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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东风纸鸢 ...

  •   十五、东风纸鸢
      “江姑娘,我去过那婆婆家了。”翌日徐掌柜找到我,“家里是很普通的屋子,没什么值钱的,按理也不像是勒索财物。我去的时候,她就在床上躺着,也不说话。我给她煮了一点小米粥喝过她就又睡了。”
      “没看一下屋子附近吗?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那个村子没有几户人家,道路就那么几条,没有可以藏人的空屋子。不过我在院里的石桌上找到了这个。”他把东西递给我。
      “怎么又是......”又是一枚书签,是一个小孩子在放风筝,右上角有一联诗:孩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什么?”
      “徐掌柜,这几日还请您照顾好那个老婆婆。这东西我先留着。”
      “依我看,这书签上的画和诗都不错,但绝不是什么名家之手。再说,没有印这些印章想要找到主人很难,不容易鉴别。”
      “我知道是谁的手笔。我考虑一下再与您商议。还有一事,您可知晓书画古玩作为珍宝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每个人重视的都不同吧。有人看重利益,有人看重文化,还有人就单纯是个爱好,同饮酒吃肉没有区别的。”
      “那您呢?”
      “实不相瞒,我其实很喜欢听这背后的人情冷暖,家长里短。我还想过打听清楚某个宝物自诞生起经手的所有主人,把这故事记载成册。但着实是难了些。逝去的就算逝去了,宝物自己又开不了口。”
      “那你说这时间,能不能用宝物它经历的时间来换。一个物件,它经了那么多人的手,相当于一个容器,肯定见证了很多眼泪,也见证了欢笑,说不定也见证过家破人亡。它先前的主人花了多少时间心思在它身上,它就都锁住了,现在能换出来给那个婆婆吗?”
      “姑娘你,你这个想法......它终究是个死物,怕是没有这个妙用吧。”
      “或许是我想多了。”
      “但是,我倒是听说过玉石、木头之类的物件很有灵性,能够吸纳主人的体温。一块玉在身上佩戴久了,会越发润泽。就是这样的道理,玉能养人,人也能养玉。不知道和这个有没有关联。”
      “好像也有点道理。”
      晚上,我按照先前的办法以牡丹皮煮,蒸汽熏书签的办法试了试,毫无作用。看来不同的书签的奥秘还不同。上次是有人用信鸽给我传了纸条,这次没人帮我了。说起来上次帮我的人又会是谁呢?
      事情再次陷入了僵局。

      要不要当面找沈渠问,以前是我在明他在暗,现在大家都在明处了。但是他未必肯告诉我,他应该不是那种想看我求他的人,而是想要看着大家着急无计可施的样子。
      他是铁了心想把我拉进这桩事里,所以才告诉那老婆婆我能帮她。
      我来到那花园里,沈渠已经在石椅上靠着画画了。
      “终于来了,我以为你想让这些花枯死呢。”他并没有抬头看我。
      “说吧,想要我干什么。”
      “别这么直接,来看看我的画,画得怎么样?”他翘着二郎腿,画板立在他腿上,左手扶着板子。他抬眼看了我一下,示意我过去。
      和书签上一模一样的画。孩童,风筝,一样的诗句。
      “你应该是第二次见到这幅画了吧。按照你们美术部门的要求,你觉得这配色和构图怎么样?哦我忘了你是编辑部的。但是你不是也审核了我的牡丹图吗?”
      “你别说了,到底想怎么样?”
      “我上次就告诉过你了,想要看着我画中的人被我操控。是你没记住。”
      “所以你还想了个出售时间的骗局哄一个老太太?”
      “我从来不骗人。虽然说我是你们这些作家笔下的反派,但我也是坦坦荡荡的。”他停下笔看着我。
      “不是骗局?”我感到很疑惑。
      “不要用你那种自以为是的态度看一切。艺术的世界,没什么是画不出的。你能创造角色,我也能画出时间。”他伸出手闭了一只眼睛,大拇指在铅笔上一点点地挪,丈量远处的花儿,“好了,你走吧。我已经说得够多了,再想不明白就是你笨。别怪我把这些人玩得团团转。还有,不用常来。我会帮你照顾这些花儿的。我和你一样,还等着上官稚回来呢。”

      我木然地往回走,他说他能画出时间。是,文字可以写出声音,也能写时间的流逝。画画也可以。可要想出他到底用什么来表现的时间是个难事,到底隐藏在哪个细微之处呢?
      “江桐,居然在这里遇见你。”琢羽跑到我身边,“走,陪我过去买点心吃。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喊你一起来了。”
      “你来这边买点心?”
      “嗯。上次吃了以后还想吃,意犹未尽。”
      “那我也买一点吧。”
      “你不是来买点心的吗?那你是?”
      “哦,我来这边看个病人。”我扯了个谎。恍然间发现自从那本书到我手里以来,我已经和琢羽撒了好几个谎了。
      “这样,他没事吧。”
      “没什么事,我就给他带了点水果聊了聊。”
      “对了,我得提前告诉你一声。明天报社会开会筹备转型的事情,我们可能会有一些板块变动。你说,我们会加一些新闻时事的板块吗?”
      “转型都说了一年了,这次是真的吗?”
      “感觉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想和你分在一起。”
      “跟着好偷懒是不是。”
      “才不是,我这么认真一个人。你还别说,我们这个报社已经三年了,现在也算是稳定地走上了正轨,要是想做大,是应该拓宽一下范围。”
      “但是加了新闻的话,我总感觉文学的味道就会少了一些。再说,加了新闻是不是要跑采访了?那我们人手也不太够。”
      “不知道,明天看情况。”
      “老板,我想要两斤这个,这个也来两斤吧。看起来挺好吃吧,江桐。”
      “嗯,我和她买的一样,老板。”
      “好。姑娘这次心情还不错,想通了?”
      “哦,还没想通。”我笑笑。
      “想通什么?”琢羽看看我。
      “为什么这糕点铺子做得如此征服我的胃。”
      “哦。”她撇撇嘴。

      一张静态二维的图画怎么显示时间?
      欧亨利在小说里用最后一片叶子来表现生命的凋零和顽强;我写过很多风景的四季变换同时间有关;日晷的影子显示了太阳一天之内的位移。但这都是一系列的动态,倘若仅仅是一张图......
      孩童、纸鸢、诗句......诗句是跨越了千年不朽的,纸鸢在风中一直往上飘,孩童不可能保持一个姿势。确实是一个活泼跳脱的孩童形象,还是散学归来的样子。少了什么?书!这田野上青草依依,他的书包应该就随手扔在草地上才是,画中没有显示。
      不对,这与一年的时间不相关。难道是收获的时节?画中仲春播种,待到收获时快一年。那么这又与当铺有何干系?老妇人带了一块玉去换时间,她家不是很清苦吗?这玉是家传的?徐掌柜说这玉石养人,是否表示这玉石真的是吸纳了人的灵气?
      真令人头痛。
      “徐掌柜,老婆婆拿给你看的那块玉石你还记得吗?你觉得它价值如何?”
      “记得,玉质通透,但质量并不算是上乘。”
      “那你觉得这玉石以她的家境可能有吗?”
      “不好说,或许是祖传的也有可能。不管现在家境如何,以前显赫过也未可知。再说,你看她的气质谈吐,并不像是山野间的普通农妇。”
      “那依你看,这画中的纸鸢可有什么异样?”我把书签递给他。
      他没有接,“不用看了,和寻常纸鸢无异。那天发现这个书签我就已经仔细看过了。”
      “如果这都不是的话,当时她家中可有小孙子的书包?”
      “没有,家里十分简陋,我现在甚至可以给你复原出来。”
      “那......”
      “江姑娘,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或许你听完会有一些头绪和启发。”徐掌柜说。
      “故事?好啊。”
      “十几年前我刚开始做典当的时候,比现在要热忱得多,凡是经我手的物件我都珍视得很。但我始终以为典当无非就是以钱易物的事,是一桩买卖,对等就好。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至今我都无法忘怀。那天下着小雨,空气湿润了很多,天气虽然阴沉但不压抑,反而给人清爽的感觉。我搬了一把竹椅,沏了一壶茶到屋檐下小坐。然后来了一个姑娘,她递给我一枚玉佩说要换钱。我看那玉佩价值不菲,而她的装扮却是普通素净,但也没有多言。然后她请我能否留着这枚玉佩,她一定会来取的。我心生疑惑就多问了一句,原来她是要去看她的父亲,在狱中的父亲。想要探望就得出点银子打赏狱卒。她突然哭了起来,她的父亲是一个窃贼,一贯小偷小摸却从未想过谋财害命。那日晚上翻窗盗窃完却撞上了官府的士兵正在殴打一个买菜的商贩,那商贩缩在角落里发抖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被人贩子拳打脚踢的自己。于是他冲动之余不小心杀了那两个士兵。事后,那个商贩不肯为他作证,他将要被处死。而她,则是他机缘巧合救下的孤儿。她此番前去就是为了去狱中看她的养父最后一眼。用的是她从小戴在身上的玉佩,是亲生父母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你说这枚玉佩的价值应该是多少钱?它值不值得狱中几分钟的探望。或许她可以用这枚玉佩换来的钱谋一谋自己下半生的活路,又或许这个世人眼中的窃贼本来就罪有应得,不清白的人也不值得救。我也不知道这个故事算不算用物件儿换了时间,我觉得你之前想的可能偏了,突破点或许不是实物呢?”
      徐掌柜平静地讲完了这个故事,他说,“她一直没来取回玉佩,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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