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边儿》五泉溪

59、五十九

　　黄梧村的换届正式选举在村小学举行。早上起床，妇女们还没有下锅做饭，村选举委员会主任叶守文就在村广播喇叭上喊话，让大家今天放下所有手头的活，积极踊跃参加选举。街上贴着花花绿绿的标语，上面写着“村民依法行使选举权”，“公开、公平、公正选举”之类内容。村小学的学生放了假，把学校腾出来。学校门口叶守文的正楷大字“黄梧村村民选举点”赫然醒目。
　　叶宗发和盛运来两边的人员大概通宵未眠，眼里都布满血丝，脸上带着倦怠，正一家一家做最后的提醒，把选票投给他们这边。男人们三三五五攒成堆，讨论和推测选举结果，女人们则把选举当成了节日，穿红着绿，披金戴银。
　　吃过早饭，人们陆陆续续向村小学走去。村民们发现人流里有陌生的面孔，先是孔力量，当兵退伍后就去了南方，很少回村，上了年纪的村民已经记不清这个年轻人了。赵福铁一家是坐着小汽车回来的，一共四人，赵福铁鳖馆成了凫市的老字号，由他的子孙经营。赵福铁也成了耄耋老人，脸上长满了老年斑。赵福铁见人格外亲热，见了谁都打招呼敬烟。
　　后来，又发现了许多陌生面孔，有的是出嫁姑娘，户口没有迁出的；有的是男人入赘的，有的是像赵福铁一样，富之后住在城里的，这些人都认得，知道是哪家哪户，但有一部分人为了参军、招工、升学等需要，把户口迁到村里空挂着，不参加村里的生产，不参加村里的分配，户口在村里，村里不承认其村民的身份。孔自由心里一惊，这部分人与叶宗发有丝丝缕缕的联系，叶宗发当了十几年的干部，户口手续都是经过他的手迁进的，这部分人不在盛运来的视野范围内。
　　孔自由认为叶宗发在选举上做了手脚，要求重新核实选民的身份。把这个提议向盛运来说过，盛运来觉得他的老师叶守文是选举委主任，临选举停下来，等于办他的老师难堪，况且，盛运来在第一轮海选中，领涨叶宗发近百张选票，满不在乎。这个时候龙口镇的党委书记小刘到选举现场看大家，盛运来定位自己的企业家身份，觉得为村里的选举斤斤计较，有失风度，就把这事划落过去了。
　　选举会场设在小学的操场上。靠教室山墙位置摆几张桌子，山墙上挂着写有“黄梧村村委选举候选人答辩会场”红色条幅。以桌子为主席台，村民做扇形围坐，前面圪蹴一排不愿坐位的老者，中间坐的大部分是黄楝坝就近带座的村民，黄楝坝村民后面放十几根树干，树干上坐的是梧桐里的村民，外围站一圈年轻人和叶宗发、盛运来两边跑腿使唤的，操场周围还停放几辆拖拉机，拖拉机上坐着半大不小的孩子。
　　叶守文清了清嗓子，强调一下会场纪律，宣布选举开始。
　　先是候选人演说答辩。盛运来第一个出场，不慌不忙走到摆着桌子的主席台边，恭恭敬敬向村民鞠躬，又向桌子后面坐着的村选举委员会成员鞠躬，然后坐在候选人专设席上开始演说。盛运来拿着打印好的选举稿念道：“尊敬的黄梧村全体村民、父老乡亲们，尊敬的村选举委员会叶守文主任和委员们…”会场一阵骚乱，大家不清楚选举委员会的成员都是什么样的官，这样受到候选人的尊敬。有人说，盛运来是正规军，按正规军程序进行，想把村里的一切搬到正规轨道上；有人说，村委选举实行村民自治，村里人自己当家，管选举的就是村里最大的官，镇里管不了咱了。
　　盛运来讲了三部分。讲自己与村里的感情，回顾点点滴滴人和事；讲村里的现状和存在的问题；讲自己要给村民做的事和描绘的未来。在讲村里存在的问题时，列举了五条：第一条村里财务混乱。每年村里收人多少，支出多少是一笔糊涂账，村民不清楚。第二条村里决策不透明。村里的重大事情只有几个村干部决定，没有发挥村民代表的作用。第三条在柳树岭土地争议上，没有人力挺村里利益，里面有猫腻。第四条村里200亩预留土地，在没有征求村民代表意见的情况下，就默许开发商私下规划设计，草签合作意向。第五条在村里房屋拆迁，网箱取缔，低保办理，救济补助等方面标准不统一，人为操作明显，群众意见大。盛运来没有点名，大家都清楚他把矛头指向了叶宗发。叶宗发当着村里的书记，村里大小事一个人说了算，想脱也脱不了。
　　盛运来念完竞选稿，乔来福站起来喊：“大家说盛书记讲得好不好？”梧桐里的群众跟着喊：“好！”乔来贵也站起来喊：“老少爷们相信不相信盛书记？”又有人跟着喊：“相信！”接着就是霹雳拨拉鼓掌。盛运来从桌子台后转出来给大家鞠躬。
　　叶黑娃在人群里说：“群众如果不买账，别说弯腰鞠躬，就是下跪也搭毬了。”这时候会场很静，村民听到了，都拿眼睛往这边看。
　　盛运来用余光瞟了一眼，也不理会，又走到桌子台后说：“承蒙老少爷们关照，假如我当选村主任，愿意拿出300万元免费为村民小区建一所高档次幼儿园。”话音没有落，就有人鼓掌，最初是稀稀落落，后来变成了雷鸣下雨似的，持续了很长时间。
　　叶前进从人群里走到前面的空地上说：“空说无据，这种糊弄人的办法见多了。”
　　盛运来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举着说：“我已经把300万打到这张卡上了，不相信可以去验证。”
　　叶前进走过去接了卡，挑一名村民去市区柜员机上验证。
　　盛运来接着说：“村里200亩预留地是群众今后的生活保障，我们一定要用好这块地，让这块地生出更多的金蛋银蛋来。我是做房屋开发的，如果赢得了这块地，我保证在开发分成的基础上，再让利5％股份给村里。”
　　叶黑娃说：“你不用云里雾里打扮自己。有人说，你回村就是冲着这块地的。”
　　乔来贵戗白说：“咱村锅里的肉，谁吃了都是吃，为什么盛书记吃不得？盛书记说了，在公开、公平的基础上让利5％股份，村民欢迎还来不及呢。”
　　盛运来继续说：“如果我当选村主任，要村里大小事公开透明，按程序。一、充分发挥村民代表大会的作用，把村里重大事情交给村民代表会决策，不搞一言堂，不办掖掖藏藏的事情。二、成立村民理财小组，审查批准村里的财务支出，理财组不批准的，坚决不开支，一切财务收支公开上墙，让大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三、取缔村副业办，成立三产办。村里今后向城市过渡，没有了土地，三产由过去的副业变成了主业，三产办的职责就是协调、服务群众干活赚钱的事情，事关重大，由群众自己选头，自己管理，咱心情舒畅赚钱，谁的脸色都不看。”盛运来说到这里，看了看前面坐的叶宗发。叶宗发知道盛运来话里的刺儿都是向他刺的，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会场掌声响起来的时候，也跟着无力地拍了三两下巴掌。
　　叶宗发坐在下面听盛运来演说，心里发虚。盛运来仗着财大气粗，枪枪戳在他的腰眼上，且说的每一句话，耍的每一招都是有针对的。联想到上坡营的边歪子，没有翻身就被老邝拽了下来；还有下坡营的村主任，也像纸糊的一样，说下来就下来了，让他感觉到墙倒众人推，不觉脊梁沟里冒寒气。
　　叶宗发正愣怔。叶守文宣布，请叶宗发上台做演说。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掌声是从黄楝坝人群里发出的。叶宗发面带微笑，一边向台上走，一边挥手致意，走到桌子旁，也不就席，站着说：“咱老百姓说，论吃还是家常饭，论穿还是粗布衣，知热知冷结发妻。村里干部像村里干部，保持本色，脚沾四两土，才能够和群众心通心，肺连肺，说的云天雾地，花里胡哨，那是台上演的戏，场上说的书。”
　　叶福堂、叶黑娃在下面鼓动，群众就长时间拍手鼓掌。叶宗发两手抱拳致谢，掌声更响亮。做了息掌的动作，还有掌声，叶宗发又抱拳致谢，又是一阵猛烈的掌声。
　　掌声息过，叶宗发说：“今天村选举委员会安排我给老少爷们讲一讲心里话，我说没有什么讲的，当了十几年的村干部，群众对我的了解和认可，不是靠我讲出来的，是靠干出来的。”
　　人群里有人喊：“把票投给叶宗发！”叶宗发顿了一下，又说：“今天我站在这里做演说，过了半年，这里就成了咱村的花园绿地，但大家不能忘了，就是这村小学都是老少爷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砖上有咱的血，瓦上有咱的汗。想当年村里穷，为了建小学，出力的出力，出钱的出钱，我哥叶宗仁就是为建小学，从房上摔下来，腿摔成残疾的。以后甭管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多舒服，咱都不能忘了咱是黄梧村的，忘了过去就是忘本儿。还有村里的黄楝树，成了村里人心里的依靠，也要被移植走，但甭管移植到哪里，都还是咱的寄托，因为黄楝树已经把根深深扎在地下的岩石缝里了，扎在咱心窝窝里面了。以后甭管谁当村干部，都得把根也扎在地下的岩石缝里，俯下身子，为老百姓办实事，不当那中看不中吃的涩柿子。”
　　梧桐里坐片区里不知谁喊道：“你戴村里的官帽这么多年，是涩柿子还是甜柿子？”
　　叶宗发轮了那人一眼，知道是盛运来那边有意安排找茬的，也不理会，继续说：“想必有些人是来找官帽戴的，但我叶宗发是来披这油布衫的。”
　　那人讥笑说：“不用往自个脸上搽粉。披油布衫和戴官帽都一样，都是去拱村主任这个槽找食儿吃的。”
　　叶宗发说：“我承认，站在这里就是让大家投我的票当主任的，但同样是村主任，有人披油布衫，有人戴官帽。戴官帽的，把当村干部当成了满足虚荣心炫耀的资本和摆设，保持干部的身价，高高在上，脚上不沾泥，身上不荡灰，和群众两张皮，水油分离，这样的村干部戴上官帽就成了官老爷，有了，不如没有。披油布衫的，和群众打成一片，进张家门，串李家屋，布衫脱了当坐垫，穿上当雨罩，半夜喊半夜答应，雨天叫雨天到，他是为群众跑腿服务的。农村干部就要这种披油布衫的，不要那种高抬泥屐不蹅泥的。”说完，就下去了。
　　这时候，叶前进查验回来，盛运来问：“前进，卡里有没有300万？”叶前进把卡往桌子上一扔。盛运来把卡捡起来，递给叶守文说：“这卡保存着，如果我当选了，就把钱交给村里建幼儿园。”下面掌声一片。
　　演说之后，叶守文宣布开始投票。投票点设在两个教室里，为防止投票作弊，选民进入教室才发放选票，在教室内填写。教室内有工作人员协助和监督，除非老弱病残和在外经商务工的，一律不准委托投票。教室外用绳子围了一圈警戒线，选举委的两名成员坐在旁边看守。
　　村选举委成员、村主任候选人、副主任候选人、委员候选人先投票。投票后，轮到村里群众投票，叶守文拿着话筒，威武地站在主席台边喊叫着让人入场。叶黑娃、叶前进、叶福堂站在人群前面咋咋呼呼，催人投票，乔来福、乔来贵、孔繁林也不示弱，大叔长婶子短地招呼大家，似乎他们这样鼓动，就会有更多的人去投他们的票。两边的人越吆喝，越热情，群众越犹豫，都等在那里不去投票，任何人心里都有小九九，却不在公共场合表现出来，表现出来了，自然就会讨好一方，得罪另一方。
　　叶守文见投票冷了场，连声喊道：“快投票，早投晚头都要投的。”没有人响应。乔石头正无聊，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个老鳖，挂在鲁大脸背后，鲁大脸身后的人都哄笑。叶守文看见乔石头挤眉弄眼的，就喊：“石头，还迟疑啥？过来投票。”乔石头被点了将，慢腾腾地从人群里走出来。
　　乔石头对投票最犯难。走到会场后，就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害怕两边的人给自己打招呼，叶前进给他说话多了，觉得乔来福有想法，乔来福与他亲热了，又觉得叶前进嫉妒。乔来福和叶前进都在乔石头身上下了劲，想把他拉到各自的一方。选举前，盛运来安排2000元钱让乔来福送给乔石头，乔来福拍着胸脯说：“乔石头家的选票不用担心，我说句话，对他就像圣旨。”盛运来说：“钱这东西好使，不用啰里啰嗦说那么多话。”乔来福就拿2000元送给了他，让他投盛运来的票。叶宗发也在争取乔石头，把叶前进叫到面前问：“乔石头为人咋样？”叶前进说：“有奶就是娘。”叶宗发说：“这回咱当奶奶。”就把商绾送过来的钱拿出2000元，让叶前进给他送去，投自己的票。
　　乔石头接了两边的钱，就与媳妇商量投谁的票，媳妇说：“收人家钱财，得给人家办事，各投一票。”乔石头说：“咱家是三张选票，剩下那一张咋办？”媳妇说：“见天喝酒，脑子喝成了糊涂蛋。咱不偏不向，那一票投弃权票。”
　　乔石头想两边讨好。被叶守文叫了，就弓着腰从乔来福身边走过，小声说：“我去投票了。”意在告诉没有忘记投盛运来的票，乔来福用手搡了他一下。乔石头又绕到叶前进面前，见叶前进正看他，脸上做了一个让人觉察不出来的表情，叶前进却会意了。乔石头觉得两边都维了好，便轻轻松松去投票。
　　投票一直持续到下午。操场上架了一块大黑板，黑板前闪开一块空地，坐着选委会的成员和镇上的工作人员，黑板周围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里三层群众蹲的蹲，坐的坐，外三层的人踮脚的踮脚，站凳的站凳。黑板上写着村委候选人名单，唱票人员念“盛运来”，写票人在盛运来名字后面写一票，乔来福带头鼓掌，梧桐里群众也跟着鼓掌。唱票人员念到“叶宗发”，写票人在叶宗发名字后面写一票，叶前进一鼓掌，黄楝坝人就是掌声一片。那情形，像看球的拉拉队，谁得一票，就是各方支持的球队进一球。唱票进行到一半，盛运来和叶宗发名字后面的“正”字不分上下。
　　叶宗发背着手站在人群外，来来往往踱着步，并没有像群众盯着黑板看选票，但凭着两边的吆喝声，知道谁得了多少票。唱票过了三分之二，黄楝坝这边的叫喊声，由开始的一浪高过一浪，变成了稀稀疏疏的几声巴掌，而梧桐里那边却成了掌声夹杂着吆喝声，尤其乔来福嘶哑的尖叫，像捆绑待宰的猪，震敲着他的耳膜。叶宗发觉得自己大势已去，附在叶前进耳朵边嘀咕了几句，款款地向学校大门外走去，没有人注意他的离开，但叶宗发却感觉走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
　　唱票正进行，叶前进跳到写票的黑板前，骂骂咧咧说：“选举是选村委的，不是选钱的，这样的选法，能体现啥毬公平？”说着就去擦黑板上的候选人，叶守文上前一步，拽着他的胳膊，叶前进胳膊往外抡了一下，叶守文踉踉跄跄几乎摔倒。乔来福喊：“破坏选举就是违法。”眼疾手快，跑过去护着黑板。梧桐里人从刚才的一幕里觉醒过来，知道叶前进要毁掉唱出的选票，自发地在黑板前围成一道人墙。叶黑娃、叶福堂等叶家人都跳出来去搡推梧桐里人。
　　盛运来见现场混乱起来，给孔自由交待几句，也离开了学校。
　　叶守文夹在中间，高腔喊着要群众冷静的话，两边的人都不理会。叶守文想到叶宗发，就喊：“宗发！宗发呢？”在他看来，只要叶宗发能控制眼前的局面。
　　叶前进生硬地说：“老叔，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村里的事用不了你操那份淡心。”
　　叶守文说：“我是村选委主任，选举的事就该我管。”
　　叶前进说：“既然你强要揽这事，你给群众解释一下，拿着300万做诱饵，算不算贿选？”
　　梧桐里群众说：“生不出娃了，别怨毬短。盛运来当村主任众望所归。”
　　叶守文习惯按规论据讲理，两边的理绞扯在一起，就断不出所以然了。叶前进这边的人要求停止唱票，乔来福那边的人要求继续，里面带着言语威胁，现场乱作一团。镇里的工作人员给镇里汇报，一会儿新上任的镇党委书记小刘便赶了过来。
　　小刘是通过金主任给安排到镇党委书记位置上的。金主任把小刘的意向给穆家荼讲了，穆家荼十分为难，平衡来去，觉得金主任把凫市官场舞得风生水起，必是后起之秀，现在为他舍一分情，就是为自己退下来留一条路。召开区委常委会，制定了镇班子领导配备原则：考虑镇里的工作量和工作强度，规定镇主要领导的配备年龄不能超过45岁。镇长、镇党委副书记的年龄都超过了45岁，调整到区部门里，小刘年龄适中，又有镇里工作经验，就向前靠到镇党委书记的位置上。小刘被提拔本来就夹着生，区里镇上干部很有看法，唯恐出了问题遭人褒贬，所以脑子什么都没有想，就来了。
　　现场一片混乱。小刘书记站在一条凳子上，扯着嗓子喊：“我是镇党委书记，有什么问题给解决什么问题。”
　　叶前进这边的人就喊：“盛运来贿选，选举要立即停止！”
　　乔来福那边的人也喊：“叶宗发票少，没窟窿嬎蛆，不能停止选举！”
　　小刘书记不能马上决断，就说：“我回去就派人调查，调查后，给大家说法。”
　　群众说：“你是一把手，就现场拍板。”两边的人把小刘书记围在中间，逼他拍板。小刘书记拍不了板，就不说话了，头上浸满了汗。处理这样的问题，小刘缺乏经验，像这种情况，镇里的一把手一般不到现场，往往派副职出现场，能处理的，现场就处理；不能处理的，把问题挂起来推给一把手，上下都有空间。小刘是一把手，在现场处理不了，一枪扎老了，便没有回旋余地。
　　村委选举计票程序无法往下进行，小刘书记又被围着脱不了身。镇里感到事态严重，就立刻派派出所公安出警，干警到了现场，见小刘书记被围着人群里，派出所所长带着干警冲到里面救驾，救了几次也没有把小刘书记从人群里救出来。看现场的场面更加混乱，就不敢强行往里面冲，拿着小喇叭喊话，喊妨碍公安执勤要追究刑事责任之类的话，喊了几十遍，没有人听，就把黄梧村的事情汇报到金石区。
　　金石区的区委书记是周书记。凫市换届后市委的班子只是做了微调，□□本来由省里下派，下派的人是□□的嫡系，省长就想方设法打摆，省长提出的人选，□□给予否定，两边相持不下，折中后宫市长就被放在凫市□□任上。市纪委的郝书记改任市人大主任，穆家荼被任命为市人大的秘书长。市政法委的周书记仍然是市政法委的书记，改任后的宫书记为了照顾周书记的情绪，安排他兼任了金石区的区委书记。市政法委的工作主要是协调公检法各部门，没有更多的实际决策权，周书记就把工作重心放在金石区。
　　周书记把黄梧村的情况简单做了了解，拿起电话给莫副局长打，让他协调市区警力，亲自带队处理现场，并且下了一道口谕：对破坏选举的闹事者，有几个抓几个，出了问题他负责。
　　莫副局长组织200多人的警力，威威武武到达黄梧村，控制了选举现场。梧桐里和黄楝坝两边的人悄悄回到原位，镇工作人员把剩余的选票统计出来。叶守文根据计票结果宣布：盛运来当选村主任，叶耕田当选村委副主任，孔繁林当选村委委员。
　　天擦黑，公安干警和镇工作人员准备撤离村小学。小学门口被黄楝坝围过来的群众堵得严严实实，而且都是叶宗发的一窝亲，有腿瘸臂断的，有憨脸傻面的，有白眉长髯的，有家搀亲扶的，有抱儿奶女的，吵吵嚷嚷，堵在小学门口不让公安干警和镇工作人员撤离，要求宣布黄梧村的选举无效，调查盛运来贿选和以金钱诱选行为，并重新选举。
　　莫副局长拿着喊话器不停重复喊话，这些群众不仅丝纹不动，又把矛头对着莫副局长，说盛运来拿金钱铺路，让公安为他充当保护伞。莫副局长急的团团转，电话请示金石区的周书记，周书记说，现场那么多公安人员，两个架一个，把路疏通，让工作人员安全撤出来。
　　莫副局长得了指示，指挥公安人员强行带离坐在门口的群众，双方出现拉拽推搡，场面开始混乱起来，有个老人被碰倒，躺在地上哼哼哈哈地呻吟，便有更多的群众把碰倒老人的警察围起来，哭着喊着，要讨说法。妇女们各自施展各自的功夫，有两嘴角唾沫骂不绝口的，有跺脚舞臂哭天抢地的，有披头散发寻死觅活的，女人哭，孩子跟着哭，哭声杂着骂声，现场哭声一片，骂声一片。
　　叶宗仁拐着腿跑到防爆指挥车前，躺在车轮下哭喊说：“我活一天多一天罪，你们开车从我身上碾过去。”一下子把黄楝坝叶家人的愤怒情绪推向顶点。叶黑娃、叶福堂、叶前进在下面往干柴上浇汽油，呼啦啦把火势燎得满天。校门口聚集了二三百人，手里拿着家什，与干警的冲突一触即发。
　　天已经暗了下来，混混蒙蒙。莫副局长感觉事态不妙，这样对峙下去，一旦失去控制，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都会发生，命令公安人员撤退到操场上待命。黄梧村的群众越聚越多，把公安人员围了起来，莫副局长把严峻的形势向周书记汇报，请求外围解困。周书记也感觉事态严重，又不知道如何应对，重新下了一道口谕：维持稳定重中之重，不管群众如何有过激行为，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公安干警和区镇工作人员一直原地呆到后半夜，直到村里群众慢慢散去，他们才撤离黄梧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