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山君》绿星辉

19、无许

　　两人从晨夕殿回来，还没走进竹屋，九斤匆忙赶来。
　　“山君，师兄找你有事。”
　　春霁月莫名有些心慌问道：“什么事？”
　　九斤没敢直说。
　　小松的原话是：师父不行了，想见山君。
　　九斤当时听了都差点瘫坐在地，真不敢想山君知道会怎样。
　　“有急事，山君快跟我去吧，云公子也一起去。”
　　“好。”云有形本打算去厨屋做饭，见九斤神色不对，应该出了什么事。
　　一进百草园，春霁月就喊着师兄，小松很快从屋里出来道：“师父在卧房。”
　　进了卧房，春如许躺在床上，脸如死灰，形容枯槁。
　　几人皆是骇然失色。
　　春霁月不敢相信只过了一天，春如许竟然成了如此模样，她战战兢兢走过去道：“师兄，你怎么了？”
　　春如许缓慢睁开眼奄奄道：“阿月...”没过一会又道：“小松扶我起来。”
　　小松赶紧走过去，春霁月已经去扶春如许，春如许身无半分力气，春霁月扶他自然很费力，她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一向身体康健的师兄，此刻竟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春如许靠着小松勉强坐着。
　　春霁月哆嗦着给春如许把脉，竟然是中毒，她难以置信道：“怎么会？”
　　春如许道：“试药太多。”
　　“我去配药。”
　　“没用的...毒已入肺腑。”
　　“一定有办法的师兄，你医术那么高，需要什么灵药我去找。”春霁月又怎么会不知道春如许的病情，她不过还心存希望。
　　“医者难自医，我撑不了多久了，不要再浪费时间，我有话跟你说。”
　　春霁月哭道：“不，我不信...”
　　“族医的事我已经跟小松交待好了，小松跟我学医也有三四年，能教的我都教了，他聪明又上进，你再带个一两年就可以出师，切记不要投机取巧，行医不得半点马虎，族里的事有你在也不用我操心，知道你爱玩，外出要多加小心。”
　　“算着日子你的雪肤膏也快用完了，我又做了几瓶给你和楼妹，方子你也知道，以后就自己配，实在不想动手就跟小松说说好话，让他代劳。”
　　绯楼进来时正好听到春如许提到她，床前依次站着云有形、九斤。
　　小松哭道：“师父放心，我已经学会制了。”
　　春霁月着急道：“灵鹿，九斤你去找灵鹿。”
　　春如许道：“阿月，试过了，没用的。”
　　绯楼每往前走一步，心中悔意便加重一分。
　　等她走到九斤身边，见到春如许病入膏肓，顿时如坠冰窖喃喃自责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楼妹，不是你的错，身为医者也算死得其所，没什么遗憾，你们都不必自责。”
　　“云公子，可以的话，阿月还要你相护一二。”
　　云有形承诺道：“我会的师兄。”
　　说完这些，春如许已经有些难以支撑。
　　春霁月开始给春如许渡灵力，春如许想阻止她却是无力。
　　“我还有个挂念，东西都在小松那，阿月有机会你交给女心，其他的话也不用和她多说，到底是我辜负她的心意，我去后行归无礼。”
　　交代完所有，没多久春如许就撒手人寰，几人都悲伤落泪。
　　“师兄，不可以...不。”春霁月瞬间崩溃，灵力失控，昏死过去。
　　“阿月。”
　　“山君。”
　　云有形赶紧去扶春霁月。
　　九斤难过道：“云公子，你带山君先回去，这里有我。”
　　云有形忧心忡忡抱着春霁月离开。
　　绯楼悔道：“我一直都知道师兄在试药，九斤，我是不是错了，如果当时我阻止他，师兄也就不会...”
　　九斤宽慰道：“楼妹，就算那样活下来，师兄余生都会心中不安，他又如何过的好，这是他作为医者的选择，不是你的错。”
　　悔之晚矣，绯楼心中哀痛，难以释怀。
　　小松泪如雨下，还抱着春如许。
　　九斤过去道：“小松，让师兄安息吧。”
　　傍晚时分，九斤来到竹屋，离春如许死去已经过去三天。
　　“云公子，山君呢？”
　　“她在菜园。”
　　自从春霁月醒来，一句都没提春如许的事，她连话都没说过，云有形也只能默默陪在她身边。
　　“云公子，你劝劝山君，小松用药草也只能维持几日，师兄不能一直这么放着。”
　　有响声传来，云有形和九斤见是春霁月。
　　“阿月？”
　　“山君？”
　　手中的篮子掉落地上，篮里的土豆滚了出去，春霁月惊慌无措蹲下去捡。
　　云有形赶紧走到她身前，把东西捡好，春霁月双手死死抓着篮柄，僵硬的指节泛青，她眼神无助又迷茫，云有形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来。
　　云有形道：“九斤，你先回去。”
　　九斤见春霁月几天时间又消瘦许多，心中也是疼惜，实在不忍此时催促她做出决定。
　　“云公子，你好好照顾她。”
　　云有形试着从春霁月手里拿走篮子，春霁月仍是不放手，他轻声道：“阿月，让我拿去煮好不好？”
　　春霁月才慢慢松开手。
　　云有形提着篮子，准备牵着春霁月回屋，见她神色无主，他忍不住抱了她，虽是单手却倾注他全部力量。
　　“阿月，师兄走了，我也很难过，我知道你的难过比我只多不少，师兄他永远都在我们心中，师兄拼了命想守护的以后我们一起替他守护...”
　　等云有形放开春霁月的时候，春霁月已经泪流两行。
　　云有形擦去春霁月的眼泪，牵着她朝屋里走去，又将她按在桌前坐好。
　　他语气柔和道：“阿月，你乖乖坐着，我去做饭。”
　　难得的是春霁月点了头，这还是三天以来，云有形跟她说话，她第一次有明确的反应。
　　等云有形做好饭回来，屋里已经空无一人，他心中焦急四下找寻无果，正准备去找九斤，绯楼来了。
　　“楼妹，我找不到阿月？”
　　“我刚从百草园过来，她不在那。”
　　“她会去什么地方？”
　　绯楼回想道：“清凉村，医堂。”
　　春霁月突然很想来医堂看看，这里是春如许每天除百草园外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当初百草师父带着春霁月来到村里医堂，一进门她就看到正在称草药的春如许。
　　百草师父说：“阿月，他是你的师兄。”
　　春如许道：“师妹你好，我叫春如许。”
　　春霁月人小鬼大道：“师父，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徒弟，我从来没见过他，我不能是师姐吗？”
　　“阿月，我已经跟着师父学医两年了。”春霁月虽没见过春如许，春如许已在上次春霁月受伤时见过她，只不过当时的她昏迷着。
　　“两年？”她才学了两个月，春霁月看向师父道：“真的吗？”
　　“嗯，如许大多时间都在医堂里。”
　　“那好吧，师兄，我叫春霁月。”
　　春霁月跟百草师父学医那几年，春如许一直对她颇为照顾。
　　出师后春如许就做了族医，又过几年春霁月继任山君，她对春如许的称呼一直没变，时间久了，九斤、绯楼也都跟着她叫春如许师兄。
　　村里医堂由春如许照看着，春霁月一直都很放心，这些年，她来医堂的次数屈指可数。
　　“山君，你怎么在这？”这些天，天气阴沉，李大爷老寒腿犯了，他知道春如许出事医堂不一定有人，春如许也教过他们识些简单的药草，李大爷就想着来找些止痛的药。
　　春霁月道：“我来看看。”
　　“那我先走了。”
　　春霁月见李大爷走路一瘸一拐问道：“李大爷您是不是老寒腿犯了？”
　　“山君，我没事，就不打扰你了。”
　　“李大爷，我给您看看。”
　　李大爷犹豫一下，转身走回来，春霁月扶着他坐下。
　　李大爷将裤腿卷到膝盖，春霁月点燃艾条在李大爷双腿膝盖穴位施灸。
　　云有形和绯楼到医堂时，见春霁月正在给人看病，两人站在外面没进去打扰。
　　春霁月嘱咐道：“李大爷，您回去后不要碰冷水，注意保暖。”
　　“谢谢山君。”
　　“我配些驱寒的药包，您拿回去泡脚。”
　　春霁月配着药，李大爷欲言又止，几番犹豫还是说了。
　　“山君，族医走了，我们都很心痛，这些年来族医一直尽心尽力为我们看病，从来没有过抱怨的言语，我们心中都很感激他，村里喜欢他的姑娘也有很多，好多人家都想招他做女婿，每次族医都笑着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之后也就没人提了，这次族医为了试药付出生命，可惜...他还那么年轻...”
　　门外的云有形和绯楼听到提起春如许都很担心春霁月。
　　春霁月深吸一口气，继续包着药道：“师兄...他尽了自己的职责。”
　　“山君，我们都想送族医最后一程。”
　　春霁月沉默一会道：“明天，大角台行祭拜礼，为了师兄，也为了族人。”
　　李大爷拎着药包出门，绯楼和云有形颔首示意，李大爷叹息着走远。
　　春霁月从屋里出来，将门关好对两人道：“楼妹，云有形，我们回去吧。”
　　云有形道：“好。”
　　晚饭，春霁月虽没吃多少，但好歹也吃了些，跟前几天比已经好太多。
　　有云有形悉心陪着，绯楼吃完坐了一会就走了。
　　云有形收拾好碗筷从厨屋出来，见春霁月坐在崖边，他走过去坐在她身旁。
　　许久，春霁月才说话。
　　“师兄，他最喜欢的花是乙女心，是女心送给他的，女心在西媱修行也学医，两人是在西媱名医聚集会上认识的，相谈甚欢，彼此都很倾心，自然也就走到一起。”
　　“相处久了两人之间也出现一些分歧，女心希望师兄修仙，师兄不愿，女心喜欢四处游历，行医天下，师兄那时已是族医，身为族医自当留守姑射，不能随意出去。之后两人便少了往来，女心每年都会回来问师兄两个问题，是否愿意修仙？是否想要出山，师兄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否。”
　　“后来我才知道，师兄不修仙是因为他的父亲因修仙入魔而死，母亲忧郁成疾没多久也离世，临终遗言不许他修仙。”
　　云有形内心触动问道：“女心知道吗？”
　　“不知道，师兄想着既然两人走不到一起，也就没必要告诉她缘由，只是女心每年都来问，师兄也渐渐动摇了，他收小松做徒弟，想着等小松出师，若女心还等着他，他就跟她游遍山川，医行天下。”
　　云有形道：“师兄还是选择行归无礼。”归无礼是修仙人士死后行的礼，归于天地，无踪无际。
　　“可是师兄再也等不到那天...他无愧于族人，无愧于自己，也还是心有遗憾的。”
　　“阿月...”云有形看着春霁月却不知如何再出言安慰，他心里惋惜春如许和乙女心的错过，也在心中暗下决定，若春霁月选择他，他此生绝不相负。
　　次日清晨族人齐聚大角峰月祠，月祠由三间屋子构成，正殿供奉月神，左右两间为春氏宗祠。
　　月祠前的大角台，是一个圆形下陷一尺的石台，是祭祀场所也是姑射山一切阵法所在。
　　大角台上摆着一个祭案，上面只有一个牌位，祭乙纪年春末，瘟疫丧生族人。
　　春霁月带领族人，朝祭案行祭拜礼，祭礼结束，一行人来到百草园，春霁月要为春如许施归无法术。
　　结界里，春如许安静的睡着，不知人间疾苦，不知生人心痛。
　　九斤看着春霁月道：“山君？”
　　春霁月知道他们心中担忧，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很好。”
　　春霁月开始施法，不一会飞来许多仙草药灵围在结界四周，它们竟是来送行的。
　　归无礼完成，春如许归入尘埃，仙草药灵也都四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