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莲》红月

1、完结

　　莲，我喜欢你的眼睛。雅常常这样微笑着说。很奇怪。平时长相普通，甚至被人说长得很“冷”的雅，微笑时总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雅，我喜欢你的笑。莲也时常这么说着。莲说话时总是面无表情，一如他恒久不变的平缓语调一样。似乎天地开辟以来从没有什么能让他动摇。
　　
　　他们住在一起，却又像是没有交集。这是他们的习惯。
　　
　　雅是个富家子弟。自出生就拥有万贯家财。没有身为长子的责任，却集合着长辈对幺子的全部宠爱。难怪他的哥哥常会在半夜把熟睡中的他摇醒，一脸恶魔状地恐吓说，现在你如此享受以后会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那时他才上初中岁，不明白面临高考的哥哥神经崩到了及至。因为父母告诉哥哥，如果你没考上重点就不是我们儿子。所以他常会埋怨那个恶毒的哥哥，直到那年哥哥离家出走，他才明白了自己是多么幸福。因为那年考高中时父母说，别累坏身子，别有压力，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好。
　　雅被这么娇纵着，他挥霍着青春。对于那时的他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挥霍的。可他遇到了莲，他的地狱。
　　
　　雅的父亲痛斥着，雅的母亲哀号着。可是雅没有听，他说他爱莲，非常爱。所以他离开了原来的家，衣食无忧的家。而莲从始至终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末了，才看了眼雅收拾地乱七八糟的行李说到，你忘记带牙刷和毛巾，以及最重要的银行存折。可是雅说，我带了我对你的爱。
　　于是他们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地离开了雅的家。然后雅住到了莲的家，二室一厅的房间，对于雅来说太狭小。他常抱怨浴室不够宽敞，卧室的床不舒服，连电视机的型号他都能抱怨好久。
　　渐渐的，雅后悔起来，后悔放弃了一切只为了并不十分出众的莲。他当时一定是昏了头，才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举动。于是他想回家，原来那个又大又温暖的家。可是他的父亲却告诉他，因为他的一意孤行他们之间断绝了父子关系，他不能回原来的家了，也将拿不到任何财产。
　　那天下着雨，他踌躇地站在莲住着的公寓前，任雨水浇湿他的全身。他看见莲房间的窗户透着温和的光，突然有些怀念起莲每晚煮上的热腾腾的汤。正想着，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才记起原来他一天都没有吃过任何食物。
　　“我多煮了一碗汤，你上来喝吧。”是莲平缓的语调和着稀疏的雨声，听起来有些慵懒。
　　不知何时莲已下了楼来。雨夜里，他只是看了淋湿的雅一眼就转身回去。
　　雅沉思地看了看那亮着暖光的屋子，摸摸鼻子跟了进去。莲果然在他常坐的位置上摆上了热乎乎的拿手煲汤。
　　雅哭了，他很少哭，可是这次却哭得一发而不可收拾。虽然事后他认为只为了一碗汤哭成那样实在丢脸。
　　“你带来的爱呢？还在么？”莲看着满脸泪痕的他说到。
　　雅沉默，他不知如何回答。爱呢？他应该是爱莲的，至少以前是。可现在呢？……他迷茫地用手按住心脏的位置，那里还在跳，但是已经没有当时触电的感觉了。还爱么？
　　“我不知道。”良久后，雅这么说着。
　　“所以那时叫你带上银行存折。”莲摇了摇头，似乎在惋惜什么。
　　不过他还是让雅继续住下了。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可床垫似乎换软了，躺在上边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头一次，雅睡得这么深沉。
　　
　　朦胧中，他听见有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以及瓷器跌落的响声。
　　“你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不想！”这是莲的声音。却已经没了平时单一的语调，这么激烈的起伏声是莲吗？有些好奇，雅探出了头。同时也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莲，你还别扭什么？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呐。”是男人的声音，是雅离家出走的哥哥的声音……
　　莲冷笑着，打开了门。他说，这里不欢迎你。
　　男人深深地看了莲一眼后离开。离开时，他低声说，“莲，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住的房子也是。”
　　莲沉默了，开始解衣服的扣子，利索地褪下所有的衣物，这是莲的挑衅。他一贯温和的目光也变得犀利起来，头一次看见莲的眼里燃着火。
　　“莲……我该拿你怎么办……”男人叹息着，拥紧了莲赤裸的身子。低首想吻他，可莲却调过脸去。
　　“我不想这样的……相信我，我还是爱你的……”男人有些无力地说到，最后他放开了手，同时也交给了莲一串钥匙。
　　“这是我答应你的。给你一座有很大花园的房子。”
　　“晓，我的那些盆栽呢？有没有好好照顾呢？”莲看着钥匙说到，语气已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啊……已经死了。对不起。”男人似乎想起了多年前被遗忘的盆栽，那是莲送给他的。送他时似乎还说过什么，可是他不记得了。那天他们喝了太多的酒，他只记得那时的莲单纯中带着妩媚的笑脸以及莲散发的甜甜味道。
　　“是吗？原来仙人球都会死的。明明只要浇点水就好。”莲低喃着，像是抱怨但又不像。
　　随后，莲晃了晃钥匙，“晓，我现在已经不种花了。我不要大花园，只要装满金子的游泳池。或者是你们家那样金碧辉煌的房子。”
　　男人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莲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晓，那我应该是怎么样呢？”莲推开了男人，“我不再是你玩具了。”
　　男人想说什么，可还是悻悻地走了。
　　“雅，借我件衣服。”莲的声音让一边偷窥的雅恢复了清醒。
　　“你认识我哥哥？”雅觉得被欺骗了，猛抓住莲摇晃起来，“你以前为什么都没说过？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他弟弟？他背叛了你，你这么做是想报复他？”
　　“我没你想的这么聪明。不过……报复吗？……”他的眼闪过不知名的情绪。
　　雅还没看清，莲的唇已经吻上了他。这是一个甜甜的冷吻。
　　
　　“雅，我好累。”那天莲脆弱地把头靠在雅的肩上，额发盖住了他的眼，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可雅知道莲这几天消瘦了不少。
　　夺下了莲手中的啤酒罐，雅的眼里写着不赞同。
　　“你恨我吗？”莲看着杂志上笑颜如花的新人轻声问着。
　　“恨。”雅是这么说的，没有丝毫掩饰。
　　莲呼了口气，笑了。“你应该恨的。比起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恨你。’的人，雅，你真是坦诚得可爱。”
　　“那你呢？我哥哥这么利用你。”想起了前几天莲和他说起的话，雅有些好奇地问着。
　　“如果我们还相爱的话，也许我不会恨他。”
　　“那你就是不恨他了。不过能忘了他的话，何苦把自己弄成这样呢？”雅有些挫败地摇了摇头，“莲，你真是坦诚得可恶。”
　　“雅，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莲问，“如果重新来一次，你还会不会掉入晓的陷阱呢？”
　　“会的。因为那时，我确实心动了。”雅想起什么，笑着说，“莲，你很容易让人心动。却也容易让人厌倦。”
　　莲若有所思，突然嘴角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你是说，我容易让人抛弃吗？”莲又开了一罐啤酒落寞地饮着。
　　“因为你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所以？”
　　“所以会觉得‘如果不在你身边的话，你也不会在乎。’我以前就一直有这样的想法。”
　　莲又开了一罐啤酒落寞地饮着。
　　灯光朦胧，印出他轮廓柔和的侧脸。雅看得有些着迷了。记得那年夏天初次的相遇，莲也是这样独自饮着酒的。
　　那天雅和几个朋友玩疯了，少年轻狂的他已经三天没有归家到处游荡。正是晨曦微露，雅刚和朋友们分手，他在码头游荡着。瞧见一人正喝着酒，靠着码头的护栏，那人身边已经堆起了不少空的易拉罐。雅低头走过时，那人突然伸手拉住了雅的衣摆。
　　“我等你好久了……”
　　“我们不认识吧。放手。”雅有些不耐烦，使劲一抽，那人因一时的重心不稳朝身后的江面倒去。
　　雅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防止了一出人间惨剧。
　　“带我走……我不想等了……”那人似乎喝醉了，拽紧了雅的领口不愿放开，“不管是谁……带我走……”
　　叹了口气，雅拍了拍那人的脸。可那人似乎睡死了，竟然毫无反应。
　　本想丢下他一走了之的。可终究他心软了。雅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当时为何心软。可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用一种恶俗的说法，这叫缘分。
　　莲听着雅的回忆，轻笑了起来。他说那次醉酒是他的失误。和原先设想的完全不一样。那原先你想怎么样？雅好奇地问着。
　　莲想了想，告诉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如果归类的话只是一个连电视台也不愿播的三流情节。
　　雅点了点头，调侃到，“那你是个不错的演员，三流剧情也能演得这么煽情。”
　　雅打开了电视，镜头里播放着晓的访谈。自从他宣布和一个著名的影星订婚以来，他似乎成了公众人物，每天都能看见他的报道。
　　“你现在最想和谁见面呢？”主持人明知顾问着。
　　“当然是我未来的老婆大人。”晓顽皮地眨了眨眼，十足的做秀。
　　“那你想和她说什么呢？可以通过我们节目送出你的心意哦~”
　　“……我永远爱你……”晓是这么说着的，他最后用唇型无声地说了个“莲”字。
　　莲起身关了电视机。
　　“我天生就只能呆在角落里啊。”莲扒了扒头发，露出清澈的眼睛，“倒是连累了你……对不起，我当时实在是太天真太自私了。”说完，他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了门。
　　雅又打开了电视，闪动的屏幕上不时闪现着晓的报道。说什么浪子迷途知返，林氏集团后继有人。其中似乎也穿插着雅的报道，不过只是含糊其词地带过。什么时候他也成了见不得人的了？雅低笑，原来这一切只是个骗局。哥哥看弟弟太得意，妒忌了，设计了圈套，然后计谋成功，哥哥名利双收，弟弟消声灭迹。这种老戏码，不知重演了多少次，现在轮到了雅的头上，他还是觉得十足的可笑。虽然“美人计”自古有之，可是居然跌进了“美男计”，雅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晓就是想让你身败名裂啊。”莲上次这么和雅说的。
　　“因为我，你的家族都不会再承认你了。比较起来，为了自己理想而离家出走的哥哥，和沉迷于男色的弟弟，你认为他们会选择谁呢？所以雅，你输了。因为你的天真，因为你的轻狂，你输得一败涂地。”
　　“那你呢，莲？”
　　“我也输了。输在太轻信别人，输在执迷不悟。”
　　“晓有这么大魅力吗？”
　　“他说他成功后会给我买幢房子。带花园的那种……”他看了眼丢在桌面上的钥匙，“可我现在却不怎么想要了。只是一幢房子而已，赔了太多东西了。”
　　“你要装满金子的游泳池啊。”雅学着莲当时的口气说着。
　　“如果不是跟着他，我早有这样的游泳池了。”莲凑近了雅的耳边低语，“知道我没遇到晓以前是做什么的吗？……我是做……”
　　雅瞪大了眼睛。一副不信的模样。
　　“晓以前压力大的时候常来这种地方，我们也是这样认识的。算算我们认识也有许多年了。那时他还只是个学生。”有些感慨莲从沙发上起身。他靠在窗边看着月亮，他说他一定是夜里出生的，所以对月亮总有莫名的好感。
　　
　　雅和莲都中了圈套。不同的是雅是被设计进来的，而莲是心甘情愿地掉进圈套。
　　至此几个月，晓都没出现过。莲说他要把晓送的屋子变卖，因为他们的经济出了问题。是啊，两个闲人已经用完了大部分积蓄了。
　　雅不得不四处找工作，这才知道那张混出来的高中文凭根本找不到什么象样的工作。
　　莲也干起了本行。可是雅阻止了他。他对莲说，“如果找不到活，我可以养你。”
　　莲摇头拒绝了。
　　于是雅早出晚归。莲晚出早归。两个房间把他们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只是偶尔大家都有空闲时，才会泡杯茶一起靠在沙发上。互相依偎着什么也不干。
　　“莲，你还在等他么？”有时雅会这么问。
　　“雅，你还恨我么？”莲总会这么反问着。
　　雅摇头说他不知道。对于莲他总是矛盾着。
　　莲说他也不知道。也许他根本没有等过任何人。
　　雅低笑，“莲，你总是喜欢逃避。”
　　莲也低笑，“雅，你说话总是这么直接。”
　　“你相信日久生情吗？”忽然雅问。
　　“这只是习惯某人后的错觉。”莲依旧是没有情绪的语调。只是调离了注视着电视屏幕的视线，因为上边又出现了晓的消息。
　　“……据本台报道，林氏集团的继承人林晓今晨发生车祸，系超速驾驶所至。林晓本人正在抢救中，警方正在对这个事故进行调查……”新闻里的主持人机械化地报道着。面无表情，雅和莲静默着。
　　“要去看他么？”许久后，雅问莲。
　　“他是你哥哥。”
　　雅点了点头，拿起了外套朝报道中所说的那所医院走去。
　　
　　雅到时医院里已经挤满了人。他看见了他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似乎苍老了许多，母亲又哭了，泪水横流完全没了端庄的形象。他们发现了雅，母亲哭着抱紧了他。父亲在他耳边低语，“你还是回来吧……”
　　雅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走出医院，他发现了莲。他在医院门外，手里提着旅行袋。
　　“你的东西。”莲递给了他。
　　雅吃惊于莲的敏锐。莲还是像局外人，依旧淡淡地说，“原来的住的房子我已经托人卖了。我要去住那座大房子。那里有花园……”
　　莲没有留恋，转身走了。
　　雅想挽留，可不知道要说什么。
　　
　　过去的一年时间，对于雅来说只是一个梦。每次梦醒总会觉得不真实。莲，好象只是记忆中的人。一转身，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晓买的房子早就被卖了，雅去看过了。那确实是一座漂亮的房子，大大的花园里种满了玫瑰，不过也只有玫瑰而已。房子的主人是个美丽的女人，她见着我礼貌地微笑地点头。她手里捧着刚采摘的玫瑰，嫣红的花却映不红她孤寂的神情。也许她也是在等某个人吧，就算那个人再也不会来这里，她也会这么等下去。雅这么想着，又想到了莲。他还在等吗？
　　
　　多年后，在同样的码头，雅又遇见了莲。他没有变，一双漂亮的眼睛盈盈地看着雅，缓缓地他伸出了手，“带我走，我不想等了，所以请你带我走。”
　　这次，莲丝毫没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