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浮华》月影兰析

9、心镜妖

　　“轰”的一声，红枫随之飘扬落下。
　　在那纷飞的落叶之中，一抹红光渐渐闪现。
　　“原来除了捉妖天师，竟还有一位上仙么？看来他真是怕极了我，连仙人都出动了啊！”红光之中传来了一道淡而嘲弄的声音，随着那红光退去，一抹红色妖娆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一名容貌极为妖艳的红衣女子，回眸顾盼间风情万种，媚态横生。
　　“心镜妖？”千夜蹙起了一双剑眉，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种难缠的妖怪。在妖界，有一种妖是极为可怕的——那就是心镜妖。她能看透众生的心，不管是仙也好、人也罢，即使是魔的心，也难逃过她的那双眼睛。
　　“在人间界，我不叫心镜妖，你们可以叫我倾情。”倾情一双媚眼如丝，笑颜倾城。忽然她目光落到了站在临渊和千夜身后的梦音身上，轻轻“咦”了一声。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倾情强按下心中的疑问。
　　“原来你就是倾情。”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异样的临渊，轻叹了口气，“而且真的是妖。”几日前，他接到的就是这镇上一个叫王清怀的人的委托。王清怀怀疑自己的妻子是妖，所以，请他前来收伏妖怪。而王清怀的妻子，就叫倾情。
　　“妖又如何？妖就不能留在人间界，就不能爱上人么？”倾情一双美眸露出了冷意，却暗藏着一丝伤痛，“就因为我是妖，他便要收了我，丝毫也不顾这五年来的夫妻情意。人心啊，我如今算是看透了。”
　　临渊心口一跳，生出不祥的预感，“你对王清怀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哈哈哈——”倾情忽然大笑了起来，眼角却流下了泪水，“我能做什么呢？自然是现出真身，让他看个清楚明白——”
　　“那他现在——”
　　“疯了。”倾情停下了笑，语气已变得极为淡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疯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临渊的脸色有点苍白，他无法挥去心底的愧疚。都怪自己莫名病发，结果事情被耽误了，如果他能早点赶去……
　　倾情冷笑着反问：“我为什么不可以？是他先背叛了我，不是么？夫妻五年来，我一心一意待他，而他只不过是听了几个道人的闲言闲语，便想对我下杀手——难道我要坐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你们来收么？”
　　临渊沉默了。
　　“你以为凭你一个小小的捉妖天师，又能挽回些什么？”倾情一眼就看透了临渊，即使她不用心之眼，也能看出这少年天师在想什么。
　　临渊低下头，紧紧握起了手心。
　　倾情冷漠地盯着他，“怎么？现在是不是有自知之明了？肯知难而退了？”
　　千夜忽然淡淡插了一句，“倾情，你若想寻死也不用这样逼他。他只是一个半桶水，你若真想死，我一根指头就可以直接让你灰飞烟灭！”
　　倾情神色一变，眼中闪过杀气。
　　“千夜，我知道你是天界的仙，那又如何？你想杀我，怕是没那么容易——”眸光一凝，倾情化为一道红光朝千夜直袭而去。
　　然而，一道华光自斜旁里横刺了过来。
　　一柄长剑拦在千夜的身前，挡住了倾情的攻击。
　　“半桶水天师，你这是干什么？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千夜单手扣住临渊的肩，想把他推出战圈，临渊却是轻轻说了一句。
　　“千夜，这是我对王清怀的承诺。我答应过他，要帮他收伏他的妻子，那我就一定要做到。”
　　千夜缓缓放开了手。
　　倾情唇角一勾，笑意尖锐而嘲讽，“好，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天师？有没有力量足以收伏我？”
　　高举手掌正要朝临渊劈下，却见临渊收起了手中的长剑。
　　倾情疑惑地看着他。
　　“你是心镜妖，能看清人的心，是么？”临渊淡淡地问。
　　“是。”
　　“那你看过王清怀的心了么？”
　　倾情怔住了，慢慢地收回了高举的右掌。
　　“你从没看过，是不是？”临渊抬起头，深深看向倾情，“因为你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所以，你从来没有用心之眼看过王清怀的心。而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你并不知道你的丈夫其实并没有真正想伤害你的意思。”
　　伸手自怀里掏出了那封书信，临渊将信递到了倾情的面前。
　　“一年前，我与王兄曾有过一面之缘。这是他托给我的信。你可以看看。”
　　倾情脸色发白地接过封，展开一看——
　　临渊：
　　一年未见可安好？愚兄有一事想重托于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妻子倾情么？我与她夫妻五载，现今才知，她很可能并不是人，而是妖。
　　其实我并不是嫌弃她是妖，我很爱她，更何况我们五年感情又岂是说放便能放下？但我没有勇气面对她真正的身份。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天生胆小怯懦，若是她真的在我面前现出了真身，我怕我害怕与恐惧的本能会伤了她的心。
　　而且现在城中几名道人正想方设法要收了她，如果让他们得手，她可能会受很多苦吧？我看得出那些道人眼中冰冷的杀意。
　　临渊，我现在能想到的人，只有你了。我知道你是天师，希望你能赶在那几个道人前面，先想办法将她带走，但请不要伤害她。
　　她虽是妖，却从没生过伤人之心。
　　只要她能避过了这场劫难，我别无所求。

　　愚兄：王清怀字

　　一字字看完书信，倾情右手微微一颤，紧紧地捏住了那封书信。
　　原来，他只是要临渊将自己带走而已，虽然他害怕，却从没想过杀自己？
　　天意！
　　果然是天意弄人！
　　她只是不想从他心底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却反而失去了真正看清他的机会。
　　真正懦弱胆小的人，是她吧？
　　“哈哈哈——”倾情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流泪，“我真是枉为妖身，竟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笑音方落，倾情便化为了一道红光消失了踪影。
　　临渊怔怔看着远方，低问，“千夜，你说她是不是去找王清怀了？”
　　“应该是吧！”
　　千夜摇头叹息。
　　连他也没有料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当时临渊只是简单地告诉自己，要来枫叶镇收妖而已。
　　自古人妖殊途，神魔对立。
　　其实，就算倾情这次没有逼疯王清怀，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就像数百年前师父与那个人……
　　失神间，千夜忽然感应到了风中传来的气息。
　　那样熟悉的气，让千夜脸色大变。
　　“不可能！”
　　“千夜，你怎么了？”临渊奇怪地看了眼神色不对劲的千夜。
　　“糟了，倾情可能会遇到危险——”千夜拉起临渊，“我们要赶快去阻止。那只妖，还罪不致死——”
　　临渊一脸莫名其妙，“千夜，你干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师父来了！”千夜脸色凝重，“而且从他的气息判断，就是追着倾情而去的。”
　　“你师父？”临渊蹙眉，“他也是仙？”
　　“嗯。”千夜点头，“他是仙。而且，不论什么妖魔鬼怪，只要被他遇到，格杀勿论！”
　　“什么？”临渊闻言脸色也不由苍白了几分。
　　秋风吹拂而过，就连临渊也感受到了一股冷冽的杀气。
　　临渊心口一窒，突然隐隐作痛起来。
　　那股杀气太强烈，而且，竟隐隐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甩去了那奇怪的感觉，临渊转头对梦音道：“梦音姑娘，请你就在客栈等我们。我们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梦音并没有回答，只是茫然地站在那里。
　　而不知何时飞落在她肩头的凰木，正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她。
　　知道梦音又神游了，临渊不禁叹了口气，“凰木，帮我好好看着梦音姑娘。”说完，他与千夜转身走出了客栈。
　　他们并没有看到，梦音的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然后靠着石壁，无力地滑坐到了冰冷的地上。
　　她好难过！
　　冷汗在不住地渗出额细，就唇色都青白了起来。
　　梦音紧紧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风中那股气息她也感受到了！
　　那是谁的气息？
　　是谁？
　　熟悉到……让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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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千夜和临渊赶到王家时，已是来不及了。
　　门口被设置了普通人看不到的结界，外面的人根本就看不见里面发生的情景。
　　“还是来迟了一步么？”
　　千夜扼腕，口中也不知念了句什么咒语，便拉过临渊想一起闯进了结界之中。
　　谁知，却被一股力量给阻挡住了。
　　“该死！”
　　千夜低咒。
　　才三百年不见，师父的仙术竟又能高了这么多！
　　他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看着那只心镜妖就这样死去吧？
　　怎么说，她也只是一只可怜的妖。
　　而此时，在清冷的王家宅院里，重伤的倾情狼狈地跌倒在地上，她极力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墙角另一边，那个神智不清，浑身颤抖的男人。
　　“清怀——清怀——”
　　她一边低唤，嘴里一边咳出了鲜血。
　　然而，站在她身后那个人，一袭青衣飘飘，却依旧面无表情。
　　特别是那双眼睛，远比他肩上所负的利剑还要犀利冷漠上千万倍。
　　那里面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心镜妖，是你自己逼疯了你的丈夫，现在还叫他做什么？”青衣人冷冷地问。
　　“与你无关。”倾情冷笑，“你这个根本不懂何为感情的所谓上仙，又哪里会明白？”艰难地从地上支撑了起来，倾情唇角的笑意越发显得嘲弄，“孤光啊孤光，你确实是不懂的。你若懂，就不会在千万年前亲手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难为青玄视你如兄弟手足，对你掏心挖肺，却依旧换来了灰飞烟灭的下场，你这样的人又怎会懂呢？”
　　孤光眸光一凝，似有杀意掠过。
　　“我是不懂，也不需要懂。”
　　话音方落，随着华光一现，原本负在肩上的长剑已握于右手之中。
　　“心境妖，只要你说出墨离的下落，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苦。”
　　“我说过，我根本不知道墨离在哪里？三百年前，他触怒了魔王青炎，可能跟那个青玄一样，早就在冰魔解洞里魂飞魄散了——”
　　“大胆妖孽，还不肯说实话么？”锐利的剑锋冷冷地指向了倾情的咽喉。
　　“你杀了我吧！”倾情闭上眼。
　　“倾、倾情——”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微弱的低唤，倾情浑身一颤，睁开了眼，转过了头，只见原本缩在墙角的王清怀忽然冲了过来，在孤光面前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
　　“不要——不要杀我娘子——求求你——不要杀我娘子——求求你——她虽是妖，但从来没有伤害过人——从来都没有——”
　　“清怀！”倾情想要阻止，但利剑架于脖颈之上，无法动弹半分。“清怀，你快走，不要求他。他是没有心的，若是惹怒了他，他会连你也一起杀掉。清怀，快走——快走啊——”
　　王清怀虽脸色煞白，却是坚定地摇头。
　　“我不会看着你死的，倾情——绝对不会的——”王清怀站了起来，竟颤抖着伸手就去夺孤光手中的剑。
　　“倾情，你快走！”
　　“找死！”
　　孤光眼瞳之中闪过一丝银灰色，手中利剑一转，就要朝王清怀砍下。
　　“不要！”
　　倾情绝望地大喊。
　　蓦地，黑芒一闪，一道人影徒手接住了那无情砍下的一剑。
　　鲜红的血，顺着剑锋蜿蜒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孤光，三百年未见，你竟比以前更无情了！这一回，连人都要杀么？”来人一身华贵的紫袍，黑发披散肩头。但此刻，他根本就无视了右手上那鲜血淋漓的惨状，俊美的脸上写满了冰冷的怒意与杀机。
　　“墨离，你终于出现了么？”孤光眸中的银灰色顿时又深了几分。
　　“孤光，即便是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墨离冷笑，右掌上猛地一推，已将孤光的仙剑推了回去。
　　孤光并没有反击，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剑锋上所沾染的血迹。
　　“墨离，原来你已经离死不远了。”
　　墨离极为淡漠地一笑，“就算我下一刻立即死去，也与你无关。”
　　“若是你说出她的下落，你的生死自然与我无关。”孤光的眼睛里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墨离，只要她的下落我一日未打探出，我便一日追着你不放。”
　　“哈哈哈——”墨离大笑了起来，随即眸光一冷，“孤光，你这句话的意思等于是告诉我，只能是我杀了你，而你，却不能杀了我！”
　　孤光手上长剑一挥，剑锋上的鲜血顿时化为了尘烟，消失于无形。
　　“你杀得我了么？”
　　“那我们试试。”话音刚落，墨离便化为了一道黑光朝孤光袭去。
　　孤光冷笑，手中长剑也幻化出了一道强烈的华光。
　　顿时黑白两道光芒交织缠斗在了一起，天地也为之变色。
　　那边孤光与墨离混战，而这边又是两道光芒一闪，分别现出了一男一女两道人影，掺扶起了倾情和王清怀。
　　“倾情，你没事吧？”虹影一边给倾情疗伤，一边焦急地看着墨离与孤光缠斗的方向。
　　“我没事。”得虹影相助，倾情脸色渐缓。转过头，她看向被折剑扶住疗伤的王清怀，见他脸色也好了许多，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你们怎么会来？”
　　“少主原本在千华梦界养伤，突然感应到你有危险，这才急忙赶来！”
　　“他受伤了？”倾情不由看向墨离，见他虽然暂时与孤光打成了平手，但明显周身的魔气并不稳定。
　　“他伤得很重。”虹影声音有些哽咽。
　　在冰魔解里，为了震断那千寒铁链，少主强行凝聚魔气，虽然脱离了困境，但也让心脉受到了极大的反噬。
　　这几天若不是被折剑强行用困住养伤，他现在也许更糟糕。
　　虽然虹影什么都没细说，但倾情已用心眼看出个大概。
　　“他果然是个疯子。”倾情扬唇一笑，不过，正因为这样，他才会是她倾情的唯一朋友。
　　虹影沉默。
　　“我们得想办法脱身。现在我们就算全部加起来也不是孤光的对手。”倾情尝试着动了动身子，却引来周身疼痛。
　　“孤光下手可是一点也不会留情的。”
　　倾情蹙眉寻思，突然，她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气，神色不禁一凝，“她怎么来了？”
　　“她？”虹影不解。
　　“梦音。”
　　那两个字让原本与孤光缠斗的墨离分了神。
　　“嘭！”
　　一记重掌击上了墨离的胸膛。
　　“少主——”
　　折剑惊呼，再也顾不得王清怀，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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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尝试了无数次，拦在面前的结界还是纹丝未动。
　　“真该死。”千夜低咒。
　　若不是三天前为了救临渊而又折损了千年功力，还不至于一道结界就把他困住了。就算无法破解，打出一个缺口总有吧？
　　“千夜，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临渊脸上也现出了焦急之色，先不提倾情，王清怀应该也被困在里面了。
　　也不知道千夜的那个仙人师父会不会伤害王清怀？
　　“我再试试！”
　　千夜正欲再聚仙气，最后试一次，忽然，风中隐隐传来了轻脆的铃铛声。
　　千夜和临渊不禁转过了头，当他们看见来人时，两个异口同声地惊呼。
　　“仙女姑娘？”
　　“梦音姑娘？”
　　原本应该在客栈等候的梦音，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而且，不仅梦音来了，凰木也一直跟在梦音身旁，不住地拍打着翅膀，似乎很着急。它一看见临渊，便飞落到临渊肩头，用尖嘴猛啄临渊的头。
　　“唔！”
　　猝不及防的临渊被啄个正着，不禁伸手捂住头，“凰木，你干什么？”
　　“它应该是叫你唤醒梦音。”千夜已看出了梦音的不对劲，她的眼神很空洞，毫无焦距。
　　“唤醒？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临渊一头雾水，揉着发疼的脑袋，果然看到梦音神色不太对劲。
　　她好像只是盯着那道银色结界，眼中根本没有他们两人的存在。
　　“梦音姑娘——”
　　临渊才刚刚开口，忽见梦音迈开了步伐，朝结界走去。
　　“仙女姑娘——”
　　千夜连忙伸手想拉住她，然后这一抓，他的右手竟穿过了梦音的身体，只抓住了虚无的空气。
　　千夜震惊不已。
　　竟然……只是魂魄出窍么？
　　此时梦音已经走到结界面前，她伸出手，轻轻一碰，那银色的结界顿时像雪一般融化了开来，渐渐现出了一个缺口。
　　然后，梦音就这样走了进去。
　　千夜简直不敢置信！
　　这个梦音究竟是谁？竟可以轻而易举地破了师父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