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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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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傍晚时分,炽红的晚霞惊动了风平浪静的林海,纷纷扬扬的大雪吸收着世界的悲哀,与无法触及的诡谲红霞一起绚烂的燃烧。漫天的雪花好像稀释了女孩头发边缘的银色,克洛莉丝正站在那满是暖色光的屋外背影清瘦,若是没身上厚厚的军大衣的包裹,好像随时都会寂寞的消失掉。
屋内正在准备着稀有的晚宴,正如白天韩吉佐耶所说,有酒也有肉,菜单丰盛到令人疯掉,所有调查兵团的人都会到场,这场庆功宴是开给他们这一批老兵的,还会特别嘉奖利威尔带领的班,悄掩着的木门与女孩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只有一缕橙色光向她绅士地伸出邀请的手,会很温暖吧。
克洛莉丝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容易完全释怀,于是早早就到了想借严冬的寒,冰冻那些掩藏在内心最深处未被连根拔起、蠢蠢欲动的私欲——可突然一道并不友善的力量将她直接拽回现实,男人身上的红茶香也暴露了他的名字。
“臭丫头,你想被冻死吗?”金发姑娘对上利威尔愠怒的烟色瞳,除了生气似乎还有些许担忧,克洛莉丝抱歉地笑笑,拉着未从不悦中抽身的男人进了屋子,替他倒了杯暖身的热水后小声解释道:“不是的,我就是想在外面冷静一下,这里面太吵了。”女孩真诚的眼睛让人无法怀疑真假,她看起来好多了——可后知后觉的利威尔也是终于知道,似乎只有自己在的时候她才会看起来好多了。
黑发男人将军大衣脱下熟练地折叠整齐挂在椅背上,拿起女孩为自己倒好的热水小抿一口,失去了红茶醇香的口感令他有些不适,“还在不高兴吗。”男人放下杯子,难得的耐心。克洛莉丝摇摇头,像是预知了利威尔不会喝这里的温水那样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事先取出来的红茶叶,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沏了杯茶重新摆在他面前,“我就是因为不想不高兴才去外面的。”
克洛莉丝的体贴令见过的人惊叹。
“……如果你冻死了我会很头疼的。”一定会头疼很久很久,久到令利威尔无法想象的未来,那肯定是一片比地下街还要惨淡的淡灰色,他确信。女孩听见这句过于直白的话笑出了声,她将紧握的拳头收进臂弯之中,指甲嵌入手掌的疼痛令她无比清醒,可脸上仍然干净地微笑,“为了我自己,我会努力生存的。”也是为了一个叫利威尔的家伙。
利威尔是墙内声名远扬的英雄,干净的短发下有一张精致的脸,有着让人惊异的过往,也有着令人难以接近的脾性,极度洁癖又暴躁甚至脸色总是那么难看——可是她喜欢,很喜欢。金发姑娘稍有感触地仰着脸去将桌角边的烛光往自己这里挪了挪,这道光虽不及他身上的温柔,可每一寸微弱之光都好像能找到曾经走过的记忆。
和这个过度现实的人呆久了,克洛莉丝也不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了。承诺是一把钥匙,它可以解开一个人心房的大门也可以在一瞬之间摧毁掉所有曾经被视为最珍贵的宝贝,那是刻进骨髓的痛、灼烧着心脏血管爆裂最终吞噬掉整个人。
“嗯,还不赖。”轻柔的桔色光轻轻抚摸着男人清俊的容貌每一方棱角,最终精心镀上的温柔令克洛莉丝呆看许久,他似乎又在笑,精致的嘴角微弱的光,就是这样一颗温暖细腻的心造就了这一切的一切。利威尔因为女孩没有说是为了他才努力存活而满意,至少她终于知道把自己放在心上。
屋内聒噪的闲谈在艾尔文史密斯严肃的开场白里中断,也在他微笑着结尾中重新跃起,酒肉的醇香与欢呼将这个朴素的小木屋笼罩,高举的杯子与无意间泼洒在地面溅起的酒为每一个士兵染上了这个世界中颠倒的黑白,叮当碰撞之间也奏响着狂欢之夜唯一的歌。
利威尔所在的这一桌都是被敬酒的对象,在劝酒中节节败退的克洛莉丝缩在了韩吉佐耶和利威尔的身后疯狂摆手,几乎喝不起酒的她只是被灌下不到三杯就已经有了酒醉的迹象,可这也无法阻止士兵们的狂欢,最终她连送到自己面前的酒杯是谁的都无法判断,被酒精麻痹的神经渐渐酥软,最终她只看见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替她挡掉迎面而来的杯子,那个人的威严似乎足以让大家记住不要再向她劝酒。
这是利威尔吗……
迷糊中,克洛莉丝握住了那只低于大多数士兵体温的手,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停顿了几秒,却也没有刚被握住时想要退离的打算,也就是最初那个微小的抽离的举动让女孩乖乖地放开了他,并老实地缩回无处安放的手,沉寂在她挣脱不开的迷惘之中沉沉的睡去。
老实说,现在的利威尔有些猝不及防,他盯着自己静止不动的左手不知该如何是好,手腕还存在着金发姑娘抓握的滚烫,克洛莉丝醉了,她似乎是整个房间里最先醉倒的家伙。利威尔沉默着将那残存的余温藏在了衣袖,面不改色地接下了今晚的第十二杯酒,酒精在他眼中只是埋藏悲怨和疼痛的工具,从小到大一直如此,地下街的酒馆虽然昏暗肮脏,可酒精不分地区界限的向任何人张开双臂,拥抱着那些陌生的孤寂与黯淡无光的夜晚。
也不知多少杯酒下肚,利威尔始终未醉,身边倒了一批又一批士兵,就连那个叫嚣着要跟自己比试酒量的眼镜女人也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嚷嚷着要征服实验,提前退场可是意味着失败啊。黑发男人餍足地眯着眼睛,感受着酒精在身体里狂吠又寂静的死去,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久违的记忆。
“利威尔,克洛莉丝你带回去吧,其他人我会安排。”
啊,还有艾尔文这个家伙。
利威尔点点头,站起身时脑子里充盈着来自酒香的满足,他拍拍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克洛莉丝的后背,可对方也并未有任何反应,无奈之间男人将她背了起来,推开了禁锢着酒肉余香的木门,寒风也迎面袭来冷漠的像极了这个世界。
黑发男人踩在雪上轻轻地走,长靴下发出细腻的沙沙声,利威尔感知到环在自己脖子周围的胳膊松了松,背上的家伙不安分地动了一下,接着是一段长长地吸气与长叹,她像是在美好的梦中遇见了儿时的父母,宽厚的背令这个仍被酒精支配着大脑的小家伙奶声奶气地梦魇,但易碎的美梦又被风雪抽离,最终只留下支离破碎的幻影沉淀在一地的冰雪上找不着痕迹,她哼着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的鼻音想要找回那段遗失的梦可惜未果。
——这家伙还在醉着啊。
利威尔安抚般的拍了拍女孩的手背,说实话刚才,男人的心脏悸动地厉害,不由分说地将理由都归结到了酒精的头上。“醒着吗?丫头。”他低着头绕开了脚边破土而出为绝望讴歌的龙胆花明知故问,背上的小家伙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这哪是清醒着的人能做出的判断?
“我没有让你跟我的班一起商讨战略,是担心你会感到不适,”可并未发觉你是这样自卑于情感的家伙,男人深知自己在战争面前的决绝所以做下的决定,却不知竟然起了反作用。看不透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你这个混蛋。“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笨蛋,我就会命令你站在旁边。”这句话利威尔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全部都是因为她,自己才会开始顾虑那些以前从来不需要顾虑的事,注意那些曾经都不会去注意的风景,学习那些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心情。
就像这遍地的雪花,两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不再干净的认知,全部都是因为克洛莉丝。
嘁,喜欢一个人真的是麻烦死了。
可他却无法停止这样的一种心情,那又该怎么办。
黑发男人背着姑娘穿过冗长的雪夜,吱呀作响地窗户在头顶喧嚣着长鸣着,每一个脚步都深深地陷入两人疯狂扭转的交集。金发姑娘缩在大衣里打了个寒颤,紧紧地抱着背着自己的人好像这就是极寒之中唯一的温度,“啧,不要蹭过来啊。”
就像是厌恶着压迫一切的世界却始终没有选择去逃避那样,利威尔终究还是没有推开她,更何况她与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最初克洛莉丝向自己伸出指引的手与友好的笑颜,其实早就已经指引着他们的人生相交成一条线。
“喂,你醒酒之后还会记得我说的话吗?”简短地询问过后是长长的沉默。
……算了,记不记得,他都不会再说第二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