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成功养老了吗》渔燃

6、过往

　　容与抬眼看她，似乎也在等她的回答。

　　苏平遥神情淡然地慢悠悠把话说完：“认识。”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仅此而已，比不上大哥！”

　　苏平遥从来没有提及过她在盛京有认识的人，沈修才想要把自己认识的最靠谱的容与引荐给她，让她在盛京也不至于没有相熟的人。

　　然而。

　　沈修瞪了苏平遥一眼又想敲她了，日常被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妹子气到！

　　沈修思虑片刻，道：“既然你二人认识，那我就不再多说什么，遥遥，你也不说你在京中有认识的人，我真能让你气死！”

　　“可是大哥，我是真的根本就没想到呀！”

　　容与一怔，眸子凝了一瞬，转眼间仍然还是原来的样子。

　　几乎是瞬间的神色变化，就连苏平遥也没能注意到。

　　容与垂眸继续写完这一张的最后一字，将秋毫笔放到笔搁上，晾在一旁。

　　猜到可能是他在给人写信，沈修和苏平遥两人的目光都避开了这张纸。

　　容与将话题扯回了今日的遇险，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笑意盈盈道：“那刚刚那两人就拜托苏侯爷和沈兄了。”

　　“此事好说，今夜是遥遥手里的人巡城，那两人就关到遥遥那边审讯。”

　　苏平遥认真点头，她手中倒是有刑讯好手，到时候审问出什么结果录成双份状纸，将其中一份交给容与就是了。

　　三人闲聊了几句，本以为是场秘密的私人引荐，最后成了三个老相识的闲聊。

　　沈修下决心要在情报一块儿再好好下功夫。

　　估计着戌时过了大半，看苏平遥一脸懒洋洋，想要回去休息的模样，沈修只好先告辞道：“那我和遥遥就先回去，阿与，你今夜可还回驿站？”

　　容与看向苏平遥，长长的睫毛掩住眼中神色，只能看出他笑容有些淡，道：“苏侯爷可还有安排？沈兄，我有些话想单独和苏侯爷说一说。”

　　苏平遥皱眉，她有些疑惑，她不明白她和容与有什么可说的。

　　沈修一愣，想到这两人分明是认识的样子，可是闲聊的时候都不会主动接对方的话头，怎么都有点划清界限的意味。

　　苏平遥所说的仅仅是认识，看来并不那么简单。

　　他不知道容与和苏平遥之间有什么往事，他的涵养也让他不会去探究朋友之间的私事，沈修犹豫着点头道：“那好，我就先回去。”

　　苏平遥皱了皱眉，最终也没有说什么，仍然坐在原处，单手托腮，待沈修走远，侧着脸望着容与。

　　这种感觉其实是有些微妙的。

　　苏平遥喜欢过容与，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卑微，因为他一个眼神都能满心雀跃开心一整天。

　　现在，苏平遥仔细探查自己的身体特征，心跳平稳，呼吸顺畅，脑海中也只觉得自己当初的模样好笑。

　　容与少年时的模样也是她看习惯了的，尽管成年之后的样子可以说更有味道了些，可她如今对这样一个美人真真一点兴趣也没有。

　　欣喜早就没了，而至于当初的苦痛，也都已经熬过去了。

　　故而她坦然又无聊地等容与开口说话，漫不经心地等他开口，她是真没什么想说的。

　　容与看着苏平遥，目光平静幽深。

　　容与没有想到，她放下地彻底，甚至没有恨他怪他。

　　过了好一会儿，苏平遥无聊地抬头看着容与，她眼中渐渐有了疑惑。

　　“容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苏平遥望进容与眸中，他眼中平平静静，和以往没有多大区别。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容与想了许久，最终无奈坦诚。

　　“因为当年事？”苏平遥了然。

　　容与似是没料到她这样直白，声音低缓道：“当年我对你不住，如今……你可还好？”

　　苏平遥笑了，洒脱地不能再洒脱，“容大人就算在西凉随便问问呢，也知道我怎么可能不好啊？”

　　容与笑容真实了些，道:“那便好。”

　　“容大人呢？容大人当初匆匆回京，所做之事最后如何了？”苏平遥出于有来有去的礼仪，反问容与，问出口之后歪头无奈摊手，道：“以你的能力，想必也是解决了。”

　　容与轻轻“嗯”了一声，道：“当初，是我致使你陷于那等几乎必死之境，你……难道不在意了吗？”

　　容与每一问都是针对当初那件事，苏平遥笑容淡了淡。

　　其实她在见到容与之后，想过很多遍，到底该怎么面对这个人，最后得出结论，原来她在西凉的状态不好吗？

　　这么多年，她几乎都快忘了有这么一个人，活得潇洒自在，就等着入了京找她一直想要找的真相，大仇得报后，在京中安闲养老一般享乐。

　　要不是容与突然又出现，苏平遥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能再想起来他一次。

　　不过苏平遥知道容与的性情，他此行应该也是想将当年事说清楚，而后继续桥归桥路归路，一直拖着，就像刚刚沈修在一般，两个人反而都不自在。

　　苏平遥不想也懒得和容与纠缠，此时就认真道：“这样，我把当年的事都说给你听，你就应该能明白了。”

　　“嗯，你说。”

　　“七年前，望安公主告诉了我外面的局势，你需要西域那边刚传给边关的情报，当时你身边的暗卫小队中，就我那几人能完成这个任务，我便带着这几人去探查，喜的是最终情报送出去了，但是我没能离开西域营帐，混在大绥俘虏中苟且活命。之后你带人离开了西凉，大哥他们来营救俘虏……”

　　当时，匈奴看到绥朝派军过来，右贤王看带不走这些俘虏，便开始了一场可以称为噩梦的屠杀。

　　苏平遥滚在尸堆里，染了一身恶臭脓水才免于匈奴士兵的发泄，妇人孩童和被当成畜生劳作的汉子们，被围在一处屠杀，苏平遥带着还有力气的俘虏反抗，她想尽办法拖着时间，最终匈奴失去了玩弄俘虏的兴趣，沈修带着一队人才刚到边城，远方的匈奴就已经拿着砍刀，冲进俘虏中尽情让刀枪染血。

　　苏平遥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抵抗顿时崩溃，一个又一个人倒下，脸上还带着惊恐狰狞的神色，妇女孩童的啼哭呼喊不绝于耳……
　　最后苏平遥护着一个孩子，被马蹄踩在脚下，昏迷过去。

　　却没想到她没死。

　　她被压在尸堆下，醒来后拼着最后一点儿力气爬出来，被沈修救了回去。

　　沈修知道了她这些年大致的经历，只以为她在家破人亡后，就一直在边城自己活着，后来被一同掳为俘虏，并不知道中间还有三年做了容与的暗卫。

　　于是便和沈夫人把她认作妹妹，看她年纪不大，但在军事上有天赋且武功高强，就带她参军，给她机会。苏平遥得以施展一身才能，协同沈修击退匈奴，并斩杀右贤王，就在前两年，沈修入京复命，匈奴反扑，苏平遥带兵再次将匈奴打得溃不成军，朝中来了封赏，赐封苏平遥为卫将军。

　　“你看，当年幸存下来之后，我活得很好。其实，容大人，我必须要多谢你，教会了我那么多东西。”

　　苏平遥感叹，所以说清楚就继续当作不熟吧。

　　容与仔细听着她轻描淡写讲这些年的经历，果然热血又壮阔，有关家国，有关大义，唯独没有提感情。

　　没有提她是怎么放弃对他的喜欢的。

　　她曾经那么喜欢他，后来又有多失望、多难过，才能彻底忘记他。

　　容与忽然就觉得心脏处被一排细细密密的小针扎了进去，疼地心尖发颤。

　　苏平遥讲完，口干舌燥，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道：“你看，就是这样。”

　　话锋一转，道：“盛京的形势其实甚至比西凉战事复杂多了吧，就看世家之间和皇权的争斗，就知道定然水深火热。”

　　容与听出苏平遥话题一转的试探，回答道：“嗯，你说的不错。盛京确实世家云集，风谲云诡。”

　　“比如百官之首陆首辅和汤太后的角逐，京官大都站好队了吧？”

　　容与想要理清当年事，苏平遥想要趁机套出一点盛京的真实状况，话说到现在，两人的目的其实并不同，面面相觑，不禁笑了出来。

　　“是在套我的话吗？”

　　苏平遥有些尴尬，面色仍然平静安闲，道：“我觉得这才是我们该有的话题啊。”

　　“嗯？”因为容与本身声音就极为好听，此时拖了一点鼻音的一个音节，就显得有些撩人。

　　容与曾经冷冷淡淡并不多话，可苏平遥喜欢听他的声音，便绞尽脑汁让他说话给她听，能听当初那个神仙小公子讲故事、甚至哼歌的，大概也就只有她了。

　　可他愿意为她做再多，也始终没有接受过她的喜欢。

　　苏平遥开玩笑似的道：“你我此生，本就无关风月。纠结于过往实在没什么好处，还不如谈谈朝廷，聊聊政斗来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