　　她觉得，可能自己教了三年徒弟便甩手闭关，的确有些不好。
　　或许他这句“想师傅”的话，是暗讽她教学不到位？
　　“对了，你和青风，现在可参加了剑台大比？”
　　还是正事要紧。
　　张青点头，“参加了，今日便是大比第一日。”
　　还好还好，应该没错过要紧事。
　　唐糖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什么，便开始埋头掏东西。
　　“你看这个，还有这个……”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戒往外搬，都是品阶不低的法器。
　　“这是琉璃法衣，防护不错。”
　　“这是风雷剑，自带风雷之力。”
　　“这是天星锤……”
　　“冰灵钺……”
　　“……”
　　一样一样摆开，一样一样解释。
　　像是囤积了不少食物的松鼠，此时倒出了她珍藏的所有宝贝。
　　看着张青，她毫不藏私。
　　“剑台大比肯定刀剑无眼，自然是底牌越多越好。”
　　“我这儿的法器都在这里了，你随便挑。”
　　那一排法器放在桌案上，映着烛火的暖光，流光溢彩、清亮闪烁。
　　张青笑了，显然对她的关心很受用，却拒绝道：“不用了。”
　　“法器趁手，需要时间磨合，便是现在收了，上了擂台，用不顺手也是无用。”
　　“他说得对，你给他这些玩意儿没用，别指望法器让他防中毒。”
　　小白吐槽了一句。
　　“这倒也是……那就算了。”
　　窸窸窣窣地，她又像只搬东西的松鼠，一样一样全收尽了储物戒里。
　　张青顺手帮她递东西，忽然道，“师傅，我金丹巅峰了。”
　　唐糖一愣，抬眼看他，“金丹巅峰？”
　　“嗯。”
　　他抿着唇，嘴角上翘，像是讨要夸奖似的，眼里带着光。
　　“很不错啊，你这速度，可比我强多了……”
　　“小子，你疯了吗？！”
　　唐糖刚夸了一句，飘在张青身后的徐老头忽然一声大叫。
　　吓得她一抖。
　　唐糖眼睛一瞥，便见着这个白胡子老头双手捧着脸，气得胡子乱飞。
　　“你怎么主动把底子透出去！”
　　徐老头对于张青说给她听的话，显然很生气，甚至有点愤怒。
　　“我费尽千辛万苦给你遮掩气息，你就这样一口给她说了？”
　　“八年！八年的金丹巅峰！”
　　“你这个速度，太妖孽了！”
　　“树大招风！”
　　“刚过必折！
　　“我活了这么久，见多了师徒相残，爱侣背叛，亲人互戮……你主动把底子透给她，你脑子进水了？！”
　　张青没理他，依旧笑容不减地给唐糖递东西。
　　她忙接过，目不斜视地继续收敛法器。
　　装作看不见。
　　片刻之后，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唉……你小子……”
　　“太傻了！”
　　徐老头最后双眼一瞪，扭头扎进了断剑里，不想再多说一句。
　　唐糖：“……”
　　只能说，男主角对她这个师傅，还是挺信任的？
　　她偷偷看了小徒弟一眼。
　　张青似乎觉察到她的窥探，回以她一个足够甜的微笑。
　　从眼角眉梢，都透着温柔。
　　唐糖触电般收回了视线。
　　呼吸是窒了小片刻，心跳如鼓。
　　不愧是男主角，魅力果然不差。
　　小时候的又甜又乖，是个好孩子。
　　如今大了，这又甜又乖的样子，足矣蛊惑人心。
　　她胡乱地想了想，又甩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将心思掰回了正道，她严肃开口，“大苍界上下万年，如你这般的，几乎没有。”
　　“的确是天资卓越。”
　　“不过……”
　　她其实很同意徐老头的看法，树大招风、刚过易折。
　　“此事，你不要给他人透露。”
　　“免得招人嫉恨，徒增麻烦。”
　　张青乖巧地点头，答应她，“好。”
　　唐糖又想到什么，朝他伸出了手，“把你的身份令牌给我。”
　　张青不疑有他，直接给了她那枚刻着“九”和“青”字的令牌。
　　这东西，还是八年前，她送到他手里的。
　　唐糖摩挲着小小的令牌，指尖涌出冰蓝色的灵力，一点点浸透了。
　　小半刻后，似乎是成了什么，她脸上绽开笑来，轻声道，“好了！”
　　“来，给你。”
　　“我在令牌上，设下一个遮掩术，你带在身边，能有一定遮掩效果。”
　　张青自然乐得接受，抓在手心，触到了一丝残留的温度。
　　他笑容更大，“谢谢师傅！”
　　徐老头登时蹿出一个头，瞪着他，大叫道：“这破令牌可没我给你的遮掩术好！”
　　唐糖：“……”
　　徐定修心眼也太小了。
　　张青依旧没理他，只将令牌贴身收了。
　　“对了，师傅，你要吃鸡么？”
　　他询问着，笑眯眯的，“这五年来，我的手艺可不差了。”
　　“等等，”唐糖听到吃鸡，显然想起了谁，问道，“白九微……你师尊他近来如何？”
　　她一关五年，外头的事都不了解。
　　即便是小白，也不可能全知全能。
　　她得看看白九微有没有搞什么新花样来弄她。
　　“他也是闭关，并不露面。”
　　张青脸上的笑慢慢收了起来，似乎隐约有些不太高兴。
　　唐糖点了头，没再多想，只说，“鸡的事不急于一时，今天时候不早，你该回去歇息，明日你还有大比。”
　　“……好。”
　　这是在赶人了。
　　张青起身，语气略沉，“……那我便先走了。”
　　唐糖摇了摇手，没挽留。
　　最后看了她一眼，他转身离去。
　　瞧着小徒弟慢慢走了，高长的身子一点点被暗色吞没。
　　唐糖略有些察觉，似乎发现了他的情绪低落。
　　“青青……不高兴？”
　　她摇了摇头，“可能明天的比擂有些麻烦吧？”
　　“啧，我得快点把陈玉搞了……”
　　……
　　他穿过黑沉的长廊，一路往外走。
　　“看见了吧？”
　　“看见了吧！”
　　“你对人家是掏心挖肺的，可人家心心念念的是别人！”
　　“吃鸡？”
　　“吃什么鸡！”
　　“你就是把鸡的味道，做出天大的美味来，她惦记的还是白九微！”
　　徐老头半个身子从断剑里飘出来，扯着嗓子就是嚎。
　　“更何况，她这天容之躯就是个天大的祸端！”
　　“就像当年的魔主……”
　　“哎呀！”
　　张青走着，不说话，一张无表情的脸笼罩在昏暗的夜色里。
　　“你小子向来聪明，怎么现在犯蠢！”
　　“你如何能把你的底牌告诉别人？”
　　“这个世界，多得是坏心人！”
　　“你这样的天资，遭人妒恨，毁你的、杀你的、夺你的，何其之多……”
　　张青闭了闭眼，终于沉声道：
　　“荒原的那场大雪里，是她救我，否则八年前，我就该冻死。”
　　“杀凡之禁的风波里，是她护我，否则五年前，我就该被废。”
　　“她不会害我。”
　　“我信她。”
　　徐老头一噎，片刻后又是叹气。
　　最后索性不管了，破罐子破摔，“随你随你！”
　　“爱咋地咋地！”
　　“希望你别后悔！”
　　张青一步迈出黑暗，大殿之外，是清亮的月光。
　　天地明彻，清风徐徐。
　　他看着那轮半圆的月亮，轻声道，“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