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法》牛小饼

10、第 10 章

　　自林烈前往问剑阁以来，林比玥每天都去沈若旋那里给他换药．两个人之间大部分时候一句话都没有，即使开口也总是他先找个话头．他的想法和心思都被沈若旋轻易看得一清二楚，可是对方在想什么，他根本猜不透．如此一来，沈若旋也没耐心听他说什么，两个人便越发沉默．

　　但是再如何的冷漠，也终究好过他一个人无休止的等待和牵挂．

　　林比玥看着眼前药气翻滚的瓦罐，心情又渐渐低落下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沈若旋对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悄无声息的药房，药炉翻滚着的热气就像无声的叹息．

　　忽然，门口黑烟般冒出三个人来，齐齐弯下腰，对着林比玥说道：＂林少爷，教主请你过去．＂

　　林比玥不喜欢鬼医这样的存在，他们是人，但是又失去了很多人的本性，介乎人与鬼之间，令人生厌．

　　＂我爹回来了？我自己一会就过去．＂林比玥皱着眉，不想理他们，连身都没起．

　　门口三个鬼医互相对视几眼，其中一个开口说道：＂沈公子正在教主那里．＂

　　话音刚落，林比玥立刻站了起来．是了，林烈肯定会重重惩罚沈若旋的，虽然他不知道沈若旋到底犯了什么事，但是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林烈拿铁链锁他，那一定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想到这里，林比玥忽然夺门而出，朝着刑堂跑过去．刚走出没多远，眼前又冒出一团黑烟，方才的一个鬼医挡在了前面的路上．

　　林比玥停下来看着他，目光冷冽，＂干什么？＂

　　那鬼医恭敬的做出一个请回的手势，声音沙哑的说道：＂林少爷，沈公子不是在刑堂．＂

　　林比玥一愣，回头见另外两个鬼医正站在另外一条岔路上等他，恍然明白过来，立刻脸色气得发红，转身便往回跑．

　　当林烈庞大的寝宫出现在林比玥的面前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多年没有踏足过这里．曾经对于幼小的他来说，那似乎永远也爬不到尽头的白玉石台阶也已显得不再那么巍峨．

　　台阶之上的黑铁木门忽然打开一个小缝，里面惊恐的挤出一个少年，衣衫褴褛，满身的伤痕．勉强走了几步就跪下去，瑟瑟发抖，低声哭泣．

　　转眼过了十年岁月，可是时间在这里似乎永远定格，这巍峨耸立的宫殿面前，这样的场景从不曾丝毫改变．

　　只是当年的林比玥，还会什么都不懂的，兴高采烈的跑到这里来找自己的父亲，而第一眼看见沈若旋时，对方也不过正是这少年这样的年纪，连情形都是如此的相似．只不过沈若旋总不肯让自己那么狼狈，只是靠着门勉强站着，静静等着王三来接他．

　　好漂亮――那是林比玥第一次看见沈若旋时的感觉，当时的他丝毫没有现在这样令人害怕恐惧的凌厉气势．当林比玥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谁时，他竟会怯怯地低下头，表情自卑，声音也微微颤抖：＂我知道，你是少爷．＂

　　回忆还那么清晰，当年他们第一次说话的声音似乎都还没来得及从这里的烟雨中散去．略微停顿的时间里，王三已经令人抬着那个叫小桃的少年从台阶上下来了，路过林比玥身边时，王三立刻露出笑脸：＂小少爷，好久不见啦．＂

　　林比玥看了他一眼，转身急急忙忙的朝宫殿里面奔去．

　　刚推开门，就听见一阵打斗的声音．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沈若旋就已经被林烈的强劲内力振开，撞到了大片屏风摔在地上．

　　林比玥惊呼一声，赶紧过去扶他．那些被他精心护理着的伤口早就裂开了，加上肩膀上那个血窟窿，本来的白色衣服已经被血染得不成颜色．

　　＂爹，你干什么？！＂林比玥把沈若旋扶起来，责备的看着前面面色阴冷的林烈．沈若旋没推开他，甚至还说，＂谢谢少主人．＂

　　当然，林比玥知道那不是真话，只是因为有他那个冷血无情的爹在场的缘故．沈若旋抬头看他的那一瞬间，眼神明明白白告诉他：滚开．

　　林烈见到随后跟进来的三个鬼医，朝他们投过去询问的目光，鬼医肯定的点点头．

　　林烈冷冷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剑鞘，慢慢向沈若旋走过去．

　　＂爹．＂林比玥不懂林烈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不安的感觉让他下意识的把沈若旋抱得更紧．

　　＂不成规矩，你这是见到少主人的姿势吗？＂

　　沈若旋知道林烈是在说他，便爬起来换了个姿势，跪在林比玥脚边．

　　林比玥本来就不满林烈的做法，见沈若旋这样，心里更气，不禁对林烈恼怒道：＂爹，你到底要干什么？若旋哥哥伤得很重，你还这样对他，折磨人真得让你觉得很舒服吗？！＂

　　林烈默不作声，仍是慢慢走过来．沈若旋拉开林比玥扶在自己肩头的手，还暗暗用了几分力道，＂少主人，是我不对．＂

　　林比玥的手腕痛得厉害，但也闭上嘴，沈若旋在警告他别再添乱，这说明他爹这回真是不好对付过去．

　　林烈不知有没有看到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盯着林比玥冷酷的说道：＂这里没有什么若旋哥哥．小玥，你年纪也不小了．你还不能理解沈若旋对你来说是什么吗？＂

　　林比玥低下头，不是他不能理解，只是不能说．

　　＂你是主人．＂林烈走到自己儿子面前，拉起他的一只手，＂而他，就是你的剑．为你而生，为你而死．＂

　　沈若旋的身体冰凉凉的，手掌经过之处，可以感觉到肌理之中饱含着强而有力的韧性，胸口传来的心跳有一些急促．

　　沈若旋仍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但是林比玥却感觉到手掌之下的肌肤给他传递过来的这个男人的真实心情――疼痛，还有恐惧．

　　林比玥忽然挣扎起来，拼命想挣开手，＂爹，你放开我，若旋哥哥不是剑．＂

　　林烈却牢牢的将他的手按在那具冰凉的身体上，＂小玥，你别害怕．我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舞刀弄枪，所以还不习惯．但是你放心，我决计不会让他伤了你．＂

　　林比玥用力摇头，＂爹，我和你不一样．我不需要什么刀剑，我对江湖，对权力，对什么武功秘籍这些都没有兴趣，我有自己想要的！你大概从来都没有理解过我究竟希望什么吧？！＂

　　林烈闻言放开了林比玥的手，转而一把扯住沈若旋的头发，迫使他抬头，＂你以为你不要，就可以改变他以后的人生吗？＂

　　拿过沈若旋手中的玄天剑，林烈将它横在胸前，雪亮的剑身在浑厚的内息中发出共鸣的颤动，折射着冷冽的光芒．端详片刻，林烈将它慢慢移到沈若旋的脖子上，冷白的剑光瞬间就在鲜红的血液中间沸腾起来．

　　＂剑不用，就只会锈掉．他到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既然你不要他，那他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林比玥愣愣看着林烈手中的长剑，它紧紧贴附着沈若旋的脖子，幽冷的剑光映照冷漠的面容．林比玥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会那么怕沈若旋，总觉得他身上着太过凌烈的杀气．现在他知道了，那不是杀气，那是冷酷犀利，毫无情感的剑气――和此刻林烈手中的玄天剑一模一样的感觉．

　　原来，他已经是一把剑了．

　　就像那些鬼医，丧失了人的许多本性．

　　看到自己儿子眼中的惊慌，林烈笑着收了手，同时又对站在门边的鬼医点头示意，＂放心，不会杀他．＂

　　三个鬼医走上来，其中一个抱着一个满是灰土的黑色瓦罐．

　　＂这是什么东西？＂

　　林比玥看到他们把瓦罐抱到自己面前，拂去封口处的尘土．打开之后，因为罐身太深，罐底一片漆黑，看不见到底装了什么．

　　＂林少爷，得罪了．＂其中一人抬起林比玥的手腕，另一只手中瞬间亮出一把小刀，轻轻划开了林比玥的脉门，血顿时喷涌流出，悉数落进罐子里．

　　忽然间，沉寂无声的罐子里开始发出奇怪的声响．那是一种悉悉索索，仿佛有什么在罐底爬动的声音，时急时缓．而从罐子里飘出来的气味带着一股腥燥和死气．

　　＂可以了．＂听到声音之后，鬼医立刻把罐子又盖了起来．另外一个则是掏出止血的粉末洒在林比玥的伤口上．

　　＂里面有什么东西？＂

　　林比玥盯着鬼医手里的罐子，疑惑不安．

　　＂教主，没有问题了．＂

　　无人理会林比玥的问话，鬼医转身像林烈请示．

　　林烈摆手，＂你们把他带到暗室去弄，不要在这里．小玥身体不好，闻不得那么重的血腥味．＂

　　说是暗室，其实也就是这件卧房相连的另外一间屋子．因为林烈的寝宫依山势而建，所以暗室是深入到山的内部，开凿出来的一间石室．整个房间内只能依靠烛光照明，为满足林烈特殊的嗜好而建．

　　看到鬼医把沈若旋拖进那间石室，林比玥立刻要追上去，却突然被林烈点了穴位，全身一麻，不能动弹，想开口说话竟也不能了．

　　＂我说过了，不会要他死，只是要他更听话一点才可以．对你来说，他还太过锋芒了．＂

　　林烈把林比玥拉到椅子旁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然后自己也在他对面慢慢坐下．

　　＂小玥，爹有些话要对你说．＂在林比玥焦虑不安的目光中，林烈倒像一个慈父起来，冷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目光也柔和了许多，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才缓缓开口，＂也许，你从来没有认同过爹走的路，但是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如果我能回到你这个年纪，我大概会重新来过吧．＂

　　林比玥哪有心思听林烈说什么，整个心思都在沈若旋那里，目光紧紧盯着石室的石门．

　　石门之后，烛光昏暗．鬼医正把沈若旋用石壁上垂下来的铁链绑好．看到一个鬼医拿过来口枷，沈若旋冷冷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鬼医却不愿意回答，避重就轻，＂沈少爷，口枷不是为别的，只是怕您伤到自己而已．＂

　　沈若旋冷笑：＂我是在问这个吗？！＂

　　鬼医抬起头来看着沈若旋．与犀利的杀气不同，他们有的是阴沉沉的死气，说话时也总显得阳气不足，＂沈少爷，你心里应该清楚，不管林少爷医术再如何高明，你身上墨水莲花的剧毒也不可能完全除尽．林少爷为了治你的毒寝食难安，你也不忍再看他为你这样操劳下去吧？只有这个，才可能真正压制住你身体里的毒性．＂

　　＂到底是什么？＂沈若旋皱眉．

　　＂以毒克毒，这是蛊虫．＂鬼医拿过罐子，揭开封开，里面悉悉索索的响动又传出来，和方才不同，响声更大了，那是虫足在罐底刮过的声音，甚至能听见＂吱吱――＂的虫鸣．林比玥的血，已经让它完全复苏过来．

　　鬼医拿了一根银针进去试探了一下，再拿起来时，银针已经全黑了，就连针尖沾到的林比玥的血也是黑色．鬼医抬头，看见沈若旋的惊慌和抗拒，原来他知道这是活蛊．

　　江湖中有不少懂得奇术的异族人混在其中，沈若旋也曾遭遇过苗疆使用蛊毒的人．蛊毒一般都是蛊虫身上的毒液，而活着的蛊虫，则是要以人为虫鼎，将虫养在人的身体内，达到控制和驱使的目的．

　　鬼医拿起口枷给沈若旋戴上，他还第一次知道，原来沈若旋也是会害怕的，眼前的男人紧盯着地上的黑色瓶罐，浑身都在发抖．

　　＂教主希望你能陪在沈少爷身边，一生忠诚，永不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