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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训练 ...

  •   “承认离弃罪过的,必蒙怜恤。(The one who confesses his sins and leaves them behind will find mercy.)”
      ——《圣经·箴言》(28:14)
      【埃斯梅视角】
      我似乎已经忘记了他的怀抱多么温暖,他的气息多么令人安心,像是被暴雨浇湿之后披在身上的毯子。尽管摆在面前的事实不断地提醒着我,作为伤人的怪物我不配享有任何安慰,可我却厚颜无耻地贪恋着他的拥抱和他温柔的话语。他的胸膛在我的脸颊下起伏着,他的下巴扫过我的头顶,他的胳膊紧紧地环绕着我的腰几乎要把它压碎……每一个动作都让我颤抖。但他抱得越紧,我心里那团悲伤就膨胀得越大。想到我身上无论洗多少次都洗不掉的人血味会污染他的前胸和手臂,我用手掌轻轻把他推开,不愿意让他再碰我。
      他困惑地看着我,黑色的眼底里盈满委屈和悲伤,更加加重了我的愧疚感,逼迫我避开他的目光。
      “埃斯梅”他叹息着我的名字。即使如此,他优美的男中音依旧像从天堂直接飘下的雨滴。让我忍不住想要伸出舌头接住它、品尝它。
      “请你不要再推开我了。”他咬着嘴唇,声音有些颤抖,仿佛鼓起极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我知道他指的不是身体上的接触。
      我一直都在推开他的帮助。尽管我无数次警告自己不要这样做。可当我脑海里那一团混杂的声音争吵结束之后,拒绝他成了唯一的解决办法。我多么想要向面前这个男人诉说积压在我心里的那些如同沉重灰色大理石板一样的情绪。想告诉他过去两周中我有多么想他。想告诉他我对他的爱恋,我人类时期的黑暗记忆,吸食人血的愧疚,意志的迷失早就混杂在一起让我不堪重负。想告诉他我对杀人和抓伤他有多么抱歉。想告诉他他纯洁的存在让我觉得渺小、可悲。想告诉他我每次不得不把他推开的时候心脏都拉扯得多么痛苦。
      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不知道怎么诉说我的问题,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寻求帮助。感觉像是我的灵魂在三个多月前的那次坠落中一同摔碎了,直到现在都没有修补起来。
      他做出的承诺多么真诚,他的双眼里散发出坚定的热情。可我依旧迷茫。像是有天使降临,已经告诉我顺着光走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但我却找不到光源。
      “埃斯梅”他又叫了一次我的名字“请让我帮助你”有晶莹剔透的东西在他眼睛里闪烁着、燃烧着,加上他呼出的甜美气息,都在引诱我靠近他,说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但是,怎么帮我?
      “请你说句话。”他的眼睛嵌在忧郁的阴影中,好像下一秒就会流出眼泪。我瞥见他无处安放的双手紧紧地抓住裤子的两侧
      我不值得面前的天使因我感到心碎,这让我痛苦。越痛苦我越想逃避,越逃避只能让他更加难过。这个循环只能由我来打破。
      尽管我沾过血的手不应该碰他洁净的皮肤,但我还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颤抖着伸向他的左胳膊,像是好奇又害怕的孩子把手指伸向蜡烛,想要用手指捏灭它又害怕被灼伤。我解开他手腕上方的袖扣,慢慢把它卷起。医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我摆布。我拉起他的手,让他的胳膊和地面平行。我在走廊的灯光下轻轻转动他的胳膊,他的皮肤光滑而完美,两周前被我抓出的可怖伤痕完全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用食指轻轻划过曾经被我抓伤的地方。
      “对不起”我再一次道歉。
      “除了这句话。”他的叹息那么轻,如同羽毛落在我的心上,让它发痒也让它刺痛
      “疼吗?”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早就痊愈了”他轻声说。
      他的右手突然伸过来覆盖住我的。他的手一直都这么大吗?可以把我的整个手背都覆盖住。强壮而苍白的指节微微泛光。
      “你需要停止自我惩罚。”他看向我的脸,认真地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闻到血的味道就扑上去是我们的本性。”
      “你就没有。”我低下头去看他的手,动了动我的手指想要抽出来,但是他把他们抓住了。“无论是不是我的本意,我都造成了一样的后果。”
      “自我惩罚永远不能减轻我们背负的负担。”他礼貌地用了“我们”而不是“你”。可是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罪需要背负。
      “那什么可以减轻?”
      “接受他的存在,面对它,和它斗争,永远不要屈服。”他说这话的时候,头微微偏向一侧,一丝头发在重力的作用下垂了下来,轻轻晃着,似乎闪烁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我害怕我会再一次伤人。”想到外面还有其他生命因为我的存在而受到威胁,我就害怕地发抖。他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手掌稳稳地压住我的,试图让我停止颤抖。
      “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他是真诚的。可我无法同意,我的一生都在畏缩和逃避。
      “请帮助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请帮助我。”我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但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呼救。我抓着他的胳膊,如同溺水的人抓住岸边伸来的木杆。我知道,如果这一次彻底放手我就会永远被激流冲走。
      他的胳膊缠绕著我的,这是一个沉默的肯定回答。
      “我想克服我对于人血的渴望,马上。”我终于敢抬起头看他“你可不可以把粘着人血的布或者其他东西带回来。”
      “这太快了”他的眉头皱起然后又快速地展开,显然是被我这个疯狂的想法吓到了。“抵抗人血的能力需要自然的适应。”
      “卡莱尔,求你。如果我不做些什么,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他有些犹豫“我想做一些什么,让我不再害怕我会变成魔鬼,让我不再一闭上眼就是那具尸体,不去想我还会给多少人带来不幸。”
      “或许可以一试。”他低声说“你知道爱德华没有这样,但还是渡过了新生期。你确定想要这样吗?”
      “我确定”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真的要这样做的话的最好去狩猎。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他小心地向我建议,他自己的眼睛也早就是深不见底的黑色。
      “我害怕会再次伤到人。”我紧张地吞咽了一口毒液。
      “你不会的。总是要迈出这一步。”他的手轻柔且快速地抚过我后背的那一瞬间仿佛给我的身体注入了温暖的魔力。
      “我准备一下”我点点头,返回自己的房间。
      半小时之后我终于犹豫着一步一步挪下楼梯,手紧张地握成拳头。等在门边的医生拉起我的手,紧紧攥住。
      当我推门出去的时候,春季早上的露珠混合着太阳的味道让我安心了些许。他紧握着我的手还没有放开。我庆幸他没有这样做,如果再有人类出现我需要有人能拉住我。
      “埃斯梅”在树林的中间,他停下来拉拉我的手
      “嗯?”
      “之前爱德华听到你头脑你的想法。”他抿着嘴唇 “你真的考虑过结束生命吗?”他犹豫地说出后半句话。他的声音极轻,以至于我需要贴近他才能听见最后几个词。
      但现在我后悔听清了后半句话。我张了张嘴唇,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低头用脚踢开地上一片树叶。
      “埃斯梅”他又一次叫我,一定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他嘴角下垂着,眼里全是委屈,像被抛弃的孩子,让我不能对他撒谎。
      我快速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点点了头。他紧紧挤压我的手指,弄疼了我。
      “只是一瞬间的念头。”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弥补我造成的后果。我害怕还会伤害其他人。”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直勾勾地看着我。他黑色眼睛里的阴郁让他头一次看起来这么像个吸血鬼。
      “但是我现在不再想了。”我急切地说着,不在乎是不是说了真话。如果我再伤人,我没有任何理由不去终止我罪恶的生命。但是现在我只想让他安心。
      “我多么害怕失去你。”他突然抓住我的双手。“当我听到爱德华说的话之后,我害怕你会消失在我面前。”
      “现在不会了。”我抬起头看他,但被他的恐惧的表情吓到。不知道我曾经的想法会给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你不知道你对我多重要。”他今晚说了太多“多么”,他的声音激动颤抖。在他脸上已经看不见往常那个沉稳医生的样子。一切都让我震惊和困惑。
      “对不起。”看着他心碎的表情我不自觉地说。
      “我无法想象你真的选择去试图结束生命。”他垂下眼睛看着我的手,沉默了几秒“你是我离不开的……朋友或者,如果你不介意我这样说,家人。”
      他这句话的意义让我想要啜泣。从他口中飘落的音节轻柔地拥抱了我的灵魂。我总是愧疚于给他和爱德华带来的负担。在我过去短暂的人类生活中我从来没有被谁需要过,真正被谁当作朋友或者家人。
      [家人] 这个词汇的含义太重了不是吗?
      然后我意识到,卡莱尔在他过去接近三百年的时光里,和曾经的我一样孤独。
      “你闻到了吗?”我提醒他
      “什么?”他迷茫地抬起头
      “鹿”
      “啊,对。”他松开我的手。
      而在鹿血流入我嘴里那一瞬间,又让我忍不住想起了人类血液的味道,随后裹挟而来的愧疚感让我感到一阵恐惧的恶心。
      当我想到医生对我如此有信心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哭了。
      他转过身轻抚我的后背“埃斯梅,你还好吗?”
      “我忘不了人血的味道,我觉得自己永远都会是这样了。”我把鹿的尸体扔到地上。
      “你做的很好,所以有事情都会变好的。”他在我耳边轻声说。然后把我身体两侧颤抖的胳膊拉起来,交叉着放在我胸前,然后从身后抱住我。“我们一会儿就回家。”
      * * *
      当我看着天一点一点变亮,紧张和恐惧在我心里尖叫的声音越来越大。医生马上就会下夜班然后带着人血回来。我脑子里的声音又在劝我逃走,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永远不出来,这样既不会伤到人也不用面对我之前愚蠢的人血提议。
      当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我小心地挪到沙发最靠里的一角,紧张地吞咽毒液。但当门打开之后,我并没有闻到人血的味道。
      “我把纱布密封了,想等你准备好开始。”
      “我现在就准备好了。”我深吸了最后一口新鲜的空气。然后看了看站在楼梯上的爱德华。心里恳求他一定要在我失控的时候把我拉住。
      医生慢慢从他包里取出一个玻璃瓶。隔着瓶身,我可以看见足够让我疯狂的红色。我看见的四周开始扭曲,只有他手里的那一团红色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脸上。
      而当瓶盖被打开的一瞬间,我快速地朝他冲过去。他举起胳膊把它丢到墙角。玻璃瓶滚落到地毯上,但没有破碎。红色与地毯的深紫色纠缠着,像是流动在帆布上的颜料。只不过无比诱人地点燃了我喉咙处的烈火。
      我想再尝到它。不惜一切代价。
      我一把把门从门框上拉下来。身后有两双强壮的手抓住我,是他和爱德华。
      “埃斯梅,不要。”爱德华说着。他的面孔已经在我狂乱的视线里变得模糊,只有他因为饥渴变得成深金色的眼睛闪烁着。
      “放开我。我知道你也想要。”我的声完美而诱惑。只要爱德华放开手,我就能挣脱拉着我的另一双手。
      “埃斯梅,你不想这样的。”卡莱尔在我身后叫我。“想想你当初的决心。”
      我在不断冲击和挤压我的红色热浪中寻找他的声音,把试图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上面。我需要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眼睛狂乱的转动,把目光集中在别的方向,慢慢后退回门里,依旧紧绷全身。
      “卡莱尔,把它收起来”我从牙齿中间挤出这几个字
      然后门外吹进来的新鲜空气,吹散了最后一丝血液的味道。我坐在门廊上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埃斯梅,你做到了!”爱德华在我背后说
      “只是一小块沾血的布,就足以让我把门扯下来。我没有办法把它视为成功。”我把头埋在膝盖里,不去看被我粗暴拉下来的门。
      “但是你反抗了你的本能并且成功地后退了。”卡莱尔在我身边坐下,用他的手包裹住我的,然后放在他的大腿上。他对我笑着,眼睛里充满了骄傲的光芒。
      他们的鼓励逐渐让我觉得即使是一丝一毫的进步也值得庆祝。
      “明天再来。”我看着他们两个,如此感谢他们出现在我生命中。

  • 作者有话要说:  1. 关于谁先意识到对对方的爱,我觉得很难说。除去埃斯梅的少女时期,在她被转变之后两人对对方的迷恋和爱(尽管埃斯梅还不敢承认)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但是在推进两人关系上,我一直认为尽管卡莱尔也无比谨慎和经常犹豫,但他在前期还是稍微主动一些。尽管埃斯梅对于卡莱尔的感情一样强烈,但是面对新生之后一系列问题,包括失去孩子、适应新生命以及与嗜血的本能斗争,都一定程度上阻碍她表达出来。
    2. 埃斯梅虽然早就改叫卡莱尔,但是她的内心中还是疏离地把他称作“医生”。树林里的话彻底拉近二人的距离,埃斯梅终于在心里习惯并念出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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