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Murmur ...
-
“你知道吗?爪哇岛有一种乌鸡,不仅通体漆黑,就连内脏与骨骼都是黑的,我有时候注视着你的脸的时候,都会想,这个人肯定身体里每一根血管都流着黑血,古时候那些人把蓝血当作天生贵族,那么你这种天生黑血的人就是从骨子里都坏透了……我感到你最坏的地方,不是你伤害了这么多儿童,而是你肆无忌惮口吐恶言的本领,你能明白吗,新城小姐,你总是可以毫无顾虑的说出伤人的刻毒之语,其刻薄恶毒程度,听到的人总会难受忧虑一整天,辗转难眠,而你却高枕无忧……人的心里究竟有多少恶意,才能这么毫无心理负担的对别人进行这样的伤害?我从非常年少的时候就小心翼翼,说话谨慎,生怕哪个词伤害到别人,说出了不恰当的话会自己难以入眠一整天……然而世界上更多的人总是不去顾虑别人的心情,肆无忌惮的进行伤害,我真心请教你,为什么你的心理毫无负担或者歉疚呢?把这种天生的本领教给我吧,我已经不想再因为顾虑别人的心而战战兢兢了……因为世上仅是些肆无忌惮的人们,怀着敏感与脆弱的心生活我会疯的。”
新城紫蔑视的看向对方,她那种无法形容的蔑视感来自下三白的眼睛,她讲的那句话脏得能让听到的人心梗一整夜:“滚出去,再在我这里讲话,我出去后就把你爸妈开肠破肚,让你生吃你妈卵巢和你爸囊袋。”然后她那种有点蔑视的表情又变了,变成如遭雷殛的神态,她狂躁的把整个桌面的东西都挥下桌,发疯的大喊,“谁把她赶出去!真是疯了!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猴子,谁想看都可以来看,谁再随随便便让这些人进来,我今晚拿砍刀把整个病院的全部砍死!”
医生说:“她老是这样发疯,你还是先离开吧。”
来者说:“……你真的很幸运,人们把你从监狱救出来,以精神病的名义转送到精神病院里,其实你不是突然疯了,你是生下来就有点疯……你伤害了很多人……但是我们总是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反击回嘴,也不知道该怎样反击,我们没有主动伤害过人,可是你总是伤害别人,我只想问你一件事,这样说话,这样做事,你的心里很幸福吗?”
混乱,一种无法言喻的混乱,污泥掉到浑水里,涟漪一圈一圈更加浑浊了,不管是思维还是场面,新城紫歇斯底里的咆哮大吼,她发疯的时候,除了□□、镇定针和拘束服没什么能控制住她。医生尝试给她打了一针,针头被挣扎断了,断在肉里,不过她倒是镇静下来了,来者早就离开了,她被推回自己的病房里。立于山崖上的精神病院外,风狂乱地挂着,刮得窗户咣咣响,天气阴沉犹如墨滴,幻觉间仿佛外面有树枝刮得折断噼啪之声,窗户前摆着她未完的油画,她心想这个场景简直该画一幅呼啸山庄,然后开始画,画得浑浑噩噩的,画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在之前未完的画作上画的,两幅画叠在一起乱得好像垃圾交缠,一团糊在那里,看了就心生狂怒,这样大的事,这么明显的事,为什么现在才发觉?
我根本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我简直就是精神分裂,我的思觉是失调的,我的心灵永远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我所想的,所做的跟我的心灵已经完全割裂了,我根本不明白自己的状态,从青春期开始,内心总有一种强烈、丰沛、狂暴的感情在冲撞不安,并且自己也不能理解它,无法将它释放,以情/欲、怒气的形式尝试释放出来,最后身体情绪都筋疲力竭了,那些强烈过剩的狂热还是留在心中,无法排解,这种情绪有时候狂热的在胸腔里躁动着,有时候使她无法言喻的郁悒,这种无法解释的满腔热情几乎要撕裂她的内部心灵,狂热的呼唤着什么,又深深的疲惫于什么,哪怕是心灵也不知道它们想要什么,身体就更无法跟这些强烈的狂热达成一致了。
“我以为□□的爱能使我满足,但是最后我发现了这种爱只有到了最高/潮才能使我满足,那就是杀人,但到了最后都只剩下空虚,我的所有情感都不会再满足了……这种狂热的情感把我逼疯了,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这辈子没办法和内心的众多情感和解,当我的情感降生在这幅身体,这具心灵里时,也就是把自己装殓进了棺材中。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也没有听见过内心的偶蹄的响声,我只是做了尝试,从少年时代到现在尽可能的试了所有方法,去释放我的情感,去满足我的心灵……到底是谁?谁这么有病?为什么要赋予我这么复杂的心灵结构,这么丰富的内心情感?它们横亘在我和幸福之间,我真的要疯了……”
她开始喃喃的自言自语,神经质的,英语里那种行为叫“murmur”,当初她学英语的时候觉得这个词多么可笑啊,滑稽的发音,滑稽的人生,如果情感注定得不到满足,那么我降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护士走进来说:“新城小姐,你母亲派了人来见你。”
她说:“我不见,我说了我谁也不想见,再把人带进来我把你们全杀了。”
护士说:“是神父。”
神父?一个不信教家庭里的女人给女儿派来了神父,这是为什么?等着她吃那石蜡一样的圣饼,然后虔诚的低头赎还前愆,把她像圣保罗一样感化了,等她双目复明?她觉得可笑,这一辈子从未感觉到过安宁、和谐、庸俗顿消的时刻,只有暴烈的情绪的情绪在胸腔里鼓动,忧郁的静流在血管里流淌,心灵得不到救赎……她感觉到一整头颅痛,类似于神经痛,模模糊糊幻觉间好像头已经一裂成两三四瓣,脑浆都全部流出来了,整个房间地上好像全是她那个小脑袋里流出来的脑浆,她大叫起来,紧紧抓住门口走廊过道的护士不放:“我要见神父!我要见神父!”
“……哪里有神父啊,新城小姐?”护士无奈的准备给她再来一针。新城紫不是故意发疯,她天生就是这么无常反复,根本自控不住,她紧紧箍住人家肩膀:“你不是说我妈给我叫来神父吗?”
“……没人那么说过啊,你又幻觉了。”护士说,然后发现她肉里有一颗断针,准备给她抽出来,新城紫说:“——你刚才就是那么说了,我的神父呢?你说我妈给我派了神父!”
“你肯定是搞错了……新城夫人在你入狱的第一年就去世了,新城小姐,你妈妈又如何给你派来神父呢?”
风呼呼的刮着玻璃吹着,这里不是精神病院,而是呼啸山庄……幻觉变形重组,逼真的在脑海上映,新城紫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了,好像发了一场高烧,她又再次,狂暴的大叫起来:“你们都有病啊!你们都有病啊!什么神经病才会给女儿取名叫紫,给儿子取名叫光!”她视觉也开始错乱,医院的墙纸和护士的衣服,原本两不相干的颜色开始互相侵入延展,慢慢融在了一起,一切都错乱了,她的重心也开始不稳,整个人向后倾去,整个世界都错乱颠倒了……整个世界都变得错乱而无秩序了,这根本不是人能生活的环境……
——我真是操了这个世界的,我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