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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初露端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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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天晴,寒风凛冽刺骨。
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雪庆路过憨态可掬的雪人,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已经撒过融雪剂的柏油马路,变得一片狼藉。洁白无瑕的雪花,化作汽车轮胎下翻滚的黑水。
雪庆裹紧羽绒大衣,紧盯着脚下,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个屁墩。
雪天路滑,鉴于自己的车技,她选择打车上班。刚走到马路边上准备拦车,面前缓缓停下一辆黑色轿车。
车窗降下,露出邬作霖的脸,“上车。”
雪庆有些意外,明媚的笑容浮上面颊。上车后先和肖密打招呼,然后扭过脸问邬作霖,“你怎么大清早来这儿了?”
邬作霖:“这还看不出来?接你上班,有男朋友好吧?今后每年初雪,我都来接你上班。”
雪庆心里美美的,余光扫过肖密,“你怎么知道我不开车?事先也没给我打电话。”
“我只想试试运气,于是埋伏好守株待兔,笨兔子直接被我逮到了。”
“讨厌!我不是笨兔子,”雪庆娇嗔地轻捶他。
邬作霖捉住她的手,低头吻一下,“心里明明喜欢的什么似的,非要说成讨厌。你们女孩子真是奇怪。”
“你们——女孩子——真是奇怪??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在英国交往过多少个奇怪的女孩子?”
雪庆咄咄逼人。
肖密从后视镜里看眼邬作霖,微微笑着,颇有点幸灾乐祸。
邬作霖扫了他一眼,极其认真说:“雪庆,你恐怕要失望了。我在英国没有交往过奇怪的女孩子,奇怪的男孩子倒是交过一个,而且感情很深厚。”
雪庆吃惊不已,脸色变了又变,讷讷道:“啊?你真的是同,不,是双……”
邬作霖扬起下巴,点一下正开车的肖密说:“我在英国的男朋友,那个奇怪的男孩子就是他。”
肖密摇头,无奈笑一笑,“你这睚眦必报的性格,我是怕了你了。你也不怕吓着雪庆。”
肖密从后视镜看雪庆,“雪庆,我可以向你保证,Gary在英国没有女朋友。我也不是他的男朋友,我是他兄弟。”
雪庆更加疑惑,喃喃道:“兄弟?”她凑近邬作霖耳边低语,“他,也是你爸的孩子?”
邬作霖刮一下雪庆鼻子,“好奇心很强,想象力也很丰富。虽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确实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兄弟。”
雪庆问:“我一直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都不讲在英国读书时期的事。”
邬作霖:“是么?”雪庆点头说是。
邬作霖握住雪庆的手放在膝头,“想知道?就亲我一下。”
雪庆打他一下
“打是亲,也行。”
“我怕了你了!”
邬作霖沉默片刻,目视前方说:“我在英国就读贵族学校,学校亚洲人很少,白种人习惯孤立霸凌有色人种。
我没有朋友,心里很苦闷。为了能够少挨打,我先后学习泰拳和空手道,后来迷上MMA铁笼赛。
我经常去现场观看比赛,学会了用拳头讲话。
我打架的次数越来越多,胜率越来越高,危险性越来越大,为此惊动了父亲。
我打伤人,他专程飞来英国,为我惹的祸善后。”
一抹忧伤藏在他的眼底,“父亲一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面对他过去犯下的错误。
因为我就是那个大写的错,擦不掉也抹不去,想要从心里忘记都不可能。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的惩罚吧。
看到我就会提醒他一下,不可一世的邬鹏,一不小心也犯下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小的时候我很乖,很会看大人脸色,很会讨人欢心。你也许不懂,没有父亲的男孩是很怯懦的。我似乎天生就知道,别人不喜欢什么。”
因此云章总是待在自己房间,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邬鹏也明白,早慧的儿子,已经懂得尽量避免出现在乔茵面前。
邬鹏以为,乔茵不接受他的私生子,属于一个女人的正常反应。假以时日血脉相连的三个孩子,应该能够相融,事实证明他的判断严重错误。
送云章去英国读书,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邬鹏让他最信任的堂兄邬德忠,陪云章一同远赴英国。他认为这样对大家都好,遗憾的是云章不这么想,他以为这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遗弃。
“父亲其实并不愿意面对我,我读得懂他的眼睛。
打架是对方先挑衅,我才动的手,可毕竟伤了人。
父亲花费一大笔钱,对方才承诺不提起告诉。在国外打官司,耗时耗力又耗费金钱。他不怕花钱,怕花时间。
因此父亲非常愤怒,厉声呵斥我,你究竟要怎样?你想气死我吗?”
邬作霖哂笑,“进入青春期,我变得很叛逆。自以为变强大了,不再惧怕任何人,也不再小心翼翼讨好任何人。”
他当时就冲邬鹏吼,“你别给我摆臭脸,你不想看我我也不愿看你。你把我当做污点,我也同样当你是污点。
是你首先犯错在先,你背叛婚姻,辜负了你老婆。你始乱终弃,害死了一个傻女人。
你的一颗不安分精子造出我来,以为我会感激你?No!我恨你!
你作为我生物学上的父亲,从我六岁见到你的那天起,你没有对我笑过一次,没有抱过我一次。
你对邬作琅,你对邬作歆,也如对我一样冷漠?
你甚至羞于在我的名字前冠你的姓。
你装聋作哑,故意让外人误认为我是德忠叔的孩子,把你自己摘清。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既然我是你的一个错误,何不一错到底,让我自生自灭,为什么要把我带回你家?
我在亲生父亲家的六年,过得和孤儿没两样。你还不满意,又把我扔在这里。
如果可能的话,你大概想把我扔出地球吧!你还有什么脸面训斥我?我超不爽看你这幅丑恶的嘴脸!
邬鹏,我鄙视你!”
他当时两眼通红,双手攥成拳。
他的委屈、他郁结于胸的愤怒,如喷薄的火山彻底爆发。以至那个场面,直至今日仍如昨日般清晰。
车里静悄悄的,三个人静默着,汽车轮胎碾压过半融的雪水,发出沙沙的涉水声。
雪庆用力握他的手,她觉得好心疼。
“父亲当时惊呆了,几次嘴唇蠕动,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甩开德忠叔的手,头也不回冲出家门。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我在大雨中狂奔。
没有目标没有终点,只有满腔愤懑。
我在雨中淋了一夜,体力不支倒在街边。第二天早上巡警将我送进医院,我患了严重的肺炎,高烧不退。”
雪庆怜惜地摸摸他的脸。邬作霖把脸贴在她掌中,歪过脸轻轻蹭一下,吻一下她的掌心。
“高烧时,我不断做着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过去,又见到我母亲。
母亲开着车,我坐在她旁边手舞足蹈唱着歌。母亲也和我一起唱,不时扭头看我一眼。
她脸上的笑容是那么温暖,那么美丽。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对面的车灯雪亮雪亮,照亮母亲惊慌失措的脸。
“轰”地一声巨响,我感觉天旋地转,世界安静了下来。
混沌之中,听到有人在叫我,‘程儿啊!’声音是那般凄楚。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
他终于明白了,他不是在做梦,那些是他躲起来的记忆。
雪庆已能猜个大概,他的母亲或死于车祸。当时他应该也在车上,或许他从不开车,也与那次车祸有关。
邬作霖好看的眼睛仿佛蒙上迷雾。
“我神志清醒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我衣冠楚楚的父亲,和他眼里的红血丝。
还有德忠叔满脸的心疼和焦虑。
父亲拭去我眼角的泪,他自己也落了泪。这一次父亲抱了我,我活到十五岁,生平第一次感知父亲的胸膛是那样宽厚温暖。
我不再是肮脏的小男孩,迟到了九年的拥抱,已经不能打动我温暖我。
他每天去医院陪我,直到我出院他才回国。大概一个月之后,父亲带来一个少年。”
邬作霖说:“就是肖密。”
邬鹏当时说,我希望你们好好相处,像家人、像兄弟。
肖密是孤儿。
他不知道父母是谁,只记得自己叫肖密,是不是“肖密”这两个字他也不清楚。
他在福利院长大,比云章大一岁,他是邬鹏带给云章一生最好的礼物。
肖密说:“先生跟我说,他的儿子很聪明,学习很好,很会打架。一直在练泰拳和空手道,向往有一天能站在MMA擂台赛上。
我听了心里发怵,我怕被他扁,于是疯狂学习擒拿格斗以求自保。”
雪庆歪着头,看着邬作霖说:“你打得赢肖哥吗?”
肖密微笑,“他赢我不用拳头,用他的毒舌。”
邬作霖轻嗤一声,“我哪敢跟他比拳头。雪庆,别看肖密斯斯文文的,那都是假象。他十九岁出战UFC铁笼赛,多次斩获冠军头衔。直到去年回国,才暂别八角铁笼。”
雪庆恍然大悟,“我就说嘛,肖哥的手看起来不一样。为什么那年你回来,肖哥没一起来?”
“肖密在备战擂台赛,不能回来。”
那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悲喜交欣大起大落。
“德忠叔弥留之际,终于等到我认祖归宗。父亲当他的面,为我取名邬作霖。德忠叔欣慰地闭上眼睛,一生了无遗憾。肖密UFC首秀斩获冠军,我的生命里,闯进一个女孩儿。”
邬作霖望着雪庆,唇间含着笑,眼里似有未尽之意。
肖密瞟眼后视镜,“他回到英国就像丢了魂一样,你有没有看过Gary钱夹?有你张照片。”
“哦?让我看看。”雪庆深感意外,伸手掏他的口袋。
邬作霖握住雪庆的手腕,她一下都动不了,他瞪着肖密后脑勺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嘴。”
肖密哼笑,车子开进停车场,他下车离开。
雪庆担心同事看到她坐邬作霖的车上班,不再与他纠缠照片的事。
她推了邬作霖一把,俯下身来说:“你先下车,观察没人我再下车。”
邬作霖把雪庆搂进怀里,俯身欲吻她,雪庆边躲边推他:“别闹,要蹭掉口红了。”
邬作霖耍赖,“我就亲一下,不然不放你走。”
雪庆只好顺从他,可他哪里是守信的人。
雪庆擦掉他唇上的口红印,邬作霖说:“我下车给你放哨,安全给你发消息。”
雪庆点头,“好,我们像不像地下工作者?”
邬作霖捏一下雪庆的脸,笑一笑,“补一补口红。”然后开门下车。
雪庆拿出化妆镜,补了口红,整理一下头发,邬作霖发来语音:Honey,下车了,没有危险。
雪庆赶紧下车,佟童发来语音:庆儿,餐厅会合。
雪庆换好衣服匆匆赶到餐厅,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用早餐。
佟童在等她,雪庆取了三明治、牛奶,端着餐盘走过去,“吃过了?”
佟童手里把玩着一根吸管,“嗯,今儿这晚?”
雪庆小声说:“他接我上班,路滑,车走得慢。”
佟童会心一笑,说:“哦,情郎回来了,小别胜新婚,明白了。”
雪庆脸微红,“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哪样?不是那样你脸红什么?”
“我——我脸红是精神焕发!”
佟童嘿嘿冷笑,“怎么又黄了?”
雪庆忍住笑,拍一下餐桌,“粉底色号深了,怎么,不可以吗?”
佟童打个响指,“可以,过关。”
雪庆:“闹完了吧?什么事?”
“小道消息,据说今年年会一等奖奖金五千,你问一下老板是不是真的。”
“觊觎一等奖?”雪庆边吃边问。
“那当然了,你不觉得很诱人吗?”佟童故作贪婪。
“不觉得。”雪庆细嚼慢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佟童哼了一声,“饱汉不知饿汉饥,丫头,那是你不缺钱。赶紧的,问问老板。”
佟童用吸管敲着餐桌,催促着。
佟童是个急性子,一分钟都不能等。
雪庆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擦擦手,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给邬作霖发消息:年会节目一等奖,奖金多少?
隔了一会儿,邬作霖回复:一等奖五千,二等奖三千,三等奖一千。怎么,你要表演节目?
雪庆:不是。
邬作霖:你如果表演节目,我把奖金提高。
雪庆:那我也不一定能得奖。
邬作霖:别忘了,你上面有人,我会给评委施加压力。
雪庆:那还评个什么,不如你干脆内定好了。
邬作霖:我看行。
雪庆:吃早饭了吗?
邬作霖:正在吃,你吃了吗?
雪庆:正在吃。好了,你吃饭吧。
邬作霖:晚上等我电话。
雪庆:好,我想看电影。
邬作霖:有新片上映?
雪庆:不知道,反正就想看电影吃爆米花。
邬作霖:好的。
雪庆把手机转过去让佟童看。
佟童颔首,“的确是五千。庆儿,要不咱俩出个节目,把一等奖搞到手。你也顺便露一小手,让你那霸道总裁哥哥瞧瞧小夜莺的实力?”
雪庆一哆嗦,“鸡皮掉一地了,霸道总裁还哥哥,肉麻死我了”
“那么是霸道总裁情郎?”
“停!我受不了这个霸道总裁梗。佟大小姐,咱们谈正事。我呢就算了,张轶又要我主持节目。去年你和李婧她们表演的舞蹈拿了一等奖,要不再和她们合作一把?”
佟童摇头,自嘲说:“我这人贪心,人多了奖金分散,我想吃独食。”
雪庆关切道:“你急用钱?”
“你知道的,邢凯他爸明年出狱,万一还没改造过来,我们恐怕再没好日子过了。
我有一个自私的想法,想尽早把爷爷奶奶接过来,彻底甩开他爸。
当然,他要真的改过自新了,老家还有房子地。也不是不能生存,就怕他死性不改。”
雪庆问:“是你的想法,还是邢凯也这样打算?”
佟童皱眉,“我几乎不能跟他提他爸,一提邢凯马上头疼。
我现在能理解我爸了,我有选择的权利,我爸也有。
我们都坚持了自己的选择,谁也不能怪谁。如果我的女儿像我一样,我也会想方设法拆散他们,不能放任不管。”
雪庆说:“投胎是个技术活,邢凯可惜了了,遭逢那样的父母。好在有爷爷奶奶疼他,有你爱他。”
佟童说:“爷爷奶奶一手带大邢凯,祖孙感情特别深厚。
他心疼爷爷奶奶苦了一辈子,没享一天福,常为自己不能在老人家身边尽孝而自责。
爱屋及乌,我得为他筹谋。我计划租一个大点儿的房子,接爷爷奶奶来住,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雪庆喝完杯里的牛奶,“杯水车薪,一等奖不过五千,能起多大作用。这样吧,钱我给你解决,你和邢凯看房子吧,用钱时告诉我一声就行。”
佟童推辞说:“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用你的钱了,先用信用卡支着,完了再说。”
“信用卡不用还啊?我又不是给你钱,借你的。哪天你发达了,连本带利还我行不行?”
佟童感激地握住雪庆的手说:“庆儿,你要是个男的多好,我直接嫁给你。”
雪庆挣脱她的手,“别,我不做男人,我可是有爱人的。”
佟童笑,“瞧你这得意的小模样,他就这么值得你爱?”
雪庆更加得意,“那当然,别看你是我姐妹,你要敢和我抢我也得和你翻脸。”
佟童表情夸张道:“我不敢,我好怕怕哦!”
雪庆笑着说:“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