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木成林》未迟

2、回旋

　　有的时候，
　　远的不是身体的距离，
　　而是心灵的

　　天空阴霾，厚重的灰色包裹住这个城市，
　　每一次从约克郡回到伦敦，都越来越发现这里的浑浊。
　　沉重的空气，纷扰的人心。
　　纵使有着最亲密的关系，也一样没有走进彼此心里的能力。
　　“关系是相处后亲密起来的，我们还在这过程里......”于盈自我催眠般兀自掩埋心底越来越大的空洞。
　　穿过花园、步上台阶，借着浅浅的路灯光芒，于盈小心的转动钥匙，进入门厅。
　　玄关的壁灯闪着点点的光，厨房竟也是灯火通明，
　　他回来了？
　　脱掉鞋子，赤脚走在大理石地板上，
　　餐桌上，一杯黑咖啡冒着热气，
　　呵，他回来的痕迹……

　　未做声响，
　　于盈轻轻的走上楼梯，来到自己的房间。
　　两个人没有招呼的必要，即使是被法律保护着的关系，为了躲开那难以言喻的尴尬，只能努力减少见面的机会。
　　而今天这样的时间，于盈又是如此的累……
　　和衣躺在床上，眼皮像是压着千金重物，脑子里却还清醒的可拍，没有思绪，耳朵里不断传入房间外树枝被风吹动的吱呀声。
　　于盈静静看着指上的戒指，精致的戒缘，细细的钻圈，简单不失奢华。
　　曾经幻想过，挑选它的人真的是带着一颗真诚的心把它带回来，在那么神圣的教堂里，圈进她的手指。
　　喉咙里涌起一丝苦涩，于盈轻轻抚着那枚戒指。
　　“这个人，你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向你求婚。”严菁曾经在婚礼前问过她，“你确定要嫁？是因为他的脸，还是你姑妈的压力？于盈，后悔还来得及。”
　　“为什么要后悔？他对我一直很好，而婚姻，或许，只是多了一枚圈住手指的戒指。”
　　戒指圈进指头，新郎亲吻新娘的时候，那一瞬间，于盈以为自己可以幸福。
　　纵使一直都在经历磨难，但……嫁了这个人，应该会幸福下去吧，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是这个人对吗？
　　于盈下意识的看向门边，
　　不确定，不曾确定。
　　只追求表面的意想，探究深处，又完全是企及不到的世界，和幻想中的平和完全不同的世界。
　　爱是什么，自己还在等待什么？
　　现实残酷地泯灭存根于心的美好幻想，披上坚硬冰冷的外壳，叫嚣着充斥着自己生活的时候，还能幻想什么？
　　听见他下楼的声音，
　　穿过客厅到厨房，又从厨房移到后阳台，脚步重新清晰起来，接着又走上楼梯，应该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厚重的关门声之后，偌大的屋子里，又静的出奇。

　　一早，久违的晴天，初夏的阳光暖而不艳，舒爽宜人。
　　厨房里，不锈钢小锅里的麦片粥正冒着热气，煎锅里两只五分熟的煎蛋和几片培根正待盛出。
　　餐桌上是已经摆放好的新鲜沙拉和土司。
　　和过去两年里的每一天一样，于盈早早起床准备餐点，接着洗衣、打扫、清理花房。然后和她的丈夫，两个人共同吃早饭。
　　一张餐桌上吃早饭，每天唯一一次的同桌时间，尽管通常只是沉静夹杂着报纸翻动的声音，尽管充斥着无边的压抑。于盈却还是能稍稍慰藉，这，终究是一个家。
　　心脏跳动的频率不断加快，结婚两年，加上之前同住的六年，时间，似乎并不能平顺于盈面对他时那种没来由的紧张。
　　两个本无交集的人，由结婚这种方式结合，突然具有了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这种关系，两个人似乎都没有适应。
　　“瑞恩……”看着男人把报纸折好放在一旁，于盈轻轻唤出声：“昨天你很忙是吗？”
　　被问到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睛，看向桌子对面的女人。
　　“你昨天没有去，而事实上我们是提前约好的，”直射过来的犀利目光让于盈不自主的打了个冷战，轻声继续说，“爸妈他们没看到你有些沮丧……”
　　“我忘记了。”如磁的声腺轻描淡写，似乎诉说的事情并不关己。
　　原本清亮的眸子猛地一黯，于盈心底的空洞慢慢荡漾，泛滥开来。
　　“是吗？”待确定声音不会颤抖，于盈重新挂上淡淡的笑容，“其实也没什么，我也是搭了仲佑的车子去。”
　　瑞恩一脸的平静，视线收回，不再停驻在于盈的脸上。
　　于盈却眷恋的看着面前男人的脸，清爽的短发，干净柔和的脸庞，
　　那么熟悉的眉眼，如此近的距离，那么遥远的……又是什么？
　　“你今天不用去上班？”瑞恩瞥一眼腕表。
　　“要去，不过今天可以晚一些。”
　　“我晚上有一个餐会，会比较晚，你先睡，不用留灯。”林瑞恩放下餐点，欲起身。
　　“瑞恩，妈昨天又问起那件事情！”于盈抢在瑞恩起身前说出原本正在酝酿着的话，声音略微高了些，随后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喃喃的重复着：“最近妈问起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不知道再如何说。”林瑞恩停下手里的动作，深褐色的眼眸对上于盈清朗的视线，
　　“问的，孩子的事？”
　　“嗯。”
　　“你怎么说？”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说。”无非是我们都还忙，暂时还没有计划，穆于盈扯动唇角，“不过瑞恩，我们结婚两年了，是不是该计划有个孩子？”想起某种画面，白皙的面容瞬间变得赧红。
　　“孩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妈那里我来应付。”
　　“你……还是不想要孩子是吗？”
　　捏住筷子的手指微微弯曲，关节渐渐泛白。“可是林家的孩子就只有你了不是吗？”于盈的声音低到沙哑。
　　“林家没有规定，一定要有孩子，以后......再说吧。”瑞恩又瞥了一眼腕表，穿上于盈早已准备好挂在玄关的西装外套，出门而去。
　　越期待平和，却越行越远。
　　比任何人都希望有个真正的家，真正能让自己倾尽全心去爱的家。家里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老公，在阳光初生或是晚霞西落时能无所顾忌的靠在那个人的肩膀上静静欣赏，或者，再多一个孩子，如此简单，却，如此难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