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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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祝玮宁笔直地站在台阶上，倪紫等着他开口，然而他一言不发，只凝神看着湖中心。
这是个人工湖，面积不大，湖水也不够清澈，沿湖种植着柳树和其他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植物，正值秋日，草木逐渐凋零，并没什么值得观赏的景色。然而连日来的降雨难得止住，沉沉夜色之中，湖面在路灯的幽暗光线下随风轻轻荡漾，一圈圈涟漪扩散漫延至远处，萧瑟秋风合着坐在湖边聊天的男生女生们发出的笑声一起涌入耳内。这个平平无奇的景象仿佛在某些方面悄然起了变化，倪紫加快的心跳神奇地慢慢恢复了正常。
她略微仰起脸，任凭带着凉意的风吹拂到脸上，提醒自己务必保持理智和清醒来应对接下来的这场对话。
她出门前特地换了一件更厚的外套，倒不觉得有多冷，只是祝玮宁的沉默多少让她有些不解和难熬。就在她以为他已经放弃和她谈话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
“倪紫，我在你眼里，和玮安有什么区别？”
他的口吻波澜不惊，倪紫一时分辨不出他的真实情绪，想了想，回答：“他年纪比我小，你年纪比我大。”
这个答案敷衍得近乎可笑，祝玮宁无声笑了，但眼睛里没一点儿暖意：“有道理，还有呢？”
倪紫抗拒跟他做这样的对话，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会说出不该说的话，她沉吟一下，决定速战速决：“我和玮安比较熟，和你不怎么熟。“
祝玮安转过身来面对着她，风将他的风衣下摆吹得凌乱，他的眼睛注视着她，没有丝毫闪避：“如果一个陌生人看你状态不对，问你是不是生病了，你会不耐烦地对他吗？”
倪紫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闭着嘴不吭声。
“应该不会吧。我跟你的确不太熟，但总归比陌生人要熟悉一些。你为什么对我表现得那样不耐烦，好像跟我多说一句话，就会要了你的命？”
倪紫哑然，可又不能不回答，她字斟句酌地说：“玮宁哥，你误会了，我没有对你不耐烦，我今天只是有点儿感冒，人有点儿不太清醒，跟谁都不想多说什么，不是针对你。”
祝玮宁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他的目光仍落在她脸上，似乎在探究她的解释的真实性。
倪紫不习惯跟他对视，她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也看着他，将手里的保温桶举起来，嘴角调整出一个弧度，笑了：“谢谢你给我送鸡汤过来，外面冷，你早点回去吧。”
话音未落，她猛地打了一个喷嚏，连忙用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捂住鼻子。祝玮宁眉头一皱，右手扶上她的肩膀，正要说话，她条件反射般地往后一退，避开他的触碰。只这么短短一瞬，他的手掌落空，眼神几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到底定力不足，承受不了这样复杂的目光，扭过头去，掩饰性地轻咳一声。
她正想着怎么脱身才不至于暴露她心底的抵触，他再度开口，目光转向湖面：“你记忆力应该不错，来帮我判断一下我的记忆吧。”
她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却摸不准他说这话的用意，只能默然。
祝玮宁看着前方，声音低微，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在昨天上午碰到你以前，上一次见面是你拿到Z大录取通知书，我爸和李阿姨邀请你提前来Z市感受一下这边的生活，我开车带着你和玮安四处闲逛的时候。没错吧？”
她点点头：“嗯。”
“那会儿你对我虽然不如对玮安那样来的热情，但终归是礼貌的，叫我‘玮宁哥’时，好像也没有不情愿的意思。”他语调柔和，然而倪紫却做不到他这样平静，几乎想拔腿就跑，她努力克制着，脸上维持着不动声色。
“那天是在我家吧，你下最后一级楼梯时不小心踩空了，我扶住你，你很礼貌地对我说了谢谢。对吗？”
他转身，微微低头看着她，她默不作声，他没等她的确认，继续说了下去：“还有一次，你和玮安在车里吃冰激淋，他恶趣味发作，把冰淇淋抹到你下巴上，你被气到，把手里的冰淇淋一股脑儿涂到他脸上。我抽了湿巾，替你擦了一下脸，你接过纸巾的时候，也很礼貌地跟我说了谢谢。我没记错吧？”
倪紫不置可否，祝玮宁走近她，继续说道：“那两次我都算跟你发生了肢体上的接触，你表现地可不像刚才那样仿佛遇到了洪水猛兽一样急于甩开。我不得不认为，在那之后我得罪过你，所以才导致你这两天一遇到我就浑身充满戒备。”
祝玮宁的观察力如此敏锐，倪紫惊诧之余，更心生退缩之意，她尽量和颜悦色地说：“不是的，我之前也解释过了，我昨天有点儿被吓到了，今天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有点儿精神恍惚......”
她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够蠢，于是耸一下肩膀，换了个说辞：“好吧，你知道的，我恋爱了，虽然我和我男朋友不在一个学校，但我觉得，我非常有必要和其他男生保持距离。”
“你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你还不如直接说，你是因为小时候那件事记恨到现在，所以不愿意原谅我，这样说不定更有说服力一点。”他打断她，笑意从脸上一闪而过，重回那个时刻与人保持距离的姿态，“我也许不那么看重人际交往，可我不是傻子，倪紫。”
他用的是简单陈述的口吻，但她却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了压迫和逼问，一时无暇顾及他是从谁那里得知她分手了的事。她收起脸上的微笑：“我从来不把别人当傻子，更不要说是你了，相反，你一直很聪明，不然不可能从小到大一直在学习上取得好成绩，被各种长辈拿来当我们学习的榜样，但这并不代表我要在其他方面也向你靠拢。”她吸一下鼻子，视线掠过他的眼睛，声音带着点儿沙哑地说，“而且老实说，我虽然叫你一声哥，可我们的关系最多算是略微熟悉的陌生人，我没觉得我们的关系重要到值得你花费宝贵的时间来做分析和讨论。据说学医很辛苦，时间不等人，你应该去做对你来说更重要的事。”
他不做任何反驳，抬起头似笑非笑地说：“说得没错，时间确实宝贵。”他努努下巴，看了看她手里的保温桶，“虽然这汤是一个你略微熟悉的陌生人送过来的，但是看在李阿姨精心准备的份儿上，我建议你别一回去就倒进垃圾桶扔掉。”
倪紫佯装没听出他言语中的那点儿讽刺，说声“再见”，匆匆走开。
刘钰娜见倪紫拎着保温桶回来，并没问她什么。她重重坐到椅子上，一时竟没了打开保温桶的力气，只怔怔看着它出神。一天下来，她只在上午吃了点儿东西，早已饿得不行了，如果这份鸡汤是祝玮安送过来的，她肯定不假思索开始大吃大喝了。可是想到祝玮宁刚刚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她的食欲倏地被折腾没了。
廖芷妍不知何时进了宿舍，脚步轻盈地走到她身边，拍一拍她的肩膀：“倪紫。”
倪紫回过神，想微笑，却没法控制自己脸部的肌肉。廖芷妍见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弯下腰，关切地问：“你真感冒了呀？”
倪紫很感激自己得的这个感冒，她借着这个现成的解释，点点头：“是啊，睡了一下午，还是觉得没劲。”
“你得多注意休息，别那么拼命学习，对自己太严格，身体会吃不消的。晚饭是不是还没吃？”她看一眼自己送过来的蛋糕，本想叮嘱倪紫吃掉，却一下子看到那个保温桶，有点惊讶，“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奢侈了？还买了个保温桶出去打饭？”
倪紫不想撒谎，模棱两可地说：“不是，我有一个阿姨住在Z市，她是我爸妈的朋友，知道我感冒不舒服，熬了点儿鸡汤给我送过来，叫我补身体的。”
廖芷妍倒没起疑心，替她打开保温桶，将两菜一汤和一份米饭端出来：“好香啊，你这个阿姨手艺真好，赶快吃。”
倪紫本以为只有一份鸡汤，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饭菜，不觉有点儿眼睛模糊。她想，李燕菁对她的关心是没话说的，她虽然不待见祝玮宁，但得承认他那句话没有说错，她确实做不到无视李燕菁的关爱，更不可能白白浪费这番心意。
廖芷妍陪她聊了会天，等她吃完了才离开。她清洗完保温桶以后，给李燕菁发了短信表达谢意，说会找时间送还保温桶。
时间尚早，她看着手机，想着要不要跟奶奶通个电话聊聊天，纾解一下心中的郁闷。跟一般人依赖父母更多一些不同，倪紫和父母的关系并不算亲密，平时她联系更多的家人是奶奶。也许是小时候跟奶奶长时间生活在一起，她对亲情的感知和体会，绝大部分来自于奶奶。来到Z市，她最舍不得的也是奶奶，平日里心情不好了，或者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她头一个会跟奶奶分享。
然而当她找到奶奶的号码，手指却蓦地停住，她的鼻子堵着，嗓音不复清澈，带着明显的沙哑，一通电话，奶奶必定会察觉，她不愿意让奶奶担心。更要命的是，晚上跟祝玮宁的对话犹在耳边回响，他的语气、他口中的字句，还有他几番变化的眼神，搅乱了她的心神，她内心各种感受交织，根本无法跟奶奶说得清自己的心情，只好放下手机。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4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