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系统有问题》十方陆离

137、杀伐之幕

　　这场遍及大苍的雪，持续足足十日。
　　从一月十五开始，直到一月二十五，才变小了一些。
　　从东到西、从南到北，都覆上了一层银白的颜色。
　　“好大的雪。”
　　“这雪要成灾啊。”
　　徐老头从殿外走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薄雪。
　　他步履匆匆，进殿后也不施礼，直接埋怨道，“小子，你一大早把我叫来干什么？”
　　这一声“小子”引起了殿内人群的面面相觑，他们都是西域各宗各派的主事人，经过魔尊召集，纷纷赶来。
　　“喂，老头，你知道你跟谁说话呢！”
　　人群里，有个精瘦的男人迈步出来，一双细眼打量着徐定修。
　　徐老头眉毛一皱，“谁？”
　　他双拳一抱，正冲着高位上的白发男人，“这位可是横绝千古的魔尊！”
　　“你是哪个门派的，一域之尊你怎敢蔑称为‘小子’？”
　　男人以为徐定修这位胡子花白的老头，是西域哪个小门小派出来的不长眼货色，便热切站出来替魔尊打一番脸。
　　没有人不喜欢被恭维，男人深谙此道，转身就对高座上的人笑得脸皱，“尊主，西域各宗有不少嚣张跋扈的人，敲打一番就好了。”
　　高坐在上首的白发男人，表情并无波动，只抬了手，“拖下去。”
　　立即就有黑衣人铿锵上前，杀气凛凛。
　　精瘦男人顿时有些得意。
　　他觉得自己在魔尊面前留下了不错的好印象，要知道这位魔尊，不过短短数十年就一统西域，修为可怕，而年纪更是可怕，听闻还不到百岁。
　　如此人物，巴结讨好上了，对自己宗门可是了不得的好处。
　　可他还没得意多久，黑衣人便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胳膊。
　　精瘦男人一愣，觉得他们搞错了对象，“呃……两位大人，是不是抓错人了？”
　　“抓的就是你！”
　　黑衣人一身低斥，直接将他往殿外拖走。
　　“抓我？”
　　男人此时终于反应过来，大惊之下是大惧，“为什么要抓我？”
　　“尊主饶命！”
　　“饶命啊尊主！”
　　可黑衣人手如钢铁，无论男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得。
　　他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渐渐消失。
　　大殿之内，没有人敢作声。
　　徐老头却在静默里开了口，“也不是什么大罪，小子你别杀他吧？”
　　这一声话落，唰的一声。
　　殿内的人群都悄悄将目光凝在高座之上。
　　高座之上的白发男人、面色淡淡，居然应了一声“嗯”。
　　于是众人惊诧，然后都将这个老头的模样死死记在心里，免得以后冲撞了。
　　这老头绝对不是一般人！
　　魔尊居然听他的话！
　　“我不需要恭维拍马之人。”
　　“我只需要，你们听话懂事就行了。”
　　上首的白发男人继续说话，声音冷淡，“不听话的，杀。”
　　他语气并不森寒，可那一个轻飘飘的“杀”字，却让所有人背脊发凉。
　　没有人怀疑他的话有假，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这位魔尊就是个狠人，一统西域，那都是生生杀出来的，不服的、有异议的、碍事碍眼的……都被他以“杀”字做尾缀，除得干干净净。
　　包括魔尊自己的镇魂宗，听说之前有人反叛，他也不管什么人心和收服，直接杀了个通透，整整一宗，上下几乎没剩多少人。
　　“小子你招这么多人来，是准备要动手了？”
　　徐老头此时又开口。
　　“是。”
　　白发男人冷沉的视线扫过整个大殿，“给你们三日，各宗都出半数人，集结于此。”
　　“三日后，往东去！”
　　没有人敢有异议，都纷纷低头称是。
　　银色的大殿之外，是风雪呼啸的声音。
　　今年的冬天，似乎有些难捱。
　　的确难捱。
　　不止是久下不停的大雪成了灾，更是这一场来自修行界的巨大动荡。
　　三日之后，西域宗门出了大半弟子，集结二十万之众，瞬息浩荡席卷去了东域。
　　杀伐之幕从两域相接之地向外铺开，以血色装点了银白的大地。
　　一路向东、一路血腥，仙云门、琉璃宗、净坛庙……两域厮杀，杀得纯白落雪都染着些微的殷红。
　　寸厚血脂、寸厚雪。
　　西域东进的大军，如一柄杀伐之剑、直刺东域腹地，即便东域早有准备，也挡不住锋利的这一剑。
　　只因为魔尊是这柄剑的剑尖。
　　那些抵挡和反击，都被他逐一击溃。
　　二月十一。
　　这柄杀伐之剑终于停下，停在了灵山，不得寸进。
　　因为终于有人，拦住了那位魔尊。
　　此时正值正午，却是天光昏暗，雪云并没有散去，只是雪势变小了一些，纷纷扬扬地飘着细碎的雪屑。
　　灵山之上，那位一身漆黑颜色的魔尊卓立山巅。
　　此时雪势小了，一直在与西域厮杀的东域众人才看清楚，这位魔尊到底长什么模样。
　　面庞俊美、眉眼锋锐，一道浅浅的伤疤横亘左眉，更显得杀气凛然，眸子璨璨如星，气质却森寒冷沉。
　　实非凡人，当属妖孽。
　　而能拦下他的，自然也不是凡俗。
　　无依无凭，一身雪衣的男人孤立在虚空之中，姿容清冷、光风霁月，面对杀气凛然的魔尊，好似洁净不染的神明降世。
　　“是九微尊上！尊上来了！”
　　“九微尊上，能敌得过魔头吗……”
　　“自然能敌！”
　　“可那魔头凶煞异常，听说已入飞升中期……”
　　“你不知道吗，魔头出身剑宗，更是九微尊上的徒孙，不知怎的反目成仇……”
　　此时，东域阵营里的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惊诧起这位魔尊和九微尊上的往日恩怨。
　　正说到当年剑宗大乱的时候，一道璀璨的剑光炸开。
　　“哎哎哎，打了打了！”
　　……
　　此时的第九峰。
　　“一百零六……”
　　“一百零七……”
　　“一百零八……这是最后一颗了！”
　　清霜剑切入底座，微微用力，吱嘎吱嘎地翘着灯罩上嵌的灵石。
　　咔擦！
　　最后一枚灵石从灯罩上脱落，轻轻摔在地上。
　　唐糖赶紧捡起来，又搓又吹，擦干净了灰尘才小心翼翼地收尽了储物戒。
　　她像只储存坚果的松鼠，忙忙碌碌地存着灵石。
　　用灵石炸开禁制，她依旧没有放弃……
　　那一夜之后，白九微没有再来找她，陈思九也不再被允许进出第九峰，禁制也依旧如故，并没有消失。
　　一下子，整个第九峰只剩下她一人。
　　“灵石应该只有这些了……”
　　唐糖环绕了一圈大殿，凡是有灵石镶嵌的，都被她霍霍着拆了，再加上之前陈思九给她送来的，足有千枚。
　　“一千颗灵石……或许可以再去试试。”
　　“小白，你有什么建议吗？”她询问道。
　　嘴臭的小白近些日子嘲讽她的频率都下降了许多，倒让唐糖有些不适应。
　　等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延迟反应的系统才开口。
　　小白语气依旧凉凉，“你这点灵石没用……别指望。”
　　唐糖表情有些失望，语气更失望，“可你说的五千枚灵石，我估计要凑齐是遥遥无期……”
　　“不用凑了，有人帮你。”
　　小白淡淡说道，“他来了。”
　　唐糖还没反应过来，大殿门忽然被人推开。
　　有个满鬓花白的老人带着风雪入内，吹进殿内的寒风呼呼作响。
　　她微微一愣，这是谁？
　　老人见了她，眼瞳有些发亮，小跑了几步，跑至她身前，“仙……糖仙子，禁制已开，你可以走了。”
　　唐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他，眼中满是讶异。
　　“禁制开了，糖仙子可自由来去。”
　　老人又重复了一遍。
　　她终于回神，高兴里又夹杂着疑惑，“怎么开了？”
　　视线在这位老人脸上停留许久，她觉得他似曾相识，“还有，我是不是认识你？”
　　“是玄淮宗主让我破的禁制。”
　　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老人声音低沉，“如今两域开战，流血漂橹，还需要糖仙子去调和才好。”
　　唐糖一愣，随后声音都拔高了一些，“打起来了？！”
　　“是的，五日之前，青师兄率军直入东域，九微尊上已经去迎敌了，就在灵山……”
　　一听这话，唐糖提起裙子就往门外跑，可脚步猛地一顿，骤然回头，看向鹤皮白发的老人，“你是……勒忽？”
　　老人眼瞳还在发亮，干瘪的唇咧开，露出还算齐整的牙齿，笑道，“是我，我们好久不见了。”
　　真的是他！
　　唐糖眼睛微微瞪大，很难把眼前的老人和那个笑起来一口白牙的勒忽相对应。
　　对她而言，不过是睡了一觉。
　　可许多事，都已经大变了模样。
　　“我资质一般，筑基初期已然是修行尽头。”
　　“五十多年过去，自然成了老头。”
　　他笑着解释了一句，“但我修行的阵术不错，所以破解禁制很是拿手。”
　　他看着唐糖，又轻声催了一句，“糖仙子，正是要紧关头，你该走了。”
　　唐糖骤然回神，对他一点头，随后清霜出鞘，御剑飞驰而去。
　　留在大殿里的老人目送她离开，笑容没有退去，“仙女姐姐，还是一如当年。”
　　一如当年，风华正艳。
　　而自己，已然垂垂老矣。
　　他轻轻的叹息声，散落在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