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法》牛小饼

23、第 23 章

　　接下几日竟然风平浪静，鬼藏门的杀手没有再出现，也没有遇到其他的袭击和埋伏，但却如同风暴之前的那一段蓄势待发的平静，不知何时起攻势就会排山倒海而来．

　　沈若旋大多时候仍然沉默不语，偶然会催促青风加快行程．

　　那一夜说过的话，他果真再没有重复过一次，石沉大海一般让林比玥觉得像一场错觉，激起的涟漪只在他一个人心里久久不散．

　　沈若旋对他并没有特别的改变，始终那么冷漠疏离，但偶尔也会淡淡的温柔．开始林比玥一直不明白，这与他心中所想的爱差别太远，但后来也渐渐知晓了，这一世他们的爱情中已经有太多的伤害，屈辱和仇恨，这样满目创痍，支离破碎的感情，只能得到这样的结局．

　　七日之后，他们终于在入夜之时到达怡水别院．

　　林比玥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林烈的另一座奢侈行宫．天下会在巍峨的山峦之中，是用琉璃和汉白玉筑起的磅礴殿宇，而这里是娟娟流水和美丽别致的园林，沉香古木的庭院，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正是林比玥在画里见过无数次的江南之景．

　　只是这里并不像他想的那么温暖，红梅映着缓缓飘落的江南雪，静谧无声．

　　站在高大的院门外，林比玥有些紧张．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事物都会让从没离开过天下会他的感到莫名不安．下车之后，他惴惴地拉住沈若旋的手，温热的感觉从掌心涌上来，他忽然安下心来――时隔多年，经历那么多痛苦，这个男人仍然选择留在他身边，一如当初．尽管他们都已经改变，物是人非．

　　别院的下人们都从门里鱼贯而出，跪成两排，迎接他们第一次归来的少主人．虽然林烈多年没有回来，但看得出这里管理得井井有条，光是仆众都有五十多人，另外百余个侍卫都在各自的位置上警戒着．

　　管家姓李，名叫李四，站在队列最前头，他已是这里二十多年的管事了．

　　沈若旋上前，微微颔首道：＂四爷．＂

　　李四是个面目温和的人，年岁已有六十出头了．见到沈若旋，他的眼神热切而湿润，表情说不出的高兴，几乎要拥抱眼前的人，但是却不敢有任何僭越的动作，只是不断感叹道：＂沈少爷已经长大成人了．＂

　　林比玥学着沈若旋，有些怯意地跟上去叫道：＂四爷，您好．＂

　　李四注意到沈若旋身后的人，很兴奋迎上去问道：＂是小玥少爷吗？总算把您盼来啦，您可别叫我四爷，担不起，就叫我李四就可以了．＂

　　林比玥笑得很羞涩，李四的热情让不善交道的他不知所措．

　　沈若旋回过头，一贯淡漠地说道：＂四爷，你先带他回房间休息一下．＂

　　＂是，是，小玥少爷，这边请．＂李四忙不迭接过林比玥手里的包袱，一边给他引路．

　　另外两个仆人想要跟着沈若旋，却被他挥退了．

　　他不需要人带路，他比这些年轻的仆人还要熟悉这里．十年了，这的一切似乎都没怎么变．当年，他被林烈买下后，并没有马上被带回天下会，而是在这里住了一年多的时间．那一年，林烈忙于扩展天下会在江南的势力，也常常住在此处．

　　他那时不仅伺候林烈，还有林烈新交结的权势贵人．有时只过来一个人，有时是许多人．

　　李四把林比玥安顿在房间里，打算回厨房去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不想却在长廊上碰到沈若旋，正交待青风重新安排侍卫的部署．

　　＂四爷，有什么事吗？＂青风见他待在那里不动，却一直看着这边．

　　李四连忙躬身回答道：＂没事没事，我正要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得怎么样了，不知沈少爷的口味有没有变？＂

　　沈若旋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您不必管我，我晚上不吃了．＂

　　＂那怎么行呢，赶了那么远的路，不吃怎么可以？万一饿坏了身子怎么办？＂

　　＂我说不必了，你听不懂吗？！＂

　　李四没有去过天下会，所以不知道那里的仆人对沈若旋的避之不及和惧怕，他对沈若旋的记忆，仍停留在当年那个乖巧懂事，聪明漂亮的孩子身上．

　　如今已经这么不一样了，李四愣愣的，被沈若旋不耐烦的呵斥吓到．

　　青风见一个好心好意的老人露出惊恐的样子，有些不忍的安抚道：＂四爷不用特意为我们安排，我们不讲究这些．＂

　　沈若旋冷冷哼了一声，＂谁跟你我们？＂

　　青风连忙跪下道：＂属下失言，少主人恕罪．＂

　　回应他的，是一个转身离去的身影．青风知道，沈若旋一直尽力把自己隔绝在天下会之外，总想着挣脱这个困住他的牢笼．

　　晚膳时，林比玥发现沈若旋没有来，这让独处新环境的他惴惴不安，明明路上都饿得饥肠辘辘，却变得一点食欲都没有．

　　随便扒了几口，他便让李四带他去找沈若旋．

　　沈若旋的房间在一片桃树林的后面，屋里一片漆黑．林比玥敲了敲门，无人应答，门反而咯吱开了一条缝．他推门进去，这才发现这间屋子并没有装门闩．

　　沈若旋竟然睡着了，低低的呼吸声从黑暗中传过来．

　　光听着这声音林比玥便觉得安了心，他趴在桌子上，静静守着他心爱的男人．

　　梦里，沈若旋又回到小时候．李四帮他上药洗伤口时的声音都清晰地在耳边回响，＂作孽啊．．作孽啊．．这么小的娃儿．．．＂

　　那时，他是真的想要依靠李四，为了讨好他，总是帮他干活，最脏最累的事情都抢着做，总觉得这个老仆人是真心的疼他，就好像父亲一样．每次听到他说自己可怜，他就开始哭，觉得委屈和害怕找到了出口．

　　他贪恋着李四的温暖，后来却发现李四并不可能像真正的父亲那样保护他．有一次他被林烈和那些同僚们绑在桃树林里折磨，他们拿桃花枝插他前面的尿道，痛得他尖叫，拼命喊四爷救命，李四犹豫着上前来劝，被林烈教训之后，却不得不帮着别人一起压住他，那一刻他明白，李四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那才是这个老男人要保护的东西，是他怎么讨好都无法取代的东西．

　　曾经经历的一切，在梦境中又回来，他又变成那个毫无力量，只能任人伤害的自己，渴望着能有人保护他，周围却只站满了围观他的人，看着他的痛苦大笑的人．

　　从梦中惊醒过来，沈若旋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还没平静下来，又忽然感觉到房间里面有人．

　　林比玥趴在桌子上面，一动不动的，大概是睡着了．

　　沈若旋转身看着他，又惊又怒，他连这个人什么进来的都不知道！看到那微微阖上的门，他想起来这间房子没有装栓，就是为了林烈的方便．可是以他的警觉，也不可能连有人到了房间里他都没有察觉，他的武功都白练了吗！梦中的无能感一瞬间变成了现实一般，沈若旋厉声质问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林比玥差点就睡着了，一下子被沈若旋吓醒．硬生生站起来，几乎就想赶紧滚出去．印象中沈若旋很少如此大声说话，基本上开口都是又冷又淡．

　　＂我．．我见你没吃晚饭，我担心你是不是毒又发作了．＂

　　沈若旋冷静了一会，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没事．＂

　　他抬眼看了看林比玥，本就是很怕自己的人，经过刚才那一下子，已经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到门边．

　　＂过来，来这里．＂沈若旋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林比玥不安地走过去，却不敢坐下来，＂我下次不敢了．＂

　　沈若旋不语，拉着他坐下来．

　　林比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忽然见他靠过来，头枕到他的胸口．

　　这样软弱的姿势和刚才发怒的样子判若两人，林比玥从未经历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却本能的抱住他．

　　沈若旋动了动，把脸埋得更深．

　　对他而言，林比玥的温柔是他黑暗世界中的一柱亮光．即使时隔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他仍记得当年林比玥把他抱在自己怀里的动作．那个时候林比玥比他还小，根本抱不住一身伤痕，一点使不上劲的他．可是他执着地搂着他，轻轻拍打他，嘴里还喃喃自语，不要哭啊，不要哭，我会保护你的．

　　就是这个身体不好，生命比常人脆弱许多的人，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誓言，一直努力保护他．好多次罚跪的时候，他也倔强的跪在自己身边陪着，尽管结局是他被林烈拎走，而自己被罚跪更长的时间；好多次挨打的时候，他都能听见刑房外面林比玥又哭又叫的声音，不断替他哀求．

　　当时明明是感动的，终于找到一个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可是后来，却又发现他的好，变成了禁锢自己的牢笼，剥夺掉一切，让他变成林烈的杀人工具，他开始恨他．

　　可是，当顾七桐背叛他之后，痛苦之余，他又想起他来，竟然觉得这世上幸好还有这么一个对他始终如一的人．

　　爱与恨纠缠在一起，这便是他们这一世的孽缘，也这只有这一世．来生对沈若旋来说虚无缥缈，像他这般的人，死后也必是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只此一生的轮回，能有个人对他不离不弃，也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