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暮朝朝

32、第 32 章

　　阿圣背着我慢慢向前走着，我叹道：“你还真是厉害，这样就能看出不对劲儿了？”他却对此嗤之以鼻：“这是哥哥我关心你。胤祯的话肯定也能看得出来，至于你那个胤禩……”他没再说下去，言语间却都是不信任。

　　我有些无奈的笑道：“又来了。现在你站在胤祯一边了？以前也不知道是谁和他打得一团糟。”“不打不成交你懂不懂？我们现在关系不是好多了么？他哪里不比胤禩好？”阿圣答道。我揪着他的辫子怒道：“胤祯还小，以后一定会遇上真正喜欢的人，你别拿他说事儿。”
　　阿圣不由得笑出声来：“还小？你尽量拿这种话安慰你自己好了。”我一时语塞，干脆不再说话。阿圣见我安静下来，仍是不肯放过我，喋喋不休的唠叨着，我实在忍受不了，哀求道：“赵大少爷，你饶了我行不行，让我安静一会儿。”阿圣闭嘴少顷，愤愤不平的笑骂道：“没良心的东西。”

　　阿圣一直将我背到延禧宫，到了我的房间才把我放下来。他试着揉了揉我的膝盖，见我倒吸一口冷气，脸色也变得十分不好：“这到底是跪了多久？！撩起来给我看看！只怕已经肿起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初七已然上前拦道：“主子！这恐怕不合礼法……”

　　阿圣闻言和我对视一眼，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也没有办法，苦笑着轻锤额头：“确实不合礼法……我们还是不合格……”

　　阿圣只得站起来，笑道：“罢了，让她们帮你敷一下，我忙完再来看你。”说着向外走去，我忙叫道：“初六！送五爷出去！”

　　话音一落，南枝、芸香和初七都扭过脸儿偷笑起来，初六仍是淡淡的，可是脸上晕开的那抹艶红却是瞒不了人。阿圣估计掐死我的心都有，转身咬着牙瞪了我好久，一甩手出了门，初六也随即跟了出去。

　　南枝帮我脱了鞋子，扶我上了床，笑道：“奴婢多句嘴——主子这样真的有用？”我笑嘻嘻的眨眨眼：“初六脸皮儿那么薄，等到她知道主动的那一天，你们五爷的小老婆早就从京城一路排到关外去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可等看清我腿上的情况时，却都有些笑不出来了。两个膝盖处都肿了起来，大片的淤青，边缘已经接近黑紫色，看见她们吃惊的眼神，我笑道：“怪不得那么疼……不过你们别担心，这说明我皮肤好，别人可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芸香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主子这到底是跪了多久……”我往床上随便一躺：“大概一个多时辰……我也记不清了。拿些药膏敷一下罢，我有点儿累，歇一会儿。”

　　天色渐晚的时候纽伦过来看我，人还没到我面前，笑声已经在外间的花厅里响了起来：“我听说你把永和宫那位给打了？”我半躺在床上看着她笑盈盈的走进来，打着哈欠笑道：“那你也该听说我被皇上在养心殿罚跪了两个时辰罢？”她一针见血的戳穿我：“少跟我装可怜，我怎么听说是一个半时辰？！”我吐吐舌头，坐起来靠在床头：“我的名声只怕是要彻底遗臭万年了……”

　　纽伦坐到我旁边，波澜不惊的笑道：“名声？你有过么？”

　　我有些恼羞成怒：“你就是这样来探望伤患的？”纽伦收了笑容：“我还真不是来探望你的。”我见她神色正经起来，也没了玩笑的心思：“你这是怎么了？”

　　“我昨晚一宿没睡好，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她若有所思的看我一眼，“我又看见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我听得完全不知所云，实在好笑：“你看见什么了？”

　　“钟粹宫那个宫女，还有你那个八贝勒。”

　　屋内的空气有些凝滞，我的笑容僵在脸上，不知过了多久，才继续笑道：“哦，那位白莲小姐。”纽伦见我脸色不好，叹道：“我今儿远远看见佟家那丫头把手帕交到他手里，按理说这算不得他什么错，你又素来是个多心的，我不该告诉你。可你也知道，我对那个八贝勒实在是不放心。不管你心里对他怎么认真，多留个心眼儿总是没错的。”

　　我靠在纽伦肩上，闭上眼睛理着心里的思绪：“即使是你，如果不是因为和我关系好，也是会喜欢眠月多一点儿罢……”说着径自苦笑起来，“可为什么等我变得和这里的人完全一样的时候，才有人告诉我，原来这么脏的地方也可以有白莲呢？”

　　这件事传遍后宫之后，人人都以为我在养心殿跪了将近两个时辰是康熙对我的责罚，而这责罚对于我打了雨宁而言，又实在是罚的轻了，于是有关我的失宠传言，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告一段落了。

　　这一日从南书房上完课出来，回去的时候经过御花园，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我冲南枝笑道：“你快看看，就是这个小祖宗，前些天害的我差点连吉祥锁都送出去了！”说着，带着她往御花园走去。

　　小家伙在花丛里追着一只粉蝶来回的跑，头上满是莹亮的汗珠。我正要过去逗逗他，两个宫女拥着一个女人从远处走了过来。那女人身着浅蓝色挑丝双窠云雁宫装，整齐的两把头上，只简单插了几只碎珠发簪，显得整个人清新自然，温婉动人。胤礼见了她，笑着扑了过去：“额娘！”

　　“瞧你跑的这一身的汗。”她蹲下身子，轻笑着拿帕子将胤礼额上细密的汗珠拭去，见他连辫子都有些松散，便解开他绑发辫的头绳，仔仔细细的为他梳理着头发。胤礼乖乖的倚在她怀里，偶尔忍不住扭头四下张望时，她亦是慢声细语的轻哄着，于是小家伙便又老实起来。

　　草地上安静祥和的母子天伦图，看的我眼眶渐渐热了起来。

　　“南枝，我们走罢。”说着我转过身，却迎上一双清澈的眼眸，看来她已经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了，眼中俱是了然和同情，见我转过身来，忙不迭的跪倒在地：“奴婢眠月给格格请安。”我死死攥紧拳头看她良久：“如果再让我发现你用那种眼神看我……”“姐姐！”一个稚嫩的喊声突然打断我的话，胤礼的辫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重新打好，兴高采烈的跑过来，我冷冷看向眠月：“还不快走？！”眠月这才匆匆起身离开。我回头微微蹲下身子，接住扑进我怀里的胤礼，抱起他笑道：“今儿知道叫我姐姐了？”

　　胤礼的额娘也走了过来，轻笑道：“凝格格。”南枝在我身旁提醒道：“主子，这是丽正殿勤贵人。”我看着她温婉的笑容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眯着眼辨了半天才恍然笑道：“云初？”叫出口之后连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瞧我，竟就这么叫出来了。”

　　几年前在南书房侍候笔墨的女官，如今成了已生育皇子的贵人，她的笑容虽然一如往日，但到底也带上了一丝空洞的哀愁。

　　她慈爱的看着在我怀里甜甜笑着的胤礼，笑道：“礼儿很是顽皮，还望凝格格多担待些罢。”我笑道：“以后这个小魔星再不听话，你喊一句‘四贝勒来了’，保准他乖乖的！”

　　而不久之后，我抱着这个似乎是生来就要和我作对的家伙走在回延禧宫的路上，心里哭笑不得。原本和云初谈笑几句之后我就要回宫了，可胤礼赖在我怀里死活不肯离开，我被他闹得没办法，果真装模作样的绷着脸喊了句“四贝勒来了”，却只看到云初和南枝强忍笑意的脸。
　　最后，妥协的竟然还是我，只得抱着这个小家伙先回延禧宫。

　　胤礼虽然只有两岁多，可也不是洋娃娃，走了一会儿，我的胳膊已经是酸痛不已。南枝多次尝试接过他未果之后，也不得不跟在一旁无奈的看着我。

　　刚走过一座假山，便听见不远处的几棵古柏下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我正要离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已经飘了过来：“我过得好不好是我自己的事！你若真存了这份儿心思，就算是我看错你了！”我顿时心里一惊：净瑶？

　　我和南枝对视一眼，当即决定离开，可树后突然转出一个人来，我还来不及躲，胤礼已经欢快的叫道：“十三哥！”

　　胤祥登时如遭雷击，隔了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到他目光里透出的震惊和冷然。我被眼前的事实惊得连呼吸都有些不畅，紧紧把胤礼搂在怀里，努力让自己笑得毫无异样：“刚走到这儿你就突然冒出来，哪里有这么巧的？肯定是你成心要吓我是不是？学谁不好，偏跟十哥学得整日里作弄我。”

　　胤祥仍是一言不发，胤礼仍是冲他挥着手：“十三哥！”僵持许久，胤祥才微微一笑，走过来伸手要抱胤礼，我下意识的侧过身子退了一步，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凝妹妹怎么了？”我迎上他的视线，那个平日里笑容清朗的胤祥，如今面上虽然也在笑，可眼里却满是阴郁和忧伤。我心里有些唏嘘，终是将胤礼抱了过去：“乖，去和十三哥玩罢。”

　　之前赖在我怀里死活不走的胤礼，此时却乖乖张开双手搂住胤祥，奶声奶气的说：“十三哥前儿说要带我放风筝。”胤祥不禁一笑，“好，十三哥带你去。”说着，深深看我一眼，抱着胤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我强撑出来勇气终于消失殆尽，腿一软，南枝赶忙扶住我，我才没瘫倒在地上。“主子没事罢？”南枝声音也有些颤抖，我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冲着树后叫道：“出来罢，他走了。”

　　净瑶好半天才脸色苍白的走出来，到了跟前攥住我就不松开，亦是一直在颤抖，我心有余悸的反握住她的手，强笑道：“他刚看到我们那一瞬间绝对是动了杀机的，我腿都吓软了，你可得请我吃顿酒好好压压惊。”

　　净瑶看了看胤祥离开的方向，眉头紧紧锁了起来：“那孩子我也没看清，是哪个？不会有事罢？”我拉着净瑶向前走去：“放心罢，没事的。”过了一会儿，我的心跳稍微平复，混沌的思绪也渐渐清明起来，忍不住责备道：“你也真是，难道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祸事？！偏又是那么个僻静地方，真被人撞见了，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净瑶叹了口气：“我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同我说，哪里会想到他存了这份儿心思？”

　　我见她脸色仍苍白如纸，也只得放缓了语气：“日后小心着些罢，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向来是撞了南墙也不知道回头的。”

　　用过晚膳不久，我在书房看书的时候，胤祥便来了，只是进门也不坐，只是看着我淡淡笑道：“这里闷得很，凝妹妹要不要出去走走？”我暗自苦笑：我可以说不么？

　　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秋天的黄昏总是走得很快，夕阳留下的些微的暖意，也在转瞬之间消失不见。殿宇宫墙投下的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和夜色混为了一体。

　　彩石铺就的小路上，落下的树叶被踩出沙沙的声响，看着远处被点亮的八角琉璃宫灯，胤祥却仍是沉默。又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如果只是要发呆的话我就回去了。”

　　“我知道你不会把今儿下午的事说出去。”他终于开口，我毫不意外的看着他：“那你叫我出来到底是要说什么？”他停下脚步看着我，“帮我一件事。”

　　我十分诧异的瞪大双眼：“帮你？”他点点头，我却毫不犹豫的一口拒绝：“对不起，我想我没有能帮到你的地方。”说着转身就走。他如今要说的事肯定是和净瑶有关的，净瑶和胤禛、胤祺之间已经是一潭浑水，如今又多了一个他，我为什么要搅进去？

　　“等等！”胤祥突然扯住我，一手将我两只胳膊扭到身后，另一只手紧紧捂住我的嘴，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你别动，听我说！”我被他突兀的举动吓得不轻，原本不断的挣扎，却又因为他话里满满的哀求而安静下来，我挣不开他的手，只得不停的眨着眼，示意他说下去。

　　“从小到大，众兄弟之中只有四哥对我最好，你知不知道当我意识到我爱上四嫂的时候心里多痛苦？！”胳膊都要让他拧掉了，嘴也被捂得死死的，我用力的眨着眼睛，心里叫苦不迭：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在你痛苦的讲述这些痛苦的心路历程时能不能别让我也这么痛苦？！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我不知道四哥有没有察觉我的心思，我只知道，我就算赌上一切，也不能让四哥察觉！”说着他放开了手，退后两步，声音却是扬了起来：“凝妹妹，我今儿说的全是心里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胤祥说完就转身跑开了，我却被这句模棱两可的话说得有些怔忡，细一思量便已知是不好，下意识的四下看去，撞上那双没有温度的眸子时终于忍不住在心内大骂：胤祥你这个阴险狡诈的混蛋！

　　胤禛从远处走过来，眼底的光芒越发凌厉，比之往日的嘲弄尤甚。胤禛和胤祥手足情深，他早知道胤祯对我的心思，如今又撞到胤祥刻意安排的这一幕，只怕心里早把我当成了勾引他弟弟的狐狸精，心里对我只有更加的不满。想着日后他竟能恨我到将我挫骨扬灰的地步，我不禁觉得一阵寒意袭来。

　　“宫门要下钥了，四哥再不回府只怕就出不去了。”我尽量若无其事的笑道，他看着我从他身边走过，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森然：“凝妹妹好手段。”又是那种眼神，仿佛高高在上的神祗看见了污秽不堪的垃圾，不屑又鄙夷。

　　我强忍住心头的怒意，冷笑道：“四哥过奖了，不过雕虫小技，四哥如果还想看更精彩的，日后好多着呢。”

　　胤禛的脸色终于一变，抬手狠狠掐住我的脖子：“别试图激怒我，否则后悔的一定是你。”我毫不示弱，嘴角的弧度越发的不屑：“过了这么多年，四哥还是只会这一招么？”他加重力道，紧接着用力将我甩到一旁，冷眼看着我：“我答应过不杀你，可你若真想将他们两个玩弄于股掌之中，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我站起来，死死盯着他，突然笑得无比肆意：“四哥忘了么，从小到大，你说过的话，我什么时候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