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灯塔》白玉承玄

14、14

　　楚若溪闭眼的时候还在想着，如果以前能够好奇心多一些，多了解爸爸的工作一些，或许她就能弄懂很多问题。比如现在，她虽然知道017身上藏着许多秘密，这些秘密和SAL有关，或许还和爸爸有关，但她却不知从何开口。

　　017对她来说已经不仅仅是解谜的钥匙，他是个活的生命体，是个人。

　　她不想让017成为工具，她想让他活得像个人，而不是机器人。

　　她知道，她自己身上也藏着些秘密。

　　比如这颗跳动着的心脏，与植入其中的芯片，每一个都是SAL精心研究的成果。

　　如果当初不是爸爸的私心，她或许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包括之前，爸妈也一直对这颗心脏的事三缄其口。别人问起，也只是用有好心人捐献心脏，移植成功后才挽救了她的生命，这种拙劣的借口。

　　她其实并不想好奇，也不想知道更多。

　　因为她知道，即使她再怎么垂死挣扎，都活不过二十岁的事实。

　　这颗心脏的寿命，也快到期了。

　　她像是在身体上镶嵌电池的钟摆，总有电量耗尽的一天，那天就是她与世界告别的日子。

　　可是017不同，他不应该和她一样，被注定的事折磨。他还有那么长远的未来，还有许多美好的事没有体验，她想尽可能地帮助他忘记过往，拥抱春天。

　　他像个被关在笼子里多年的野兽，已经逐渐丧失了对外界的知觉。但他的心还是向往的，她能感觉到，每次当她说些自己的事，关于爸妈的美好回忆时，他的表情像是追逐太阳的向日葵，散发着灼热的光。

　　那么明亮，明亮到让她都有些失神。

　　楚若溪盯着天花板。

　　明明困意十足，她却怎么都睡不着，心脏有节奏地跳动着。

　　每一次都滚烫又炙烈。

　　咪咪在她怀中慵懒地翻了个身，小脑袋毛绒绒地钻在缝隙里。暴雨的声音仿佛更加催眠，它睡得十分香甜，连嘴巴都忍不住微微张开，露出洁白的小獠牙。

　　也许是药效已经散去。

　　半夜，楚若溪好几次被躁动惊醒，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压抑的呻.吟。

　　017又开始发病了，在床上翻滚着。自他醒来后，身体就开始变得糟糕，连夜晚也睡得不安宁，可楚若溪只能听着他痛苦的低吟，却无能为力。药效很短暂，再多的药剂也无济于事，他只能独自忍受着。

　　楚若溪默默将手放在了胸前，为他祈祷，希望上天能够再多给他些仁慈。

　　夜寂静地降临在眼前，黑暗席卷了大地，让梦魇的魔爪伸向床沿。

　　017终于不再动弹，他紧皱眉头，像是陷入泥沼里。

　　楚若溪盯着天花板，看着摇摇晃晃的树影，意识朦胧又带些清醒，浮游在空气中。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清早的时候，屋里传来一阵响亮的碎裂声，丧尸从后院冲了进来，将铁门捶得只剩个门框。本就陈旧的铁门，在众多次捶打下，终于屈服倒地，落下斑斑铁锈。丧尸在屋里徘徊着，寻找生人的气息。

　　017站在走廊楼梯口，两眼盯着底下的丧尸。

　　楚若溪走过去，看见一楼的房屋已经被丧尸侵入，他们在房间里徘徊着，像幽冥巡回的猎犬。

　　她默默抓紧了017的手，拎起了地上的扫帚。

　　上次被她折断的扫帚柄落在地上，苟延残喘地伸出脚，咪咪则跟在两人身后，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也带上了警惕。它很聪明地没有出声，放慢脚步，紧紧盯着底下的丧尸。

　　它冲他们发出嘶气声，冷冷的，连毛发都齐齐竖起，进入防御状态。

　　017的眼睛看向了楚若溪，楚若溪再次抓紧他的手，把他拉到身后，无比认真地说：

　　“别再使用能力，我来保护你。”

　　她其实没有太多胜算，但如果使用能力的代价是痛苦，她觉得就没必要了。

　　她愿意承担这份痛苦。

　　017摇了摇头：“我……想……”

　　楚若溪果断拒绝，017固执地挡在她身前，也不让她离开。

　　相比于她的瘦弱，他像面墙，显得尤为坚固，即使楚若溪想往下走，他宽实的肩膀阻挡着她的视线，身子将整个楼道口堵住，她左右都拉不开他。

　　017从她手里夺过木棍：“我……不用……能力。”

　　他向她保证，自己则迅速走下楼梯，走进了尸群中。

　　楚若溪就看着他抄起木棍，狠狠敲在丧尸头颅上，木棍像是有魔力般，砸到丧尸身上瞬间爆炸，将头颅敲裂成块块碎片，鲜红的血液混着脑浆从裂缝处迸出来，丧尸倒在地上，木棍也裂成两段。

　　丧尸闻着气味朝他冲了过来，他随手抄起椅子砸向他们，将他们隔离在角落里。他四下环视片刻，看见角落里放着的铁锹，一把抓起，再狠狠地朝丧尸们打去。

　　一时间，整个客厅都被丧尸的咆哮声与惨叫声填满，桌子椅子碎裂一地，连墙上挂着的相框也被扫落在地，玻璃碎片混在血液中，倒映出遍地狼藉。

　　楚若溪难以形容，干净整洁的客厅俨然成了战场，连茶几上都掉落着丧尸的残肢。

　　017奋战在尸潮中，毫无畏惧。

　　那朵盛开着的加百列，也在打斗中沾染上血液，显得极为妖冶。

　　楚若溪呆呆地看着017。

　　战斗中的017简直像换了个人，与平时笨拙的他不同，此时的他宛如战神，眼神犀利，手法狠辣，每一招都直击要害，出手果断且迅速，仅一人就将屋里的所有丧尸清理干净了。

　　将最后一只丧尸砍掉头颅，他将铁锹放下，看向还站在二楼的楚若溪。

　　他的眼神恢复澄澈，像一汪清泉。

　　楚若溪抱着咪咪快步走下去，她并没有看向地上的丧尸，而是盯着他看，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她紧张地打量着他，除了衣服和脸上沾了不少血迹外，他身上没有一处伤口，那些丧尸甚至不能近他身，他的搏斗技术简直完美，像是反复练习过似的，没有一丝破绽。

　　许多时候，他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对那些丧尸进行精准反击，反应迅速得可怕。

　　可楚若溪看着他，心中又沉了几分。

　　即使他身手矫捷，即使他能以一敌百，可他终究是个人。

　　看着室内一片狼藉，楚若溪还是有些惶恐，虽然这种场面她看了无数遍，但再次亲眼看着地上的肉块，她还是觉得有些心慌。她将咪咪放在了干净的衣架上，咪咪迅速踩稳了木架，看着地上的丧尸尸体发出喵喵的尖叫。

　　“来，把手给我。”

　　017看着满手的血污，下意识缩回。

　　下一秒，一双纤细洁白的小手就拉住了他的食指，楚若溪将一把手枪放在了他掌中。

　　似乎子弹对丧尸来说并不是杀伤力很强的武器，但楚若溪觉得，如果它用在017手里的话，或许会有不同的效果，也可以让他免去过多的搏斗。

　　017拿着沉甸甸的手枪，凝视了半晌，似乎在好奇是什么。

　　直到他扣动扳手，一声沉闷又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咪咪直接吓得跳进了楚若溪怀里，楚若溪也被他突然的动作给惊得僵在原地。

　　一颗子弹打穿了地上丧尸的背，背部的弹孔流出一股浓浓的血液，带着腥臭味，弥漫在鼻间。

　　“这是枪，不能乱用，很危险的。”

　　楚若溪连忙跟他解释。

　　她以为他知道怎么用枪，结果他不仅不会，甚至还不认识这东西。

　　看着震得有些酥麻的手，017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像是发现了新东西，他的眼睛又亮起了光。

　　也来不及多解释，楚若溪已经收拾起东西来，将昨晚整理好的食物和水都塞进背包，给017一个，自己背了一个。咪咪则聪明地跟着他们，脖子上挂着的金色吊坠一晃一晃。

　　得出发了。

　　楚若溪明白，现在是出逃的最佳时机，再不走不知下个时机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说：“017，我们去码头，那边有船可以离开这个岛。”

　　017听了，一愣，还在琢磨怎么使用手枪的手忽然顿住了。

　　他静静看着楚若溪，眼中泛起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又如第一次见他那样，迷茫又空洞。

　　楚若溪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对未来有些恐惧。

　　“放心，还有我呢。”楚若溪安慰他，抓着他的手不放。

　　017这才松了绷紧的神经，在她的凝视下缓缓点头。

　　早上的天还是阴沉沉的，昨夜下的雨在地上积起一滩滩淤泥。

　　楚若溪给她和017穿上雨靴，又将咪咪装进了猫包里，自己背着咪咪往前走。017则背了个大背包，里面装了雨伞和小刀，他还带上了一根撬棍当武器。以防万一，楚若溪也带了根较轻的木棍防身。

　　趁着雨水还没落下来，楚若溪带着017急匆匆往外走。

　　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跑，连咪咪都在背上颠簸得左右摇晃，小爪子死死抓着背包口。

　　两人一猫行走在寂静的街道，一路往郊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