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也要靠近你》哎哟

9、现身术

　　像从一团浓雾了挤出来又缓缓聚集的云彩，阮禾的意识在一点一点聚拢。
　　明明没有了触感，但是奇妙地感觉自己被一大堆泡沫般地雾气堆积了起来。
　　原来鬼魂果然是没有那么容易消散的吗？
　　阮禾再一次睁开眼。

　　眼前没有充满岩浆的炼狱，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更没有红莲业火忘川石奈何桥。
　　阮禾头疼，怎么还在阳间徘徊。
　　害她刚刚还那么悲壮。带着壮士扼腕的勇气，结果只是睡过去了？

　　可是如果人死后会这么一直在世界上游荡着，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别的鬼呢？
　　难道，鬼魂和鬼魂之间也是互相不可见的？
　　那可太寂寞了吧。

　　阮禾唏嘘着，收起双脚半飘了起来。开始打量周遭的环境。

　　这里不知道是谁的家，可以看到得出一切生活用品都有着手工制作的痕迹。
　　椅子上有着不带美感的明显的年轮痕迹，书架子都是用木板啊搭起来的，上面的书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八卦易经之类的东西。墙上也没有留白，钉上钉子挂着各式奇怪的东西。阮禾小时候家里也在乡下务农，但是她从来没见过这些古怪的东西。难道科技改变生活，现在种田的人也开始用手艺改善劳动了？
　　最奇妙的是，整个房子都是被竹子架起来的，名副其实的一间竹屋。
　　阮禾惊叹，这座房子该不会也是这人亲手搭建的吧？

　　房子没有关门，门口处只挂着一张挡蚊虫的帐幔，阮禾穿了出去。

　　单用眼睛都能感受的清新空气一下就净化了阮禾刚刚还想要赶紧堕入轮回的颓丧。
　　屋子周围是一小片竹林，挡住烈日，投下了一片片斑驳的阴凉。远处是一座绿茸茸的山丘和无边无际的田野。
　　这么旷心怡人又生机勃勃的风景，是阮禾最熟悉的渝水村啊！

　　兜兜转转折腾了一趟原来是到了江淮一的梦里啊。

　　见屋子里没人，阮禾双脚落地，虚虚踩在地上准备去外面找江淮一。
　　这里像是家里后山丘的背面，只要回到家应该就能找到他了。

　　阮禾刚要出去，迎面穿过了一个男人。

　　阮禾呆住。如果这里是江淮一的梦，那她应该和前几次一样，除了会飘动，其他和常人没什么分别。
　　在这里，别人是不应该穿过她的灵魂的。

　　阮禾立在原地，那男人显然是这个家的主人，看见石灶上的滚滚白汽，念念叨叨地小跑过去，“饭好啦饭好啦。”
　　他一掀开木架制的锅盖，是一尾极有卖相的红烧鲤鱼。

　　阮禾深深吸了一口气，完全感受不到饭菜的香味。
　　早该发现，她没有知觉。

　　阮禾走到男人身边，看着他那张有点啊眼熟的脸，不确定地试探。
　　“喂喂，大叔！”

　　男人一脸猴急又幸福地喝着锅里的酱汁，丝毫没有搭理阮禾。

　　阮禾又戳了戳男人，不出意外地，手指没有丝毫触感，再一次穿过了男人的皮肤。
　　阮禾只抓到一手虚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里根本就不是江淮一的梦！是现实世界！
　　这也根本不是江淮一梦里的那个渝水村，是十多年后真实存在的渝水村。
　　如果阮禾真的翻过小山丘，就能发现自己以前的那个家早就不复存在了。

　　男人嘴里嚼着滚烫的鱼肉，一边哈着热气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你说你就不能安混点吗？”

　　阮禾瞪大了眼睛，在原地站也不是飘也不也是慌张地四处看了几眼，甚至退了半步，最终把食指抬起来对着自己的脸，将信将疑地看着男人，“您是在，跟我说话吗？”

　　男人五官拧在一起抽空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不然呢，这里还有别的鬼吗？”

　　阮禾对上大叔的眼神，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人，说的是什么危险发言。

　　男人倒是对她这惊讶的样子不意外，把嘴里饭一口咽下去，咂巴了一下嘴，抬头看着傻站着的她问，“小禾，你不记得我了？”

　　阮禾已经差不多十年没有回来过了，对于渝水村的这些亲戚也渐渐疏远和陌生。
　　不过从刚刚起阮禾心底就自然地有了一个猜测，阮禾的声音颤颤巍巍地，语气中十之八九都是不确定，“神棍叔叔？”

　　男人满意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猫纹跟阮禾印象里的那个叔叔渐渐重叠。
　　“算你还有点良心，不然真是白救你了。”

　　一波信息量涌来，阮禾一时不知道该确认哪一个好。
　　“神棍叔叔，你怎么也死了啊？”

　　男人一根鱼刺腔在喉咙里，表情欲生欲死，赶紧夹了一筷子的米饭才塞下去。
　　顺了顺气，男人朝着空气打了两下，“你这死丫头，就知道咒我死。”

　　阮禾这下知道男人还活着，但是多半开了阴阳眼之类的东西才能看见自己。
　　阮禾半蹲下来跟坐在小板凳上的男人平视，笑嘻嘻地问，“神棍叔叔，你是真的去当神棍了？”

　　男人瞪了她一眼，咳了一声，“什么神棍，我是道士。我有职业规范的，请尊重一下。”

　　阮禾随口哦了一声。
　　“神棍叔叔你刚刚说，是你救了我？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男人刚刚被阮禾呛得半死，现在正后悔救阮禾的决定。“叫声吕道长来听一听。”

　　阮禾向来能屈能伸，马上就服了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吕道长，把吕长青叫得十分受用。

　　吕长青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阮禾很小的时候就在村里见过吕长青。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告诫自家孩子离着他远一点，说这就是每个村子里都会有的一个疯子。
　　小阮禾不知道疯子是什么意思，但是每每犯了什么错误都会被妈妈拿着藤条子一边抽一边威胁着：“你这孩子钥匙包再不听话，我就把你送给吕疯子让他把你吃了。”
　　就算听不懂疯子这个词，小阮禾还是因为害怕被吃掉而吓得一次次爆哭着发誓再也不犯错误了。
　　在阮禾妈妈成功的教育手段下，是阮禾对于这个疯子叔叔与日俱增的恐惧。

　　阮禾每次远远见到在给小孩在塞糖果的吕某人都会羡慕着远远绕着道走。
　　直到十岁那一年，她和江淮一偶然救下来了在后村一棵歪脖子树上哭得悲痛准备悄无声息上吊自杀的吕疯子。

　　吕长青从小就有通天的命格，但是这种不凡给他带来的显然是无尽的不幸。
　　亲身父母因为他的不寻常咬咬牙就把他扔在了村子里，后来吕长青又被好心的单身父亲收留，但是好景不长在他二十岁这一年养父也因意外去世。
　　正因为吕长青知天命，所以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养父会有这么一个劫难，却无能为力。

　　吕长青坚持了一辈子道术，为此被弃养，被孤立，被嘲笑，他都不在乎，但是唯独无法忍受这样的天赋给他带来的仅仅是无能为力的万念俱灰。
　　于是他走到后村找了一颗看起来结实的歪脖子树准备默默去世。
　　但是他忘了给自己算上一卦，没想到遇到两个小鬼头打破了他的计划。

　　那个救自己的小女孩子吕长青倒是很眼熟，每次在村口发糖都会一脸怨念远远避开的那个小肉包子。
　　吕长青被小女孩的劝说绕得脑袋疼，拿出八卦仪悄悄一算竟然算出这女孩有大富大贵的命格，但是却会早早死于非命。
　　吕长青一前听一个过路的道士提到过这种命格的破解之法。
　　或许，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看能不能救这个小女孩。

　　阮禾大概也不会想到，在雷锋日那天凑数做的一件好事居然会改变自己的一生。
　　那个被自己和江淮一联手救下的神棍居然会为她潜心去当了个正经道士。
　　在阮禾二十一岁这一年 ，吕长风终于掌握了改命的方法，提前算好了时间和地点，埋伏在了悬崖下面。

　　阮禾听着吕长青天花乱坠形容自己如何如何算出她的命数，又是如何如何在她死去那一天进行部署。
　　道士的专业术语听得阮禾有些不耐烦，阮禾打断道，“你早算出来我那天会坠崖干嘛不来提醒我。”

　　吕长青扣了扣大腿，伸出五根手指，“我听说约你吃一顿饭得这个数，我觉得天罚难躲啊。”

　　阮禾想哭，自己死于神棍叔叔的贫穷。
　　“我听江淮一说我的尸体一直没找到，是不是在你这儿？”

　　吕长青点了点头，“要带你去看看？”

　　阮禾有点不忍心，磕磕巴巴挤出几个字，“那个，我，我变成几瓣儿了？脸是不是都磕裂了？”

　　吕长青眼神平平，“你果然是电视剧拍多了。”

　　阮禾拍桌而起，“胡说，我都是从法治社会看来的。”

　　“这么担心跟我去看看呗。”

　　阮禾其实很怕看到自己死的很惨的样子，但是还是忍不住飘在吕长青身后。

　　吕长青走到楼梯口开始上楼，阮禾难以置信。“神棍叔叔你变态啊！我的尸体你给藏楼上？”

　　阮禾本来以为吕长青救不了自己，但是至少把自己的尸体带回了渝水村安葬，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但是把她的尸体放在家里的楼上是个什么操作？！
　　阮禾惊呆了，并抱住了弱小无知的自己。

　　吕长青没料到她误会的得这么彻底，边走边解释着，“刚刚我都说了，我救了你，所以你其实还没死。”

　　阮禾目光呆滞，我都变成鬼了你跟我说我没死，你个神棍骗骗人就行了，连鬼也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因为命运是没有那么好改动的，但是还好你掉下来的那个地方其实没有那么高，我提前架好了防护措施，所以你还没有死绝，只是灵魂不小心出窍了。但你的身体现在确实不容乐观，为了方便我之后的操作，我干脆就把你的肉身带回来了。”

　　阮禾仿佛看见了一丝希望，“那您能复活我吗？”

　　吕长青呛了一下，“你小丫头这也太贪心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是要吊着你的灵魂，你的肉身必须在我这里用我的符咒做阵。人的灵魂持久度是根据求生欲来的，要是没有我的法阵，你这灵魂最多挺个一时三刻。”

　　阮禾撇了撇嘴想要反驳，“我的求生欲也没有这么低吧。”

　　“虽然你是年纪轻轻就冤死了，但是你年少成名父母宠爱，除了爱情你也没什么遗憾了，所以你并没有什么强烈到能突破自然极限的能量。倒是前两天不知道你发什么疯，我这法阵都差点没能保住你的灵魂。”

　　两天，难道距离车祸事件已经过去两天了？
　　也不知道江淮一怎么样了。

　　吕长青看到了阮禾的出神，“喂喂，小丫头，你还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就是因为太不会掌控自己的灵魂了才会一次新消耗过度，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练习练习念力控制。”

　　吕长青走到三楼，靠近大窗的一个木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到几乎透明的女人，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生气了，但是手臂上还是插满了医疗输管等设备，氧气罩心电图一个没有落下。
　　从远处看才看得到床边挂着的两排风铃和地面墙边的符咒连在了一起，看起来像是吕长青说的法阵。

　　“您这设备挺齐全啊。”完全不像是付不起吃饭的那几位数的样子。

　　吕长青挠了挠头，“哪里哪里，这不是要同时保住你的命和魂魄吗？”

　　阮禾见自己脸上没有什么疤痕，四肢也没有断裂的样子放下心来。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么摔下来，内脏什么的肯定都震伤不少，不然也不至于灵魂都出窍了。要是就那么直接送到医院也不一定能抢救过来，还不如寄希望于面前这位神棍叔叔。
　　死马当作活马医嘛。

　　“念力是什么？”

　　“所谓灵魂，就是失去了五官六感，不再能通过肉身与任何物体相接触。但是要想控制现实世界的物体就必须要通过强大的念力，也就是精神，来对物体进行控制，达到一个肉身尚在的障眼法。通常需要使用的三种念力被称为附着术，现身术和鬼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