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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间南北(森鸥外X我) ...

  •   昨日夜里下了场大雪,这是件稀罕事,毕竟我如今搬到了冲绳居住,冲绳这个亚热带海洋气候区不该下雪,但确确实实的,它下雪了。

      从几万里高空上面不断地落下雪白绒毛,如三春飞絮一样的雪花,后来越下越密集,我把窗户上凝结出的冰霜擦一擦看出去,远近都是密密麻麻的飞絮随风摇曳,就好像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花瓣雨,月光下这些雪白的花散发着莹白的光,宛如是梦境里才会出现的那样梦幻。

      这雪下的太美,我忍不住抱着暖水袋一遍遍擦清晰玻璃窗盯着外头的飞絮看,雪停后我裹了件棉衣带上厚实的手套,出了门去在自己的院子里试着堆雪人。

      有些年没有见到这样的景色,我难免激动地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个什么年纪。

      果然,雪人还没能堆起来,我先累得气喘吁吁,外头来了人冲我喊了一声:“哎,您这是干什么呢,快进屋去……真是的,多大年纪的老太太了还跟孩子似的折腾这个……”

      中年人絮絮叨叨的走过来就要扶我,我其实也觉得不好意思,看他手里还拎着东西,更是过意不去:“刚还下雪,路上不好走你还过来……让你担心我了,阿荣怎么样了?”

      这人是我的养子,小仓森。

      我的养子养女其实很多,大部分都是我从四国撤离时,想方设法带走回了家乡抚养大,又放他们自由选择去留,所以很多都已经走散了。

      我不怪他们,我甚至觉得我为他们做的还不够多,他们能够不记恨我,甚至原谅我就已经足以让我铭感于心。

      只是没有想到,还有三五个孩子是如此的温柔善良,在我年迈以后殷勤来探望,甚至邀请着我到他们身边去生活。

      小仓森是这些孩子里来的最勤快地,连同他的妻女也十分热枕的希望我到冲绳和他们生活,次数多了我也有所动摇,便把自己家中变卖了,办妥了手续后,随着他来到了冲绳。

      原本他们是希望我住到他们家里去,可我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太多,折了个中,就在他们家附近买下了这所房屋,我心里想将来若是去了,便把房子留给管我叫奶奶的阿荣。

      女孩子总要有些傍身的东西,房子应当是最合适的了,希望那孩子不会嫌弃是我这老太太住过的便好了。

      “好着呢,本来也说要过来,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又说晚点再来……”小仓森搀扶着我回了屋里,把手里带来的东西放桌上;“阿梅弄了些煎饺,我就给您也送点,白菜猪肉馅,您最爱吃的,哈哈。”

      “替我谢谢她。”我转头去看,果然是保温饭桶,盖子一打开热气腾腾的涌出来,煎饺的香味也窜了出来;“阿梅的手艺好,我自己做不出这样的好味道……”

      “那也不是。”他连忙就否定了;“以前小时候的味道,我还记着呢……”

      就像忽然提及了一些伤心往事,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随后就自己打了个嘴巴:“瞧我大过年的说什么呢,您趁热吃,晚些阿荣来了,您再让她把这保温饭桶带回去。”

      我知道他其实是怕勾起了我的回忆,令我感到伤怀,所以带着笑摇了摇头,想起来一贯的习俗,从口袋里把准备好的红包塞给他:“又涨一岁啦,祝我们小仓森身体健康。”

      “哎哟悄悄您老,这话我跟您说才是!”他像是不高兴的又把红包给我塞回来,还窃喜的笑着自己掏出来一个递给我:“祝母亲您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他十六七时跟我告别就去了广岛,一个人辛勤拼搏大半生娶了妻子落定在冲绳,带妻子回去看我的那天晚上,喝多了就抱着我的腿哭,说找不着爹妈,我听的难受,一边安慰一边道歉。

      我没能做的更多,倘若我能做的更多,或许他就不必吃这样多的委屈和苦。

      说到后来我也止不住的掉眼泪,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世上会有战争,引发这么多的苦难留在后人身上。

      我深深羞耻于自己的国家所作所为,奈何我是一介女流无能做出什么改变国家的事情,连同想要弥补也都做的磕磕绊绊,不能给他们更多的安慰。

      但这些孩子是如此的温柔善良,并没有对我有一句不满,甚至在我年迈后还主动提出照顾我。

      如此一看上苍其实待我已经不薄,有些遗憾了大半生的事情,我却还是念念不忘,是否过于偏执我也不知道了。

      只觉得那些细细珍藏的过往,是我每一次快喘不过气时的救命稻草,实在不敢抛诸身后。

      阿荣来时已经快入夜,小姑娘正青春活泼,进门就开始叽叽喳喳,我看着也觉得欢喜,她说着自己跟朋友去打雪仗,一个人打赢了其他六个人,我觉得甚是厉害,我当初连一个人都打不赢。

      招呼着她坐下,我就去给她煮牛乳茶,她从小就喜欢喝我煮的牛乳茶,说我煮得比较口感柔和,其实我只是会在里头加入炼乳,让奶香味更浓郁罢了。

      这是那人交给我的,说是这样不仅更香滑,还能遮掩原本的那一点淡淡的膻味。

      小姑娘喝的嘴唇上一圈白沫,看得我忍俊不禁,我想起来还有一些牛轧糖,那是我自己做的,就要去拿给她带回去吃。

      结果一转身没看到这人,叫了两声,她从我卧室里走出来,就站在门边伸了个小脑袋:“阿奶,你床头柜上的照片,那人是谁呀?”

      我愣了下,片刻后才挤出了笑容回答她:“是我丈夫。”

      这故事说来倒也没有多少曲折离奇,不过是时代浪潮掀翻了平凡人生,大时代里每个人都身不由己,能在海潮过后偷得一线生机便已是万幸。

      我十一岁那年,父亲为了我今后能有更好的未来,替我找了一位德语老师,说是老师,其实比我也没大几岁,十七岁的少年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齐肩飘逸头发,穿着干净整齐的白衬衫,手里抱着几本德文书籍出现在我跟前。

      那时是深秋,日光和煦并不热辣,金灿灿的裹在他身上,落在他酒红的眼眸里反射出落霞般的绚烂光泽。

      只一眼便惹得我心脏悸动不已,还为识得那是什么滋味,待懂了以后就入骨穿肠再难放下。

      他每周三周五下午来,有时周六上午也来,礼仪谈吐处处矜持,后来我也得知,他家中也曾是权贵,只不过后来中医式微西医见长,也就慢慢落了下乘,虽然家道中落,但是家教未有落败,依然培养出了他这样处处得体的模样。

      父亲对他是很赏识的,觉得他这样艰苦自学都能把德语英语甚至最为困难的汉语,学得精通的人才实在难得,伸出了橄榄枝说想将他与我共同送往德国留学。

      大约是我十四岁的那年,我们共同前往了德国,他的语言比我更流利,发音也比我更动听,最初的生活里,全仰仗他处处替我周旋,我才逐渐融入了生活圈。

      父亲寻人给我们找的是一间公寓套房,还给我们安排了一名女仆照顾我们饮食起居,但我许是水土不服,莎丽娜做的食物我总是难以下咽,上吐下泻的厉害。

      后来发起了高烧,森林太郎便彻夜不眠的照顾着我,后来家里的三餐就不知怎么成了他在做,但他做的我就能吃得很顺利,大抵是因为他做的,都尽可能照着我从前的口味来,所以我才能吃得舒服吧。

      不论如何,他确实为我付出良多,本就发芽的植物,终于彻底在心里开出了花。

      我在十五岁生日那天,满含热切的问他能不能把第二颗扣子给我,他沉默许久,久的我都开始慌了,为了那一点薄面,我都开始想着要怎么找台阶下去了。

      他忽然叹了口气,弯下腰在我额头落下一吻:“只是要扣子这么小心翼翼吗,要我的心也是可以的呀百合子。”

      那一刻,我想所谓的得到全世界,也就不过如此了。

      我们恋爱的很随意,相处上和之前几乎没有多大的改变,又或者还是有一些的。

      毕竟我们会在相视一笑间感到难以抗拒的情愫促使着我们拥抱亲吻,有时甚至会请不尽的想要靠近彼此更多,但他会忍耐着不进行到最后,因为他总会说我还年幼,从医学的生理角度来说,过早的尝试这些行为,虽然他会获得极大的满足,可对我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我们还有以后,我不急于在此时此刻完整拥有你……”

      在每一次近乎会失控的时候,他总是这样亲吻我的唇,抚摸着我的身体说出这样温柔的令我心动不已的话语。

      这让我能更深切的认知到,眼前的人有多珍惜我,与他相爱的我是如此的幸福。

      十七岁的那年,父亲忽然来了电报要求我们尽快回国,我不太关心时事并不知晓他这般心急是为什么,当我们仓促着收拾返回祖国,迎接我们的是已经迫在眉睫的兵荒蛮乱,父亲表示如今在外不安全,而且资金很难流通出去,所以不得已才让我们回来。

      我自然是理解父亲的,在这样的时候,想要看着自己孩子在身边才能放心的心理,正是父亲深爱着我的证明。

      同时的,我把同森林太郎恋爱的事情也告知了父亲,父亲倒也没有显得很惊讶,看起来似乎是乐见其成,询问我是否愿意就这样嫁给他。

      我的答案自然是愿意的。

      婚期就这么被提上了日程,他反而有些紧张,偶尔还会流露出沮丧,我询问他是不是对我并没有深刻到想要共度一生。

      “我自然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他十分笃定的看着我说出了诺言,而后才想我解释了自己的不安:“我们虽然相爱,但不可否认我们依然存在差距,我十分担忧你嫁给我以后,还能否提供和现在一样的生活品质照顾好你……”

      “生活的品质会影响到你爱我吗?”

      他似乎有些错愕,随后像是醍醐灌顶一般的笑了,抱着我温柔说道:“谢谢你百合子,你总是能轻易解开我的烦恼,你是对的,无论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我爱你,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放下心来,我知道我可以为了所爱的他粗茶淡饭洗手羹汤,只要我们相爱,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去尝试,也一定可以适应。

      在正式的婚礼之前,我们效仿西方的结婚习俗,先举行了订婚仪式,并且拍摄了所谓的结婚照。

      在正式的婚期前,父亲准许我可以先搬到他的家里去生活,他的父母也都很亲切,家中的姐姐早已出嫁,兄长据说随部队去了外边,因此我暂时没有什么妯娌需要面对,但我还是积极地和他母亲一起早起给家人准备早餐。

      一开始是有些辛苦的,一两个月后也就习惯了,我们虽然同房而睡,但他依然坚持在我年满二十前不会触碰我,他很严肃的计较着我的身体健康,实在难受了才会央求我帮帮他。

      起先我还觉得害羞,后来慢慢坦然了,倒也觉得满心甜蜜,不觉得有什么好羞涩。

      与相爱的人做这些事,怎么会觉得难堪,自然是甜到了骨子里的呀。

      转眼入了冬,京都开始下起了细细绒绒的雪,到傍晚天黑的很快,我总担心他回来的路不好走,便每日打着伞拿了灯笼去桥头等着他,他远远见了我便会笑的很开心,走近后就收了自己手里的伞,钻进我的伞下揽着我的肩将我手里的伞拿过去打在我们头上:“夫人又来接我啦。”

      “是呀,心疼我夫君前路没有明灯会摔跟头呀。”

      “还是夫人心疼我,不过也要心疼心疼自己,天寒地冻,怎么不多穿一件,这手都冻红了……”他在说话间捉住我的手塞到他怀里,看我的那双眼眸温柔的就像月光下的湖泊,风一吹便皱了满湖的细碎粼光。

      婚期就在开春后的三月,父亲知道我喜欢樱花,想着樱花时节我出嫁也算是喜庆至极的事情。

      遗憾是,隆冬中林太郎同他的父亲便接到了来自上边的调令,父子都要一起去广岛,我揪着心却还要装作镇定给他张罗行李,到夜里实在难受的睡不着,掉着眼泪紧紧抱着他。

      他似乎懂得我的意思,叹着气开始亲吻我,角落的油灯静悄悄的燃着,而我们在雪夜中肆情放纵燃烧彼此的热爱。

      没有书上说的那种疼痛,他把我照顾得很好,进来时我只觉得身心满足,感动得热泪不断。

      交织彼此的喘息成为最浓郁的告白,每一次起伏都是他最深沉的爱意传递,交错紧握的手像是握住了不曾说出的诺言。

      我渐渐发不出声,就流着泪紧紧抱着他的肩膀,多希望将我的爱人留在身边,不必去那危险的地方,在我看不到的远方冒险。

      他母亲没有来送,我一个人送着他们父子上了列车,交代他尽可能的给我写信,哪怕是一个月一封信也好。

      他答应着,试图安慰我的忧愁,就笑着说:“你说会不会你就能为我生个可爱的女儿呢?”

      弄得我面红耳赤,抬手就在他胸口打了一下,打完又后悔了,吸了吸鼻子说:“也许,但总归要你回来才知道。”

      “……嗯,为了知道我的百合子给我生的到底是女儿还是儿子,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开始的时候,信件来往是顺理的,他还没有去到最前线,每月两到四封信断断续续的寄回来告知我他过得怎么样,信封里除了信件,还夹着半枯萎的枫叶。

      我回信时也会夹上院子里的樱花树冬芽,到后来他的树叶绿了,我的樱花开了,他说自己要去更靠近前线的地方了。

      我反复看着那封信鼻尖酸涩,提笔几次忍不住因为担忧和恐惧落泪,但还是努力说些高兴的事。

      我同他母亲搬回了我家中居住,因为婆婆身体有些不好了,我家里的环境更舒适些,而且医生来也方便。

      开春的时候突然城市遭到了袭击,家里的房子没事,但院子里被炸得破破烂烂,父亲觉得已经不安全,辗转送出好些钱财居家要搬去北海道。

      我写信告诉他新地址,再三交代送信人一定要带到,还多塞了好些钱。

      到了北海道,这已不是父亲的根基,家里经济一时间只出不进,我试着出门找工作,可惜战争混乱,很多产业都在荒废。

      到后来仆人遣散,我同婆婆与母亲都找了简单的杂活争取收入,父亲也不敢再自视甚高的去给人做了会计。

      他的信件开始断断续续,三五月才能来一封,而寄信的费用越来越高,我变卖了自己很多饰品衣裳,把钱都留着用来给他寄信。

      可到了第四年,他的信件无论我怎么去问也问不到了,我拿着最后一封信盯着上头的地址,一咬牙便决定去广岛寻他。

      父母也没有劝我,婆婆只觉得万分抱歉,说应该她去,但我觉得她这样说不对:“我年轻,能吃苦,您已经年纪不小了,若是这一去受苦受累病倒了,他回来时我如何交代。”

      我在天未亮时出发登上还能开通的列车,但这车不到广岛,只在靠近的附近城市终止路途,剩下的我只能找往返送补给的队伍,听我说自己是去前线找丈夫,领队的那位福泽谕吉士官劝我几句,只是我太过执拗,他便也值得闭上了嘴,同意我跟随一起去。

      “可能不会太平,沿途会有可能遇到埋伏,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出发前福泽谕吉士官这般交代我。

      我心里忐忑不已,可面上还是装冷静的点了头。

      埋伏出现在快抵达关口的区域,突如其来的枪声让我如惊弓之鸟,只听见福泽先生怒喝着趴下,我就抱着头忍住哭泣就地一滚,那噼噼啪啪的声音里我能听清好些是穿透血肉的沉闷声响,士兵们的喝声交织在枪声中。

      我忍不住想到我的丈夫,林太郎他经历了多少这样的事情,他是否平安无事的在某处等着我,光是想着这些我就觉得撕心裂肺起来。

      好在支援因为靠近关卡来的也很快,敌人暂时被击退,我看着那一地横七竖八血肉模糊的人,喘不过气的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挨个的试探是否还有活着的人,双手颤抖着凭着自己还有印象的医学包扎技能,撕扯着已经裂开的衣衫作为绷带尽可能地给伤员止血。

      福泽先生忽然靠近过来问了我一句:“你会医术?”

      我擦了擦眼泪摇摇头:“只是会一些包扎……我丈夫是外科医生,从前恋爱的时候,为了有话题聊更多,跟他学了这些。”

      他沉默片刻后又在说道:“夫人,我们这很缺医生护士,我是说,你不介意的话,可否留做护士,相对的,我会用我的人脉替你寻找你丈夫,你觉得呢?”

      我想这样也是好的,我自己无依无靠漫无目的的找他,怎么比得上军中士官人多而且有权势推进来得快呢。

      于是我留在了福泽先生的部队里做了护士,只要不是大手术,普通的包扎或者是换药什么的,我还是能做的,一些常见的病症我也知道大概的应对药品,甚至于替代的草药有几种。

      每日里和浑身血肉撕裂的伤患相对,呼吸着驱散不开的硝烟气味,我越发的思念林太郎,但他的消息寥寥无几,福泽先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告知我他已经找到了哪一片区域,但对方领队士官回应均是并没有在自己的营帐下有这么一位森林太郎的军医。

      又过了三年,我随着福泽先生四处奔波辗转到了四国,随着自学我也已经在处理那些严重的枪伤,甚至是炸弹导致的断手断脚,我依然想着我的丈夫,奈何却始终不得消息。

      紧急战线叫停令下达后,预测战争就要结束的福泽先生用有些羞愧的目光看着我说:“非常遗憾,我始终没能替你找到丈夫。”

      我苦笑着摇摇头,已经难以再流泪的双目平静的看着远处那些在战争中失去家人的孩子:“没关系,也许找不到也好,说明他很大可能还活着对吧……”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句话,是谁说过的我已经忘了,我只希望这一定是真实存在的奇迹。

      在撤离时那些孩子总让我放心不下,我请求福泽先生允许我带着孩子们一起走:“我可以带他们回家,我自己还有些积蓄,可以照顾他们一段时间,也会努力去给他们找合适的家庭,让他们重新过上平凡的人生……”

      在我的再三请求下,又或者是福泽先生也有着这样的不忍,最终我带着十六个孩子回到了北海道,母亲和婆婆均已经去世,父亲与一位寡妇再婚后,在对方的协助下算是重新建立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对于我回来带着一大堆孩子这件事,继母并没有显得很嫌弃,甚至说因为自己失去了孩子,能看到这么多的孩子反而很高兴。

      父亲有幸和这样温柔的人重新拾起信心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也感到十分的感激。

      但是孩子们实在还是太多了,年纪小的三四个才四五岁,年纪大的两三个也就十四五岁,家里没有那么多的房间,同时照顾那么多年幼的孩子对我跟继母而言也苦不堪言。

      后来的一天福泽先生忽然到访,见了我们的窘态后虽然没说什么,却很快开始着手安排找合适的人家领养孩子。

      只是大多数的人家只想领养年纪小的,对于超过了七八岁的孩子,就有些担心会无法培养感情。

      到最后,我家中还是留下了九个孩子,而福泽先生也领养走了一名十四岁的男孩,我记得名字是江户川乱步。

      那之后我们是常有书信往来,互相问候对方家里的孩子如何了。

      有两年了的时候,继母含蓄的问我是否有今后的打算:“我知道你的事,但孩子,你的人生不改因此停止,你也不小了,是时候给自己找个依靠了。”

      我知道她是暗示我福泽先生,但我却也很清楚这件事是她误会了,福泽先生同我不过是战友情谊,至多不过佩服我一介女流为了寻夫独自前往那样的险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但想来说了她也不会懂,世人眼中男女不可能只有君子之交的情谊,来往多必遭他人诟病。

      可如果为了这些眼光我就同福泽先生断了来往,实在辜负他对我的这份敬意,所以我们依然书信来往,偶然时他也会带着乱步远道而来做做客。

      后来他的书信也少了,变成了乱步代笔,我有心去横滨看看他,只是家中繁事琐碎,等我终于安排妥当,又是一年隆冬来临了。

      “阿奶真的没有想过要跟福泽先生一起吗?”

      从回忆里转过身,我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也不做什么解释,只把糖塞她手里说道:“不早了,该回家了,别让你爸妈担心你。”

      小姑娘不情不愿的撇撇嘴,又笑了抱着我的胳膊摇晃:“明天我还来,阿奶继续跟我说好不好?”

      我没有答应她,只拿了伞和暖手袋给她:“去吧,路上小心别摔了。”

      送走了小姑娘,我收拾着屋子回了房间坐在床头,拿了那个相框在手里看着。

      玻璃片反光让我看不清相片上少女身侧男子的面容,只依稀想起了那个隆冬——

      我孤身前往横滨,乱步打着伞来车站接我,埋怨我不该在这时候来,风雪那么大,他都快冻死了。

      顺着抱怨的话,他却把手里的暖水袋塞给了我抱着,带着我小心避开匆匆忙忙来往的车站行人。

      我知道他是心里担心我,不久前的回信我还有提到自己可能犯风湿了,雨雪天骨关节就一阵阵的疼。

      “放心,我里头穿的可厚了,你们这比我们那暖和多了,这风吹着我都不疼。”我说话间侧过身避让一名行人,乱步也伸手扶我一把。

      好容易从最拥挤的站台挤出来,他带着我走向电车站台,沿途要过两个对接的红绿灯,到了中间等待时,我恍惚觉得看到了什么。

      那背影我在梦里千百次看到过,决计不会认错。

      我激动的一步步走过去,正要开口呼唤出那个名字。

      “爸爸。”

      娇滴滴的小姑娘头上扎着鲜红的蝴蝶结从边上扑出来,那人便转过了身又惊又喜的张开手蹲下去抱住了孩子:“呀~爸爸的小公主怎么来了?”

      风吹拂开了他的鬓边碎发,那熟悉的眉眼爬上了岁月的痕迹,却难改他五官中我所深深思念温柔。

      “嘻嘻~小茉莉来接爸爸回家呀~开不开心呀~”

      “怎么了,百合子阿姨?”

      我仓皇的转过头伸手推着乱步往另一边走,把身后的声音甩的远远的,却还是听见他熟悉的声音说着:“还是小公主最疼我了,但是也要注意照顾自己呀,看看,小手都冻红了……”

      绿灯亮的那一秒,我拽着不明所以的少年快步的穿过人群走向对面的街道,头也不回的大步朝前。

      任凭风雪吹息满腔热血画作一地零落的放飞,我不悔往日执着画地为牢,也不惧来日孤身白头。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我拆了那框架,拿着薄薄的一张相纸擦亮一根火柴,带着笑将它点燃,火焰烧得很快,淡淡的烧焦味散的也很快。

      落了地最后也只是三三两两的灰烬,扫一扫明日就全都倒掉吧。

      也曾说不惧此生心窍捧出换玉碎

      到如今缄默最怕是非

      多歧路少坦途 迈一步都嫌太唐突

      那就遥致山水

      “来年的那树红叶倘若枯萎又芳菲

      而你的回信应无人催。”

      是岁月嫌哪些离别太索然无味

      又添一笔南北①

  • 作者有话要说:  发点文章证明我还活着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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