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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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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内灯烛辉煌,歌舞升平。诸位大臣王公纷纷举酒祝寿。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此时殿外走入一个小太监,身后跟着一小女尼。那女尼捧着卷佛经,跪至大殿中央,恭声道:“恭贺陛下千秋,娘娘为陛下手抄了一卷法华经命贫尼奉上。愿陛下福泽绵延,愿大端国泰民安。”
众人皆知晓,这贫尼口中的娘娘乃是当今的刘皇后。当年的王皇后因残害郑贵妃附中子嗣被赐死,后来为堵悠悠众口,皇帝又扶了安静淑娴的刘氏为后,刘氏深以王氏为戒,为避郑贵妃锋芒,以身骨不健,荣慕佛法为由自请避去寺庙祈福,也只是过节过寿时给皇帝进献些贺礼祝福,再未回过宫中。
皇帝也知自己这些年亏欠刘氏甚多,忙道:“皇后祈福辛苦。来人,将去岁西城番僧进献的舍利子赐与皇后。”
这一番礼尚往来年年都有,诸臣见怪不怪。待女尼退下后,倒是临安王朱允朗随口问道:“今日不见贵妃娘娘,不知娘娘安和否?”
“她偶感风寒,无甚大碍,劳皇叔记挂。”皇帝朱彦清神色和煦地道,复又想起什么,续道:“倒是承昭,听说近日他身子有些起色,待宴会结束,皇叔且去看看,你们父子相隔两地,难得一见。”
“犬子自小身子弱,这些年多亏养在京中,珍药养着,是陛下垂怜。”朱允朗恭谨回道。
“皇叔客气。”
这些年他留朱承昭为质,但场面话总要说得漂亮,再者若朱允朗和朱承允父子情淡也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
宴会过半,众臣簇拥着皇帝走向看台,千万炮竹烟火齐齐燃烧绽放,火树银光不夜天,在烟花的照耀下众臣纷纷叩拜齐声祝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洪福齐天,大端千秋万代!”
众人的恭贺声久久回荡不去,正在此时一小太监匆匆赶来:“陛下!不好了!奉……奉先殿走水了!”
方才的热闹气氛霎时间褪尽,皇帝面色阴沉如水,历来宫殿着火皆被认为不详,何况是在他过寿之日,焉能不怒?
众人心思各异,唯有朱辞远仰头看向空中不断坠落的烟花,手中的佛珠一颗颗捻过。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无根之花,盛极必衰。
一切的一切,要开始了。
***
鼻尖刺痒,怀恩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人便惊醒了过来。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便瞧见盖在自己身上的金线绣云纹的锦被并非凡品,人一下子清醒过来,令她陡然心惊的是,自己胸前的束缚没有了!长发竟就随意披了下来,身上只剩下一件中衣,显然也并不是自己的。抬眼看看四周,见自己正处在一方小榻上,摆设雅致华美却十分陌生,榻旁是一架檀木制的黑漆围屏,围屏的另一侧透出昏亮。
她顾不得穿鞋,赤脚踩在地毯上便跑了出去。一出来才发现殿内灯火通明,一身着银白色燕居服的华冠男子坐在临窗大炕上,手里捧着一卷书,那人侧着身,她瞧不清模样,反倒是那侍立的小太监,正抬眼看向她,那眉眼熟悉,她立刻就想了起来,也猜出了那持卷男子的身份,整个人便呆立在那儿。
只见望安和朱承昭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朱承昭便侧过脸,目光打在她身上。怀恩顿时寒毛直竖,这才想起自己披发赤足,好不狼狈,两只踩在地毯上的的白嫩脚丫局促地蹭来蹭去。
“还不过来。”朱承昭发了话。
怀恩忙小跑到进近前跪一下,“奴才参见世子爷。” 心中却泛起嘀咕,她隐约记得之前有人将他打昏,难不成是这世子爷?可自己与这位世子平日里并无瓜葛,又想起假山那次,自己信口胡诌,莫非是东窗事发,秋后算账?再一想自己女子身份已被他识破,自己现在岂不是砧板之肉?
望安见怀恩疑惑的模样,生怕她想歪了去。忙替自家世子爷解释道;“你被人敲晕沉入湖里,多亏世子爷相救才捡回一条命,还不谢世子爷恩。”
怀恩不疑有他,忙磕头谢恩,“奴才谢世子爷救命之恩。”怀恩是信那望安话的,一来世子要见她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二来这房内温暖如春,自己却浑身生寒,头发也隐有湿意,想必是受了寒的缘故。”
“起来吧。”他语气淡淡的,目光却一直在她面上打量。
怀恩站起身来,却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正往自己面上而来,本能地偏过头躲了下,一抬头见对方目有不悦地看着自己,仿若下一刻就要发作。怀恩想起这位世子爷的为人,忙乖觉地把脸凑到他的手旁,双眼低垂,一副乖顺可怜的模样。
朱承昭却不吃这一套,想起方才这丫头本能的躲避,便怒从心起,往她脸上狠拧了一把,直疼得怀恩呲牙咧嘴,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才捏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她这张脸。
原本他觉得那朱辞远分明十分偏爱这奴才,便觉得该是知道怀恩女子身份的,再往腌臜里想,说不定这丫头便是朱辞远搞到身边用来泄-欲的,可此刻见这奴才颜色也不过是清秀之姿,又觉得是自己想岔了。
可再仔细打量,这奴才生了一双好眼睛,灵动中透着一丝狡黠活泛,此刻泛着泪光,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是这个深宫中最缺的那一种眼睛,也是最惹男人怜惜的一双眼睛。再看那面颊上方才被自己拧过的地方,淡淡的粉色铺陈在白皙稚嫩的脸上,还真让人忍不住揉一揉。朱承昭拿不定主意,却也不想陷入这种无谓的推敲,便故意沉下脸来呵斥道:“胆大包天的丫头,可知道假扮太监在这宫里是什么罪过?”
怀恩不意他会突然发难,哪想那么多,本能地双膝一软又跪了下来,“世子爷饶命!并非奴才有意为之,实在是命不由己,还请世子爷救奴才一回,日后世子爷若有用的上奴才的地方,奴才必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怀疑只一股脑说着,哪里知道虚实早被人探了出来,朱承昭这才确定朱辞远是不知这奴才身份的,否则若有依仗,何必如此慌张?如此正好,他在端本宫中正缺个办事的,有此把柄在手,哪怕她不听话?瞌睡了便有人来递枕头了,心情虽好上了几分。
冰凉的手指收了回去,怀恩头皮的那一阵酥麻渐渐消散,这才敢偷偷抬眼看他,他过分白皙的面庞在灯火的映衬下泛着如玉的光泽,那眉眼微微挑起,他带笑看着自己,“那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他打量自己的目光实在太过放肆露骨,那个念头一起,怀恩忙拢紧了自己的衣领,往后缩了缩,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
朱承昭:“.….. ”
只见对方的脸色先是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随后又意味不明地冲自己一笑:“你过来些。”
怀恩小心翼翼地依言凑了上去,朱承昭又往她脸上狠拧了一把,直拧得她眼中泪花泛起,这才松了手。他这才觉得方才堵在胸中的那口气疏通了起来。
再看那丫头此时正委委屈屈地看着自个儿,水汪汪的眼中含嗔带怨的,却又分明带着惧怕和克制。那红唇轻撅,她止不住的拿手揉着脸蛋儿,唇瓣随着她的揉捏一蠕一蠕的,一颦一动皆是鲜活,看得朱承昭有些意动。
就像他见到天空中扑棱雀跃的鸟儿很是喜欢,于是捉了一堆关进笼子里养着,可是没过多久,几乎所有的鸟儿都恹恹的,打开笼子也再也飞不出去了,可唯有那么一只,每日里不知疲倦地叽叽喳喳,上蹿下跳,鲜活是她,灵动也是她,仿佛只要笼子一开,她又可以无义无反顾地蹿入天空,从此天高任鸟飞。他嫉恨地想要折断她的双翼,又怜爱珍重她的鲜活。
几声不合时宜的声响打断了朱承昭的遐想,怀恩吸溜了几下鼻涕,又顺手拿袖子擦了。
望安果不其然在世子爷脸上看到了因嫌恶蹙起的眉头,忙递了张帕子给怀恩。
“哧溜——”
怀恩在两人的睽睽注视下揩了一声十分响亮的鼻声。
望安:“.…..”
朱承昭:“.…..”
恰在此时,殿外有敲门声,望安起身去看,过了一会儿进来回禀道:“世子爷,今夜奉先殿大火且大殿梁柱轰塌,听说是烟花余烬引了火,却已发现那修殿的木材有异,陛下震怒,着令三皇子殿下主审,刑部彻查,大理寺都察院协理。”
怀恩听得心惊,虽然她在宫中身份低微,却也知道三司都参与审理的必是大案,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在陛下寿辰,所谓失火,不是天灾就是人祸,若是天灾,岂非指摘陛下失德?那么这一番审治下来不是人祸也要是人祸了。况且奉先殿几月前刚修缮完毕,听说特地从云南运的上好滇木,最是避雷防火,然而几点子烟花,怎么会让梁柱坍塌?宫殿修缮向来工部策划督建,司礼监等内宫衙门负责组织实施,往深里想,便令人不寒而栗。
大约此事的确重大,朱承昭听罢便了聊无兴趣来应付怀恩,便提点了两句,便放了她回去。怀恩心里却门儿清,从今往后,她不但是那郑贵妃的奸细,也要被逼无奈做那世子爷的奸细了。
只是事有缓急,她加快步子,今夜她必须要争取重回殿下身边。她几番思量才知为何今夜自己的出逃这般容易,只怕是那吴祥欲擒故纵,趁今夜殿下不在端本宫,而他自己也不在,便可洗脱嫌疑。回头给他安一个“不堪劳苦,深夜出逃”的罪名,再来个“失足落水”,她这一条小命便无声无息的交代了。怀恩越想越恨,恨不得现在就将吴祥扒皮抽骨一雪前耻,可怎奈官大一级压死人。转念一想,自己如今都落魄成这样,吴祥却仍要腾出手来了解自己,是否意味着殿下那边自己尚有回旋余地?
好在吴祥等人以为怀恩已死,这一路再无波折,怀恩顺利寻着光亮找到了朱辞远的书房,她本就料想那般大事一出,朱辞远定要在书房忙碌,果不其然。
正愁要如何混进书房,便见长宁端了盘点心欲往里送。
怀恩忙小声叫住了他。
“你怎么……”长宁惊愕欲要发问,便想明白了止住话头。
“长宁,帮我这一回吧。”怀恩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长宁想起前几回殿下让他去打探的事,不知道此时究竟是不是让她去求殿下的好时机,可瞧怀恩那几要哭出来的模样,终究是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怀恩端着糕点入内,见朱辞远在案后埋头翻看着什么,便硬着头皮将点心搁在了案角。
大概是看得太过专注,怀恩等了许久都不见他抬起头来,便只得出声道:“殿下宴席该是没吃什么,且吃些糕点填填肚子。”
朱辞远乍听这声音便觉熟悉,一抬头果然见怀恩蔫着一张小脸怯怯地看着自己,脸色骤然一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