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川上旧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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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隐知道，姬少衡给他权势、地位，授他剑法，教他如何在朝堂与江湖之间翻云覆雨，愿意帮他解决一切麻烦，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付出的不多，只需要放下尊严，供他取乐，仅此而已。
李隐：“听主上吩咐。”
可他这副百依百顺的态度，让姬少衡隐隐有些恼火。
姬少衡吻上李隐的耳侧，衔在齿间轻咬，成心问：“不过除了你自己，你还能给本王什么？”
耳尖处一阵阵濡热、酥麻，让李隐背脊越来越僵硬。
若说昨晚种种尚且算得上是姬少衡对他的疼爱，现在这一切都近乎亵.玩了。
李隐闭上眼睛，手指不由地攥紧他的衫子。
姬少衡抱着李隐，能清楚感知到他身体的每一处细微的变化。
于床.笫之欢，李隐一向不太热情，只有行至浓深时，才能在他潮红的面容上看到有几分真切的动情。
姬少衡不是那等色令智昏的蠢货，他看得明白，就连刚才的枕膝讨好都是李隐为了求他保全陆剑星，故意做出来的样子。
姬少衡没有戳破他，存着一口恶气去羞辱李隐，就想看他为了赫连家的那些人到底能忍到何等地步。
可真当李隐明明厌恶抗拒、却还是选择忍受一切羞辱时，他心里一冷，忽地没了兴致。
李隐是个聪明人，只在一处很愚钝，他不知道，姬少衡想从他这里得到的无非一颗真心而已。
只是他的真心从不在他这里。
姬少衡放过李隐这一回，将他的衣裳拢好，道：“好久没喝酒了，晚些时候陪我去游湖罢，消遣消遣月光。”
李隐一怔，没想到他最后想要的是这个：“好。”
*
梦淮山下的仙城名作“铁马津”，因依着仙门而建，又在梦淮山治下，软红香土，人烟鼎盛，就算入夜也是灯火辉煌、繁华热闹。
姬少衡着红袍，李隐着青裳，并肩行于闹市间，二人皆戴着半张镂空面具，遮住下脸，一金一银，教人看不出相貌，却也掩藏不住一身风华。
人潮中，姬少衡随意牵着李隐的手，瞧见小摊上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能得他喜欢，不拘有何用，他都要买上一通。
李隐负责跟在他身后付银子。
等尽了兴，姬少衡想去游湖，让远远跟着的哑奴上前来，命他们拎着东西先回山去，不必再伺候。
李隐已经提前安排好画舫，还有一干最好的伶人乐工，正在江边等着迎驾。
“主上，请。”
姬少衡远远看那画舫华灯生辉，雕画精美，停靠在江水的淡雾与粼光之中，令人目迷神醉，可见李隐花了不少心思。
面面俱到，无一不美，就是灯火太过辉煌，反而碍了这大好的月色。
姬少衡瞧见方才在酒家买的两壶名作“解千愁”的酒，还在李隐手里拎着。
他心思一灵，捉住李隐的手，往另外的方向跑去：“走！”
“去哪儿？”
李隐也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只能任他牵着跑。
一路来到僻静处，姬少衡终于在江边寻见一艘小小的藤蓬船。
姬少衡将一粒金珠丢给了船家，扬笑道：“买你一艘船够不够？”
船家不敢相信，将这金珠咬了又咬，确定是真的，大惊大喜：“够了够了！”
等船家离开，姬少衡按着李隐坐到蓬船中，自己又钻出去，去船头撑桨玩儿。
李隐忙道：“主上，还是我来……”
姬少衡命令：“坐好。”
李隐也只好听从。
蓬船慢慢远离喧闹的岸边，周围寂静下来，只能听见船桨拨弄江面时发出的流水清响。
不知从何处拂来一阵清风，漾起水面波光，也漾起蓬船上的纱帘。
隔着朦胧的薄纱，李隐望向姬少衡，江水月光共映，将他的身影照成一段清辉。
一切都静谧下来，天地间仿佛只余下他们二人。
等行到江心深处，船才渐渐停下，姬少衡撂下桨，任舟自横。
他拉着李隐仰在船头，各自一壶解千愁，与他一边饮酒，一边欣赏夜天的月色。
或许是四下无人，唯有明月清风相伴，李隐难得不拘束一回，喝酒也痛快起来。
一口气喝下小半壶，李隐侧首，见姬少衡正深深注视着他，目光像是要望进他灵魂深处。
李隐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姬少衡微微一笑：“我在想，你小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酒力催得李隐脸庞微热：“也没有怎么样。”
姬少衡想起他和李隐初见，是在往生川，那时李隐才十三四岁，性情样貌应当跟他更小的时候没多少分别。
像草原上最漂亮的小狐狸，比现在更天真烂漫一些。
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姬少衡对那一日仍旧记忆犹新。
当年姬少衡刚过十七，奉皇命出使往生川，却在途经涌银山时，被蛮荒的天狼妖族缠上。
他曾在战场上砍下他们天狼王的头，天狼一族一直都想找他报仇雪恨。
得知姬少衡一行人马去往生川，必定会取道涌银山，天狼族早早在山谷中设好了埋伏，伺机而动。
这一场截杀来得毫无征兆，从山坡上跳下数十头狼妖，如洪水一般冲向使节团，嚎叫着，怒吼着，四处扑杀，将那些护送使节团的异人军撕咬成一块一块烂肉。
漫天遍野，血肉横飞。
姬少衡虽年轻，却已经跟这些魔族交手过数次，即便教人杀到眼前，他也临危不惧，当即喝令所有人先行驰入山林中避战。
可不知怎的，使节团的兵力被妖狼群冲得四分五散，很快不见了踪影，最后只剩姬少衡一人在林中骑马狂奔。
天狼一族派出十多条修为深厚、可化人形的狼妖一路穷追不舍。
野鸟惊飞，狼群所过之处卷起的雪浪几乎汹涌！
姬少衡越往深山中逃，风雪就越大，眼前白茫茫一片，渐渐地分不清方向。
追来的天狼妖用上吹箭，射出无数枚腐骨钉。
姬少衡翻剑格挡，多枚腐骨钉打在剑刃上，碰撞出铮铮脆响。
可这乱雪的天让姬少衡的感知迟钝了不少，一个躲闪不及，一枚腐骨钉扎进他的后肩，又从前肩透出！
姬少衡闷哼一声，一缕缕黑气从腐骨钉中窜出，腐蚀着他的血肉，体温和灵力开始快速流失，没多久，马匹也力竭而死。
眼见已无路可走，姬少衡索性不再逃，借着这地形和风雪，回头痛痛快快地再杀上一场。
直到死为止。
姬少衡不怕死，没人知道他身上这股不要命的杀戾气从何而来，但这就是他在战场上百战百胜、令人胆寒的法门。
东君剑的威力，天狼一族早就见识过了，他们的狼王当初就是因为太大意，才会死在这小子手中。
吃一堑长一智，天狼族再也不会小觑姬少衡，为了这次的复仇，他们准备了很多。
要论单打独斗，天底下没几个是姬少衡的对手，可他们天狼族却能靠着狼群的独特优势，轮番上阵，将他活活拖死。
一头、两头、五头、七头……
姬少衡周旋在群狼的扑咬与闪躲之间，既要防守，又要进攻，一开始尚能杀得血雨纷飞，可越杀，他挥剑的手就越沉，肩膀上的腐骨钉扎得也越深。
终于，一只狼妖拼着被姬少衡刺穿腹部，张嘴咬烂他的左肩膀。
一泼热血横溅而出！
剧痛几乎夺走姬少衡最后一丝气力，他倒退两步，一头栽在雪地上。
肩膀处涌出一汨汨鲜血，转眼将白雪染红。
胜利在望，统领狼群的头狼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这头狼生得一双血红兽眼，一嘴骇人獠牙，庞大的兽身一个猛子扑过来，狠狠踩在姬少衡受伤的肩膀上！
姬少衡咬紧牙关，没发出痛叫，剧烈的疼痛让他脖颈处青筋暴起。
头狼呲起牙齿，冲他怒吼一声，吼出所有的仇与恨：“我等要为狼王报仇！”
说着，他张开獠牙就冲姬少衡的脖子咬了下去！
姬少衡立时横剑招架，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扑来一个少年的身影！
在这短短一瞬，时间流速都仿佛变慢了，姬少衡只看见少年身上的狐裘大氅扬起一道优美弧线，卷着零星雪沫，翻身跃上了狼背。
他用马鞭勒住头狼的嘴角，双手往上狠狠一扯，硬生生从狼嘴里救下姬少衡，紧接着掏出一把匕首，一下扎进狼的后颈中！
“噗呲”一声，凶狠利落，热血喷出，溅在他的脸颊上，可这张稚气犹存的面容却不显一点儿凶戾，血顺着他雪白的脸颊淌下，在这一刻简直漂亮极了！
这头狼妖大痛，仰天长啸，疯狂拧动着身躯，要将少年从背上甩下来。
黑衣少年也不恋战，顺势纵身一跃，掠回姬少衡身前。
头狼倒在血泊中，余下的天狼妖还有七八只，逐渐围拢上来。
他们的头领刚刚死在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年手中，在摸清战力之前，他们没有轻举妄动，一双双兽眼泛起血光，盯着两人，试图找寻最合适的进攻时机。
少年趁机喘了口气，从腰间抽出剑来，侧首问：“你怎么样？”
姬少衡意识到是在问他：“没事。”
“等下跟我走。”
或许怕姬少衡已经冻得四肢僵硬，走不了路，少年将自己身上白毛领的狐裘扯下来，丢给姬少衡。
如春般的暖意混着一股花香扑面而来，覆在他身上。
姬少衡一时愣住了，抬眼望去，见少年身上仅余一件黑色袄袍，身影线条更加清晰，腰身劲瘦，双腿挺拔修长，持剑时蓄势待发的姿势，让他的背影充满了惊心动魄的野性。
他飞身进去，与狼搏杀，剑光与鲜血齐舞。
少年左耳垂上挂着一枚帝青石耳坠，下坠着赤色流苏，随着他出剑的动作一飘一飞，成了这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
姬少衡能轻易看出这少年修为平平，剑法也乱，一看就没有经过仙门名师的指点，可他出招灵活，身法矫捷轻盈，每一次出手都杀得非常漂亮，简直就像一只小野狐狸，游刃有余地穿梭在獠牙利爪的寒光之间。
姬少衡从小在剑道上天赋异禀，凭借一把东君剑荡平天地、所向披靡，剑修中有许多高人前辈，姬少衡也不曾放在眼中。
可此时此刻，他却被这名黑衣少年的剑杀亮了眼睛。
就像一个剑痴终于找到天地间最好的一口宝剑，看着他的身影，姬少衡的血液无法抑制地沸腾起来。
他几乎本能地想：“这把‘宝剑’就该在我的手中。”
等杀死两头狼妖、群狼怯战之际，少年衔住手指，忽地吹响一声口哨。
一匹黑马从雪林中冲出来，横冲直撞地闯出一条生路！
少年翻身上马，朝地上的姬少衡伸出手，眼睛比星辰还亮：“来！”
姬少衡想也没想，将右手交给他，下一刻就被他拽上马去。
少年引着姬少衡的手，让他揽抱住自己的腰：“抱紧了！”
他扬鞭策马，带着姬少衡就往暴雪深处逃去。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川上旧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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