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友之名》路清野

1、第 1 章

　　楠城的风很暖，这个季节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车停在路口等着绿灯，苏哲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连嘈杂声都透着浓浓的春意。

　　天蓝得如水洗般，有那么几秒苏哲好像回到了九年前的夏天。

　　算起来，这是他爱上谢邀的第九年——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大概十点钟左右，谢邀的短信就过来了。

　　“谢了，哥们儿，改天请你吃饭。”

　　苏哲苦笑，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这些年谢邀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换个不停，但却只有苏哲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苏哲是他最好的朋友。

　　一个可以拥抱，但永远不能接吻的关系。

　　苏哲的眼睛有些发涩，他知道这样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从谢邀那里索取什么。

　　有时候，他会想现在这样也挺好。

　　谢邀是个天性自由的人，潇洒不羁令人着迷，薄情冷漠让人憎恨，他从来没有为谁停留过脚步，苏哲的心里一直很清楚。

　　他僵硬地笑了笑，嘲笑自己在今天才想起来多愁善感，不觉得有些太晚了吗？

　　不过他知道自己这异样的矫情是怎么来的。

　　时间回转至昨晚。

　　像往常一样，忙碌一天的苏哲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之后，他习惯性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他一直有失眠的毛病，喝些酒入眠是苏哲这些年的习惯。

　　苏哲整个人陷了柔软的床里，疲惫地闭上了眼，心中默默地数着。

　　53天了，他快两个月没见到谢邀了。

　　苏哲懒散地回复着手机信息，在特别关注那一栏，躺着谢邀一个人的名字。

　　他情不自禁地点了进去，看着页面照片中那人熟悉的眉眼，眼里满是抹不去的柔情。

　　好想他。

　　谢邀有很长时间没主动联系他了。

　　谢邀行事狠厉，做事果断。生意场上来往的不是对手就是合作伙伴，私交的朋友少之甚少。长久下来，与他数年形影不离只有苏哲这一个傻子，长期的相处，苏哲有时候不由觉得，他对谢邀来说还是有些与众不同的。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手机突然响了。

　　苏哲刚想起身关掉，可扫到手机来电显示的那一刻，浑身上下一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谢邀很少在这个时间段给他打过电话，所以苏哲的第一反应是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喂——”苏哲迫不及待地按下接听按钮，想立刻听见谢邀安然无恙的声音，可就在下一秒苏哲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个娇媚软糯的声音从电话那旁传了过来。

　　“您好，是苏先生吧。”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有几分焦急。

　　苏哲缓了好几秒，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没那么失态。

　　“对，我是。”

　　“那个……谢总在我这儿，”对边的人赧然，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谢总……喝多了，非要见您，让您带他回家。”

　　苏哲沉默了几秒。

　　“好，地址发给我吧。”

　　挂下电话后，苏哲胡乱地披上一件外套，马不停蹄地前往谢邀所在的小区。

　　他记得这里，是谢邀众多住所之中专门用来约会的场所。

　　隔着门板，苏哲能听见酒瓶砸在地上破碎啪嚓声和一个人带着撒娇语气的劝阻声。

　　苏哲原地深呼吸了几次后，伸手敲了敲门。

　　门板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咔嚓一声开了。开门的同时，苏哲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开门的小周看见苏哲，表现得有些惊讶。

　　小周是谢邀这几个月在京城找得“新欢”。

　　两人都有些尴尬，两人的周围的空气停滞了好几秒，安静的出奇。

　　“快进来吧，苏先生。他……谢总一直在闹。”小周神色有些不自然。

　　苏哲知道，小周是误会他和谢邀的关系了，不过他也没有多说。

　　他对谢邀，本来就是存着那种心思，他没什么好解释的，也不想解释。甚至在内心深处，他竟然是有点想让别人误会自己和谢邀有那么一层暧昧的关系。

　　苏哲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刚踏进去卧室的第一秒，苏哲就感受到一股酒气，谢邀放肆地躺在了卧室的床上，口中模糊不清地在嘟囔着什么。

　　旁边的小周笑着应声：“别找了谢总，人给你找来了。”

　　听见声响，床上的人朝他和小周的方向扭头看了过来。

　　谢邀的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俊美异常，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一双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多情，瞳孔却又黑又亮，深邃的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谢邀看见了苏哲，朝他笑了一下，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苏哲的心脏瞬间骤停，心中什么东西被狠狠地牵扯了一下。

　　谢邀已经快30了，但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苏哲最喜欢的就是谢邀的笑容，即使苏哲很少看见谢邀在他面前笑。谢邀的脸也是让人看见会呆怔的程度，因为醉酒，谢邀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说不出来的性感。纯黑色的衬衣被压出了褶皱，手腕上松松挽起，此刻有着诱人的禁欲感。

　　苏哲对谢邀的爱恋在这十年逐年递增，越刻越深，就在这一年，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程度。苏哲想，哪怕这时候谢邀要他去死，他都会乖乖照做，还会特意躲远点去死，怕把血溅到谢邀身上吓到他。

　　苏哲迅速地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慢慢走上前，眼神落在了谢邀的脸上。手轻轻按压谢邀的后颈处，安抚着他。

　　对于男人来说，这其实是一个带着危险且挑衅的动作，但小周在苏哲身上，却只能看见一种极其无以言说的温柔。

　　“谢邀，我们回去吧。”

　　“好。”谢邀迷迷糊糊地回应了一声。

　　“苏先生，麻烦你了。”临走前小周在门口说了一句。

　　“不麻烦。”苏哲淡淡地回答，没有看他，用一半身体支撑着谢邀进电梯。

　　他没有看见，背后的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关上房门，而是在身后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

　　苏哲把醉醺醺的谢邀带回了自己家，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让谢邀睡在了主卧的床上，自己打算一会儿去客厅睡。走之前苏哲忍不住盯着谢邀那张脸贪婪地多看了几眼。

　　平常的他从来不敢用这样的眼神去看谢邀，他在谢邀的面前总是能把自己的爱恋隐藏的很好，他从来是隐忍的，内敛的。

　　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能这么无所顾忌的，看着谢邀。

　　苏哲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而他一直深爱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可有什么办法呢，感情这个东西就是这么的奇怪，他光是看谢邀和别人在一个房间里，就嫉妒得发疯。

　　苏哲看着谢邀的睡颜，无意识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平时那么强硬的人，头发竟然是这么软的。看着这样一张脸，苏哲恶劣地想在对方无意识借机靠近。

　　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

　　可是最后，苏哲也只是在他的额头落下了克制的一个吻。

　　“唔——”谢邀这时突然低吟出声。苏哲立刻惊的弹起，却被人手臂一捞，来不及反应就被按在了床底下。

　　“小周，别闹。”

　　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让苏哲瞬间掉入了冰窖，寒冷浸入骨骼，身旁谢邀稍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物温暖着苏哲的身体，可他此刻却浑身上下冷得快要昏厥。

　　小周？是刚才的那个男孩吧……

　　他在期待什么呢？不是早就习惯了吗？这样的谢邀，这样的他。

　　这些年，谢邀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苏哲叫的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苏哲眨了眨酸涩的双眼，心里数了数。

　　十几个？还是二十几个？

　　谢邀身边的人太多了，他不愿意数，也数不清。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心如芒刺，斤斤计较，可现在他都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不介意了还是……麻木了。

　　苏哲连一秒钟都没有拥有过他，却感觉失去了他千万次。

　　半夜睡不着的时候，苏哲经常想，若是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就好了，也不像现在这样只是他的一个朋友。可转念又一想，还是算了。

　　苏哲宁愿谢邀不爱他，也不愿与别人分享他。

　　爱是不能被分享的，即使从不拥有，也不愿意得到那残缺得可怜的细枝末节。

　　这种稳定且残忍的关系对两人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在感情这方面，谢邀对他的伤害已经是日久天长累积的，但苏哲没有理由去怪他。不知者无罪，这不过只是他自己扮演的一场长达九年的独角戏，从头到尾。

　　谢邀环在他腰上的手臂紧的发疼，苏哲拗不过他，只能任由着被他这么抱着。

　　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苏哲的意识也在渐渐模糊，他的回忆慢慢的在倒退，倒退到那一年，他懵懵懂懂爱上谢邀的那一年。

　　篮球场上，穿着白衬衫的谢邀，少年恣肆。那是苏哲人生的第一次心动。那是在苏哲高一的那一年。那一年，谢邀高三，即将高考。

　　苏哲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子的心情看待谢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只知道经过篮球场的时候，苏哲总会去留意谢邀的身影。如果发现他在的话，苏哲心里就欢喜的不得了。

　　苏哲一直偷偷关注着谢邀，直到谢邀高三备考的那段时间。高考过后，谢邀考上了南方的一所高校，离开了这个冬季冷得蛮横的城市，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苏哲再也没见过谢邀。

　　后来，第一次有了交集是在苏哲上高三那年的开学典礼上。谢邀作为优秀毕业生，以学长的身份在开学典礼上发言。而他作为这届的年级第一，在高三新学期上台至词。

　　当看见谢邀的那一刻，苏哲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谢邀。他变得更加好看了，也更加成熟，言语间已经有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与风度。苏哲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紧随着谢邀的一举一动。

　　他好像高了点，皮肤比以前又冷白了些，头发也长了。

　　他说话的语气，嘴角上扬的弧度都牵扯着苏哲的呼吸。那时候的谢邀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恣肆飞扬，一颦一笑都光芒万丈。

　　谢邀在典礼过程的所有细节苏哲都记得很清楚，所以也包括开学典礼结束后，他和谢邀这一生说过的第一句话。

　　“学长好，我叫苏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