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系统有问题》十方陆离

127、肉身何处

　　“你说什么？！”
　　“我说，若是没有我，你的好师傅还不会死的这么干净。”
　　徐猛笑着，他其实从不废话，但此刻，却想多说一些。
　　因为瞧着别人的万般痛苦，会让他更开心。
　　“我要复活魔主，肉骨魂缺一不可。”
　　“其中的魂，就是你的好师傅。”
　　“五十六年前的剑宗大乱，我混入其中，打算抽取她的魂魄。”
　　“虽然她那时的元灵已经被食灵蛊啃噬殆尽，但食灵蛊只啃噬天魂和地魂、人魂无恙，若不是我动手，她留下的人魂或许还能转世投胎。”
　　“可最后，她为了阻止我，自爆了元灵。”
　　他五指一张，做出了“爆炸”的动作，语气懒洋洋的，“你说，她元灵都自爆了，哪里还有人魂残余呢？如此一来，她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徐猛说完这些。
　　果真瞧着张青睚眦欲裂，脖颈处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他笑得十分得意，“怎么样，痛苦吗？愤怒吗？恨欲狂吗？”
　　“你的好师傅，早就什么都没了，你却一无所知，而你筹备血魂大阵许多年，也不过是为我做嫁衣。”
　　徐猛说着，操控的血气又往张青身体之内钻去，想要吞吃更多灵力。
　　他的血气吞噬灵力，只要吞噬了飞升期的灵力，就能助他晋入飞升！
　　当初他一心要复活魔主，所求也是如此，吞飞升入飞升。
　　虽然魔主复活已然无望，但张青这个蠢货，却是送上门来由他吞噬的。
　　“张青！”
　　被掀飞的青蕊又从远处冲过来，大叫着想来救他，可冲到一半就被人拿住，跪压在地上，她到底太弱。
　　“徐猛！”
　　这一声怒喝来自徐定修，他须发皆张，显然怒极，却也是被那群黑衣人压住四肢跪倒在地，“你这条狗！不配做我徐家人！”
　　在徐老头眼里，凡是被他骂作“狗”的，都是恨极。
　　徐猛对这种骂语显然不在意，甚至还主动接了一句，“我的确没有兴趣做徐家的孝子贤孙。”
　　“我倒是可以不杀你，你既然是上古大能，想必知道很多东西，对我有用。”
　　“呸！”
　　徐老头啐了一口，“老子死也不会让你好过！”
　　轰！
　　就在这时，掀起的巨大冲击，一下子冲飞了一片黑衣人。
　　徐猛脸色微微一变，倏忽转头。
　　张青此时已经强行冲开定身的血气，鲜血淋漓的手朝他张开，猛地一捏。
　　虚空里的无形力量 ，一下子捏住了徐猛的脖颈。
　　他此刻一双眼红得有些吓人，眼中翻涌的恨意如同实质，周身更是生出了漆黑的煞气。
　　徐定修暗叫糟糕，这是要入魔的表现，大叫起来，“张青你清醒一些！别入魔！千万别入魔！”
　　可张青已经听不见了，他此时眼里只有徐猛。
　　死得干净、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
　　杀……！
　　杀！
　　周身翻滚的黑煞越加浓稠，甚至比黑夜更黑暗。
　　徐猛被掐住喉咙，却没有害怕的神色，因为那些涌动在张青体内的血气，都随他操控，他只要微微一动。
　　砰！
　　炸裂！
　　张青那条伸展出来的手臂，血气由内而外炸开，一下子皮肉翻飞，几乎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可他却不知疼痛，依旧没有放松手中的力量。
　　砰！
　　砰砰！
　　血气不停在他身体里引爆。
　　炸开的臂膀和胸腹处，鲜红已经浸透衣衫，滴答落地，可他仍旧恍若未觉。
　　只一心一意地，要杀了徐猛。
　　然而徐猛却大笑起来，因为他觉察到了那股掐住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小，张青的力量已经开始衰弱。
　　“我修行的血气，吞噬、吸取灵力，只要能进入他人体内，几乎就是战无不胜！”
　　“多亏了你的好师傅帮助，我才有机会，否则要对付你的确不容易。”
　　徐猛说到此处，已然挣脱了张青的钳制，白袍不染丝毫污渍，悠闲又淡然道，“张青，你倒是当真是痴情。”
　　“可是情深者向来不寿。”
　　若没有赤糖这个弱点，他怎么能轻易得手。
　　此刻的张青，似乎真的力竭了。
　　身体有轻微的摇晃，随着他摇摆的动作，有更多鲜红的血液流下，顺着衣袍落地，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
　　徐猛缓缓露出笑来，轻声道，“好了，该结束了。”
　　“我多年的夙愿，就要完成在今夜。”
　　他双手挥动，更有无数血气凭空生出，密密麻麻纠缠成一大股鲜红，像一条丑陋狰狞的藤蔓。
　　呼啸一声，瞬时朝不远处的张青冲去。
　　吞掉他就好了、吞掉他就结束了、吞掉一个飞升期的灵力，足以让他晋升！
　　可徐猛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他眼瞳微微睁大，有些不敢置信。
　　因为有人挡住了那条血藤、挡在张青身前，而这个人……不该活着！
　　一身大红衣裙的女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下子挡在张青身前。
　　那条血气纠缠的藤蔓瞬时贯穿了她纤瘦的身躯，带出大片温热的鲜红，滚烫的血液飞溅出一些，扑在他的眼角眉梢。
　　因为他们离得够近，近到只有几步的距离，所以他能清晰地看见，她眼瞳里倒映出的自己。
　　女人将要摔倒，他一把将她扶住。
　　“好在……没有太晚。”
　　她被他拉住的手冰凉柔软，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直到此时，唐糖才抢到了控制身体的权利，看准时机冲出来，总算没有太晚，也足够及时。
　　扶住她的张青还有些愣，一双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嗫喏着嘴唇，“你……是、是谁？”
　　“你可以猜一猜。”
　　他眼中的红色霎时退去，一下子清醒起来，绷紧的身子剧烈颤动，“……师……师傅？”
　　“是我啊。”
　　“青青，好久不见。”
　　她朝他笑了笑，却是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抓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只听得簌簌几声，那些还缠绕在他体内的血气忽然暴动起来，疯狂朝着她涌去。
　　“……不！师傅！”
　　张青猛地挣扎起来，想要阻止血气的游动，却忽然被她抱住了。
　　同样是拥抱，这个怀抱比之前柔软得多。
　　她伸手抱住他的腰身，吸取着他体内的血气，声音却温柔极了，“乖，别动。”
　　“我这具身体撑不了多久，正好帮你把血气引走。”
　　一缕一缕的血气从他体内飞快抽身，缠绕上唐糖纤细的身躯，衬得红裙越发鲜艳。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轻地几乎听不清，“别听徐猛胡说，你乖乖的……等我回来找你……”
　　话音刚落，他怀里那具柔软温热的身体，一下子化作了血水，瞬间崩散。
　　仿佛不曾存在过。
　　张青：“……”
　　他虚张开的手僵在那里，人有些愣住。
　　太快了。
　　快得他反应不过来。
　　若不是他体内的血气消失了，或许他会以为刚才发生的，只是一场大梦。
　　而徐猛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再次释放出无数血气，在虚空里扭曲成一条更大的藤蔓，疯狂朝张青涌去。
　　可这次，那条血色藤蔓还未近身到两丈之内，便被无形的威压碾得粉碎。
　　噗！
　　血气藤蔓粉碎溃散，徐猛遭到反噬吐出一口血。
　　他来不及擦去唇边的血渍，整个人都不敢置信，“血气……你身体里的血气呢！”
　　“……赤糖……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没死？！”
　　张青眼底的红色已经退得干干净净，他此刻浑身鲜血，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可他面上露出笑来，而这样的笑，在青蕊眼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是，师傅没死。”
　　“徐猛，你做了一件好事，我可以让你死得好过一些。”
　　他声音之间是说不出的轻快，师傅说了，她会回来找他。
　　只要是她说的，他永不怀疑。
　　轰鸣的长剑在身前停住，被张青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握住，随后一斩。
　　金色的剑气从剑尖爆发。
　　速度极快。
　　徐猛大惊，来不及暴退。
　　那道璀璨的剑气几乎要炸碎他的头颅。
　　就在这一刻，忽然有一团黑影蹿出来，一下子挡在他身前，而后砰然炸碎。
　　温热的血液飞溅在他脸上。
　　就像刚才那女人替张青抵挡攻击，也有人替徐猛挡住剑气攻击。
　　不，那不是人，那是一只皮毛雪白的兔子，小小的兔子，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刻，瞬间就被剑气斩杀、炸碎，无数破碎的血肉，扑簌簌落在地上。
　　徐猛愣住了。
　　是真的愣住，近乎呆傻。
　　直到他被剑气的余波扫飞，一下子摔在地上，翻滚几圈停下来，他才从终于傻愣的状态中反应过来。
　　而后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爬到那堆血肉之前。
　　血肉自然属于那只雪白的兔子，可兔子早就没了。
　　“小……小薇……”
　　“小薇……？”
　　他声音开始发抖，随后疯狂地用手聚拢那堆血肉，可怎么聚拢，都是了无生气的碎肉而已。
　　“不……不……”
　　“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是把你关在储物戒里了！”
　　“你怎么出来了！”
　　他疯狂的动作之下，那堆血肉里，飘起了金色的光点。
　　在黑沉的夜色里，光点亮得有些刺眼，徐猛疯狂的动作渐渐停住，看着那些光点在眼前飘飞，而后慢慢勾勒出一道窈窕的虚幻人形。
　　正是余薇。
　　“小薇……”
　　徐猛有些失神，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抓不住。
　　“好好保重。”
　　她朝他微微一笑。
　　随后金色的人形骤然崩碎。
　　被他蕴养了几十年的残存魂灵，在这一刻碎得干干净净，这才是真正的，消失于天地，不入轮回。
　　徐猛也像是骤然失了魂，双眼之中都失去焦点。
　　更远处的黑衣男人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飞身奔过来，却晚了一步。
　　“小薇？”
　　“刚刚那是小薇？！”
　　陈玉一把揪住徐猛的衣领，“怎么回事？刚才那是什么！”
　　“是小薇的……残魂。”
　　陈玉眼瞳睁大，“小薇的残魂不是给我了吗？”
　　他一把掏出珍藏的养魂玉瓶，因为要养护不泄气，他这几十年来从未打开看过，此时陡然掀开瓶盖，往里一看。
　　里面漂浮的，不过是一片无识无觉的生灵残片而已。
　　哪里是残魂，只是破碎的生灵残片！
　　他养了几十年的残魂，只是生灵残片！
　　“你骗我？！”
　　“对……我骗了你！哈哈哈！”
　　“是你太蠢！”
　　“我只是想要你的效忠而已！”
　　徐猛此时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只是大笑，“陈玉，我告诉你……余薇，其实是我杀的！她是我杀的！”
　　说到最后，咬牙切齿。
　　陈玉眼瞳一缩，随后周身的杀气暴涨。
　　“我为了灭口……杀的她！”
　　“我为了大计……杀的她！”
　　“我的大计……我的大计……”
　　“复活魔主、吞噬魔主……晋入飞升期……一统西域、一统大苍……”
　　“哈哈哈……全都没了！”
　　徐猛笑着笑着忽然呕出一口血来，而后跪倒在地，额头抵在沾染血水的地面上，发出短促的笑。
　　陈玉拳头一攥，周身燃起的血气比徐猛更浓更汹涌，如同血色的火焰，他身具杀生之骨，几十年间沾染无数血液，都是为了强大起来、为了替余薇报仇。
　　可这一刻却告诉他，他效忠多年的人，就是杀了余薇的罪魁祸首。
　　他的确够蠢，活得像个笑话。
　　陈玉双眼通红，那些翻滚的血气一瞬之间就将地上的徐猛吞噬。
　　没有惨叫和哀嚎，不过顷刻，那汹涌的血气就将徐猛一身精血和灵力吞得干干净净，一下子将他吸成了枯槁老人。
　　可陈玉却没有杀他。
　　“活着，你会更痛苦。”
　　他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为一人杀生。
　　可小薇彻底消失，数十年来不过一场空。
　　他又有什么可留恋的。
　　陈玉寂寥满身地走了，而横躺在地上的徐猛紧闭着双眼，一张垂垂老矣的脸上了无生气。
　　事情了结、尘埃落定，可这一下，让周围原本拥戴徐猛的镇魂弟子彻底慌乱起来。
　　陈玉走了，徐猛废了！
　　他们这群人怎么办？
　　众人抬眼，一看张青，这个白发男人浑身浴血，但此刻却没有之前的狠厉表情，于是纷纷跪下，哭求饶命。
　　张青并没有在意这群人，缓缓走向扑倒在地的徐猛，甚至还给他渡了一丝生机灵力进去，帮他稳住了伤势。
　　然后蹲下去，与他平视，冷声道，“告诉我怎么招魂。”
　　徐猛浑浊不堪的眼睛转了一下，盯着他，随后慢慢讥笑起来，“我不会……教你的！”
　　“血魂大阵的招魂之术，是镇魂宗历来的秘法……只有宗主才知道，就是徐老头都不曾知晓！”
　　徐猛嘶哑地笑，“张青，我不会教给你的！”
　　张青微微眯起眼，一只手张成五爪，覆上了徐猛的天灵盖，漆黑的灵气登时翻滚汹涌，一下子全部钻入他的脑袋。
　　咔嚓咔嚓——
　　徐猛体内似乎爬过万千虫豸，在疯狂撕咬啃噬，让他忍不住叫喊出声，可嘶哑喊出来的，却是难听至极的大笑，“嗬嗬……你学会招魂术又能怎样！”
　　“赤糖活不过来的！”
　　“她活不过来的！”
　　那种遍布在每一寸经脉骨骼皮肌肉上的痛苦，避无可避，徐猛翻滚着身体，却还在大笑，“就算她还有残魂在世上，没有肉身，她也活不过来！”
　　“哈哈哈哈……”
　　“她活不过来！”
　　张青面色阴沉，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脖颈，用了极大的力气，几乎听得见他颈椎被压迫的咔咔声响。
　　而黑色的灵气，还在他体内疯狂钻探。
　　徐猛抽搐着身子，嘴角带着癫狂，“你杀了我……杀了我！”
　　徐老头此时跑了过来，劝了一句，“小子……他已然这样了，放过他吧。”
　　张青冰冷着表情，又过了许久，他才骤然松手，扔下还在抽搐的徐猛，抽出了所有漆黑灵气。
　　他眼中闪过明悟，运用搜魂术，他已经获取到了“血魂大阵”的具体操作，只需要东西齐全，就可以再次施展。
　　“陈玉说的没错，你活着会更痛苦！”
　　他冷眼看了一下犹如死狗的徐猛，“至于肉身……”
　　张青微微咬牙，合适的复活肉身的确很难找，她和徐老头这样的剑灵还不一样，不是随便有一具身体就能复活的。
　　三尸法复活，肉胎很好塑造，现在知晓她的魂魄还残存于世，那么招回也不是太难……可残骨却是无法得到了。
　　因为她什么都没了。
　　就在此时，青蕊慢慢走了过来，她看向张青皱眉不展的脸，最后咬着唇低声道，“她的身体……在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