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焉赭

8、第 8 章

　　“今天上午买包子花了八块钱。”

　　“买菜又花了二十一，唉妈西红柿又涨价了。”

　　“今天给小胖交了练习册钱，三百，现在家里没矿都上不了学，这啥玩意啊这是。”

　　张嘉元坐在客厅沙发上，没正形的倚着周柯宇。

　　我皱了皱眉反对张嘉元对我的称呼。

　　“我不胖。”我推了推眼镜，无奈的看着张嘉元。

　　张嘉元拍着周柯宇的大腿笑得前仰后合，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笑，可恶的是，周柯宇也跟着他笑。

　　张嘉元笑完看着我道:“那行，你不胖，我的错哈哈哈，以后叫你小黑人儿哈哈哈。”

　　我无语片刻，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这不很白吗。

　　又细又白。

　　白的反光。

　　我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结果张嘉元笑得更厉害，周柯宇都笑出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胖你和周柯宇一个德行哈哈哈。”张嘉元笑的眼泪都下来了。

　　周柯宇也笑，边笑着，边极其温柔的棒张嘉元把眼泪擦掉。

　　这客厅我是待不下去了。

　　我无语片刻，起身回了房间。

　　我叫周彷然，张嘉元叫我小胖，是因为我刚来这个家的时候太瘦了，他说让我胖点，就叫我小胖。也可能是我的名字对他一个东北人来说太拗口。

　　我今年十四，上初二，那个叫周柯宇的，准确来说是我哥。

　　我爸妈闹矛盾离婚，我判给我妈了，我没任何意见，可我妈说她没钱，死活不乐意，我爸也没钱，也不乐意留我。

　　我都做好打包收拾去福利院的准备了。

　　我初一那年有天晚上，我正窝在我妈家沙发里里，面目表情的看着我妈对着我发没完没了的牢骚。

　　突然有人敲门，似乎把我的心敲活了。

　　我妈打开门，张嘉元直直进入，他站在玄关往里看，一眼看到我，笑着走过来，在我面前半蹲。

　　他说，是周方然吧。

　　“那个，你就是周方然吧？”

　　他白的反光，我头顶的问号也在反光。

　　“啊不对”张嘉元咬了下舌尖，一字一顿道“是周—彷—然吗？”

　　我点点头。

　　“那行”张嘉元拍了拍我的脑袋“回屋子里把东西收拾了吧，你哥哥在外面等你呢。”

　　我挺懵的。

　　我被我妈从沙发上拽起来，又被摁着头给张嘉元鞠了好几个躬，最后被她拽着手腕拖进房间里。

　　“你运气也是好，看见刚那个人了吗，他叫张嘉元”我妈头发散乱，一脸疲惫“去把衣服课本啥的都收拾出来，以后你就和他还有你哥一起过。”

　　父母都不喜欢我，我在家也没什么留恋的，走就走吧。我怔怔的点了点头，收拾了半天衣服反应过来:“妈，我哪来的哥？”

　　“亲戚。”我妈边说边把我的课本装书包里“要么怎么说你运气好呢，你哥周柯宇他家有钱，你跟着他亏不了。”

　　哦，我哥叫周柯宇。

　　我妈把我送到楼下，现在是冬天，张嘉元把自己的围巾系到我脖子上，又帮我搬行李。

　　等到坐到私家车上，我才看见我那个哥哥。

　　我只看到他的侧脸，轮廓硬朗干净。他对我点了点头，眼镜上的小链一晃一晃。

　　张嘉元坐在副驾，笑眯眯的问我问题。

　　“你多大了啊？”

　　“13。”

　　“上几年级啊？”

　　“初一。”

　　“学习怎么样啊？”

　　“还行。”

　　……诸如此类。

　　最后张嘉元望望坐在驾驶位的周柯宇，又望望坐在后座的我，扁了扁嘴道:“你们哥俩咋这么像。”

　　表了八百里的表兄弟，哪里像了。

　　我和周柯宇同时推眼镜，望向张嘉元表示不解。

　　张嘉元啪啪拍手，大喊:“这夺像啊！”

　　下车了，我和张嘉元往家里走，周柯宇拎着我的行李去了商店，我只匆匆看见周柯宇在前台拿了盒什么东西，就被张嘉元的大衣兜头罩住。

　　“傻孩子下雪了快跑啊！”张嘉元从背后推着我往单元门里跑，没管周柯宇。

　　我到了我以后要住的地方，并没有想象中的华丽，不是大别墅，就一普普通通的电梯楼，一百平。

　　不过比我家好太多。

　　我站在玄关往屋里看，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敢进。

　　“咋地了方然？”张嘉元在门口单腿蹦哒着换鞋还不忘问我。

　　我看他。

　　“啊对对对彷然，彷—然—”张嘉元换完鞋朝我走来，顺便把门关上了，可周柯宇还在门外抱着我的行李，张嘉元像是没看见。

　　“你这名太拗口了啊，我以后叫你小彷吧……你咋这么瘦，那叫你小胖吧，以后长胖点哈哈哈。”张嘉元拍着我的肩，带着我往屋里走。

　　我不太想反驳小胖这个称呼，我只知道我那个哥哥还在外面疯狂敲门。

　　或许是我看门的目光太热切，张嘉元啧了一声，打开了门。

　　他倚在门框上歪了歪头，对抱了一堆行李的周柯宇道:“哎呀妈呀对不起哈，没注意这还有个活人。”

　　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周柯宇无奈笑笑，道:“别闹，让我进去。”

　　“别啊我哪闹了啊”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张嘉元圆圆的后脑勺跟着语调摇来晃去。

　　“咋了？”周柯宇张嘉元学着张嘉元摇头“先让我进去，拿着行李呢。”

　　这俩人都不大聪明。我得出结论。

　　为了周柯宇不把我当挡箭牌，我上前把行李接过来，回到刚才的位置吃瓜。

　　周柯宇:“……”

　　张嘉元甩着头笑翻天，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元儿哥，我错了。”周柯宇恍然大悟，突然知道了张嘉元为什么阴阳怪气了，于是亲了亲张嘉元的脑门“让我进去吧啊。”

　　我怔了一下，来的路上，我有想过周柯宇和张嘉元到底是什么关系，可能是很好的朋友，可能是同学，可能是表兄弟。

　　但我独独没往这方面想。

　　还有张嘉元为什么阴阳怪气啊，这两个人也没说明白，和打哑迷似的。

　　张嘉元猛地被亲，耳朵红的不像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柯宇好像往我这看了一眼。

　　我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

　　等回过神来，张嘉元已经带我进了我的房间。

　　张嘉元和周柯宇给我特地收拾出了一间屋子，周柯宇帮我把我的衣服放进衣柜里，衣柜里还有挺多衣服，周柯宇说都是我的。

　　“小胖啊，你也看到了，我和你表哥是……就是那个……那个恋人关系”张嘉元拉着我坐在床上，说完这句话整个人都在冒白烟，周柯宇停下帮我整理课本的动作，回头冲张嘉元笑了笑。

　　“你以后可以叫我嘉元哥，不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叫我名，以后你在这里住，这里就是你的家，学校什么的都安排好了，缺什么就和我俩说……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没有负担”张嘉元挠了挠头“能理解我意思吗？”

　　我点头。

　　“行，真乖。”张嘉元点点头，拍了拍周柯宇的肩示意他出去“睡吧，晚安。”

　　周柯宇也道:“晚安。”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两点多了，睡不着索性不睡了，我起身坐到屋里靠近墙的懒人沙发上，突然听到了隔壁传出点声响。

　　不太清晰，仔细听能张嘉元的啜泣，周柯宇不知道说了什么，张嘉元音调都变了，说了一堆东西，我只听清了“不要”。

　　我耳朵紧贴上墙，怕是他们两个吵架了。

　　这回更清晰了。

　　我宁愿不清晰。

　　周柯宇的喘息，张嘉元的啜泣，床的晃动声，水声，还有很有规律的类似拍巴掌的声。

　　甚至还听到了电动制品的嗡嗡声。

　　我突然知道张嘉元为什么阴阳怪气了，我也知道周柯宇为什么去商店了。

　　我默默起身回到床上，连动作都是轻轻的，屋子隔音这么差，我怕他们听见声响尴尬。

　　实在是睡不着，熬到六点多，隔壁又有声音了，厨房里和洗手间里都传出了声音。

　　又过了会儿，我听见了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他们应该上班去了吧。

　　把我自己放家里，也是真放心。

　　我坐起来，笑着摇了摇头。

　　突然传来敲门声，敲我房间的门。

　　我立马又栽回枕头上，心跳瞬间加快。

　　不是都去上班了吗，哪来的人？

　　“小胖，醒了吗？”张嘉元在外面轻轻敲我的门。

　　我看了眼时间，六点半，天才要开始亮。

　　“醒了。”我戴上眼镜翻身下床给张嘉元开门“怎么了吗……嘉……元哥。”

　　经过昨晚，我目前还不太能直视张嘉元，所以一直低着头，不去看他。

　　“这么早就醒了？中国好少年啊。”张嘉元笑着调侃我。

　　我不太好意思，推了推眼睛。

　　“我能进去坐坐吗？”张嘉元低头帮我把头上翘起来的头发压回去，我原本觉得自己挺高的，现在才发现张嘉元还比我高挺多。

　　“啊？可以，可以。”我偏了偏身子让张嘉元走了进去。

　　“也没啥，周柯宇上班了，就咱哥俩相互了解一下。”张嘉元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床上。

　　我也坐在床边，注意到了张嘉元脖子上的红印。

　　张嘉元估计不知道，正看着我。

　　我被他盯得不自在，张嘉元突然开口道:“小胖啊，你昨晚熬夜了？眼睛里有红血丝啊，那黑眼圈都掉颧骨上去了。”

　　我心里一咯噔，忙道:“没有，三点半醒了，就没再睡着。”

　　张嘉元似乎在心里对了下时间，确定三点半他们没干什么，暗暗松了口气道:“你这孩子得调整作息时间啊。”

　　“嗯。”

　　张嘉元盘起腿，像个小孩似的，用手拖着脸:“咱俩聊聊天——小胖你接受力挺强啊，适应的这么快，这放小说里这么写就是bug了。”

　　我被他的说法逗笑了，道:“没，习惯了，知道我爸妈肯定养不了我，早晚都得走，跟谁走都一样。”

　　张嘉元拍拍我的头，笃定道:“我们养你。”

　　我有点感动，但这句话稍微有点尴尬。

　　空气一度静止。

　　“诶不是小胖你就没啥想问的吗？”张嘉元抓了抓头发，疑惑道“比如我俩为啥收养你，比如关于我俩的事，我发现你一点都不好奇啊。”

　　“我好奇。”

　　“这家伙给我尴尬的……那我直接说了哈。”

　　“我没上大学，平常也就在家里弹弹吉他啥的，偶尔出去玩玩乐队，经济这边基本都靠周柯宇。”张嘉元像是想到什么“诶你别学我啊，上大学贼重要。”

　　我含笑点头。

　　“一开始你妈妈其实是找到了周柯宇的哥哥，但是其实吧，柯宇是哥哥带大的，不好再麻烦，他另一个哥哥还年轻，我也不想他被绑着，但也不是说你绑着我俩……嗨呀我咋不会说话了，就，你能理解我意思吗小胖……”张嘉元说的脸红脖子粗。

　　我笑着点头说明白。

　　“就，其实是我提出来把你接过来的，我们其实早想领养个孩子来着，看见你照片我就挺稀罕的。你也不用有负担，既然选择去扶养你，那我们肯定会对你好的，周柯宇他不太会表达，但他肯定也会爱你。”

　　头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小心翼翼，挺神奇的。

　　张嘉元眼睛亮亮的，我头一次感觉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比我还有少年感。

　　天蒙蒙亮了，张嘉元把我摁回床上，道:“行了，你再睡一会，等会还有事呢。”

　　我嗯了一声，这次睡着了，睡的挺实的，有种安全感和归属感。

　　等到再醒来就快九点了，张嘉元做的饭，吃完又带我到街里买文具衣服鞋什么的。

　　“你这头发得修修了啊小胖。”

　　“眼镜多久没换了，走，我给你换了吧。”

　　“这两个书包喜欢哪个？”

　　我有点心疼张嘉元的钱，谁知道张嘉元从钱包掏出一张银行卡，在我眼前晃了晃，耍宝似的:“又不是自己的钱啊，花的周柯宇工资。”
　　周柯宇的工资也要省省啊。
　　我无奈摇头，张嘉元叫我别学周柯宇那么老成。
　　回到家是下午六点多，周柯宇还没下班，张嘉元到家歇了会儿，又到厨房里做饭去了。
　　我站在洗手间看着崭新的自己，又闻到了饭香，感觉好幸福好幸福，以后也会很幸福。
　　当然在厕所闻饭香还是不太合适。
　　我洗洗手出去帮张嘉元端盘子，张嘉元抱怨道:“周柯宇平时不这么忙的，朝九晚五，最近他们又有活了，整天忙的要死。”
　　我把菜放到桌上，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回头，周柯宇回来了。
　　周柯宇向我点了点头，进房间换衣服出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挺温馨的，张嘉元给周柯宇汇报今天的支出，周柯宇笑眯眯听着，周柯宇跟张嘉元抱怨工作的不顺，张嘉元气急败坏的听着。
　　周柯宇疯狂给张嘉元夹菜，张嘉元边嫌弃边给我夹菜，我尴尬到拿筷子戳菜，没吃几口。
　　十一点多了，我坐在床上拿着张嘉元给我换的手机，回忆今天的一切，编辑进了手机备忘录。
　　我健忘，这么幸福的事得记下来。
　　我正在打字，有人敲我的门，我打开一看，周柯宇。
　　很好，不愧是情侣，这俩人都找我谈心，一早一晚，规律得很。
　　我和周柯宇其实不是太熟，于是客气问道:“怎么了吗？”
　　周柯宇压低声音，用气音道:“张嘉元睡着了，我和你聊聊。”
　　看，这俩人多有默契。
　　词都不带换的。
　　我点了点头侧身让他进了房间，他倚着我的书桌面对着我。
　　“别害怕，就是聊聊。”周柯宇推了推眼镜。
　　我在心里吐槽他俩公用大脑，道:“没害怕，就…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周柯宇笑了“我又不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