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想结婚了》赫小圈

11、不是所有的人间都值得

　　有同事当室友挺好的，以前伊琳自己一个人迟到，现在变成带着公司前台一起迟到了。

　　伊琳陈紫两个人出师不利，合住第一天上班就迟到正好超过了15分钟，考勤系统自动点亮了一次小红叉叉。

　　到了单位伊琳飞速整理了一下山河地产项目的授信资料，打印了一张清单这样方便当面沟通，就火速出门了。

　　山河地产的办公地不在市中区，在他们开发的楼盘不远，他们的项目又是在别墅区，所以伊琳过去还有距离，昨天约的十点，伊琳路上一看表，势必要迟到个十分钟左右了，赶紧给田总发了个微信说抱歉，对方态度不错告诉伊琳不急。

　　到了公司前台刚说找田总，前台的美女就说“哦您是华夏信托的伊琳经理吧，请跟我来田总在等您。”

　　山河地产的前台是那种车模感很强的人，穿着超短的裙子，有双不合理的大长腿，在前面带路的时候伊琳跟在她后面有点忍不住不盯着美女的屁股看。婀娜的屁股配大长腿这东西，也说不出来有什么好看的，但就是让人挪不开眼睛。

　　伊琳以为前台要带她去田北归的办公室，没想到没有上楼，而是七拐八拐的从另一个门往外走，带她走进了一个半室内半户外的咖啡厅，引到了窗边的一个独坐的男子面前，说了句“田总，伊琳经理来了。”就走了。

　　男子看到伊琳过来就站了起来，伊琳刚说完您好就有点愣住，这个人。。。眼熟。

　　“好久不见，认出我了没，师太。”男子穿着深灰色的休闲裤穿了件亚麻质地的衬衫，袖子挽起来折到手肘的位置，整个人看起来很舒适，头发特别的短，只有一层薄薄的头发茬，整个人因为精瘦显得很精神。

　　伊琳刚看到这个人就愣了一下，觉得很熟悉，但是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这个人看她的眼神很深邃，伊琳下意识的想到了狼。

　　“我是田北归，高中同学。”男子没有让伊琳思考太久，伊琳愣住的时候就微笑着伸出手，好像要跟伊琳握手，可是伊琳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太意外，狠狠的呆住了一下，田北归的手毫无痕迹的划过改成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并且示意咖啡厅的服务员来一下。

　　“田北归！”伊琳傻乎乎的重复了一下。

　　“记得我吧？”田北归笑笑。服务员带着餐单过来，田北归接过来递给伊琳，面带微笑着说“记不得了就先看看喝什么，边喝边想。”

　　“记得记得，你。。。出来了？”伊琳呆呆的说，说完就特别想扇自己一个耳光，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田北归在高三那年判了四年，自己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应该出狱了，可不是早就出来了。只是在这遇见有些意外，这个人在伊琳的记忆中，仿佛存在于另一个平行的世界，乍一穿越过来，整个人有些死机。其实高中同学，毕业十年，田北归算是长相上惊人的没啥变化，不过伊琳没认出他来是因为气质，田北归整个人的气质变化极大，如果说高中时候他的气场是个菜市场两块钱一大袋的大碱馒头，现在田北归的气场就是刀砍斧凿后的石头，虽然看着斯文亲切，一直微笑，但是伊琳没走到近前的时候都感受得到这个人身上的凌厉之气。

　　“嗯，四年，都出来十年了。”田北归笑着说，仿佛在诉说最近胖了十斤这样的小事。

　　“不好意思。”伊琳喏喏的说。

　　“哪里需要不好意思了。看看喝什么。”田北归脸上一直挂着笑。

　　“我喝拿铁，冰的。”伊琳把餐单递给服务员。田北归补充了句再拿两杯温水，服务员说“好的田总。”转身去水台了，看来这间咖啡厅要么是山河地产自己的，要么田北归经常来。

　　“好多年没联系了，我不知道你在北京。”伊琳说。

　　“我很少在北京，这几年都到处跑，跟着项目各个城市住。我们高中一个同学的联系方式我都没有。”田北归淡淡的说。伊琳记得田北归是这种温暖的性格，中规中矩的，从来不让任何人尴尬为难。

　　“加上微信你就认出来是我了？”伊琳问。

　　“嗯，看到你微信名就觉得是你了，再看朋友圈有你们部门团建的合影，一眼就认出来了，你没怎么变，跟高中时候一模一样。”田北归认真的说。

　　田北归是伊琳高中的同班同学。伊琳高中的时候读的是她那个北方城市的重点学校，学校每年接受省里的扶贫指引，都会从附近区县农村的学校每个县选一个成绩特别优异的学生到重点学校免费读书，住宿，田北归就是伊琳班级里的区县学生。高中同班三年伊琳对田北归都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因为田北归平时在学校里基本不怎么说话，除了必须的集体活动也不跟同学一起打球看电影什么的，基本上宿舍教室两点一线，学习成绩算是中上，跟得上班级的水平，但也不算特别优异，估计在田北归所在的区县他已经是第一名的学生了，不过放在全省第一的重点高中还是有些差距。

　　本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田北归会在高考中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能考进一个211重点大学学个金融法律计算机之类的专业，毕业了找个大公司格子间里做做ppt，互联网企业当当码农，每年春节拿着年终奖回老家给父母买一堆东西。然而意外就出现在了高三下学期刚开学的时候。

　　伊琳他们是深受《古惑仔》《斗鱼》《热血高校》系列影响的年轻人，加上青春期荷尔蒙旺盛的分泌找不到宣泄途径，总是不免上演些学生间大家斗殴，拉帮结伙的剧情，十年过后再去看当年学校里这些事，不免觉得是幼稚可爱的青春，可是对于当时的学生来说，这就是江湖。伊琳高三的时候有个纯纯的初恋男朋友，是学校篮球队的选手。阳光大男孩假期开学前去附近的职高学校篮球场打球，人帅个子高学习好不免得特别惹眼球，职高生的日常和重点高中学生还是有很大区别，几个头发拉成直直离子烫，化着妆的女生经常跑到球场旁边去看球，还跟伊琳的男朋友他们说了几句话。这几个女孩里有一个的男朋友就是高里生里《古惑仔》看多了的学生“老大”，知道了觉得很“没面子”。为了找回“场子”，职高生的“老大”打听到了那个打球大个儿的女朋友就是伊琳，于是在一个周末晚自习后趁着人少，把刚上完自习课的伊琳堵在了学校外面的巷子里。几个人把伊琳团团围着，摆出很□□的样子来吓唬伊琳，让她“带个话”，告诉她男朋友离别人的女朋友远点。伊琳从小到大的乖乖女，从来连作业都不敢不写完的孩子，哪里见过这个，当时就吓的眼泪刷刷掉，正好被从家里坐长途车回学校的田北归看见。

　　同班女生被人欺负，田北归没有犹豫就冲了过来问几个职高生“你们想干嘛。”

　　“你哪来的，管你屁事。”几个职高生本来是吓唬一下伊琳来的，没想到冲过来一个男生挑衅，他们本来人就多又是来找事的，当场就要教训一下田北归，几个人基本没对话就直接动手打了起来。职高生有4-5个人一群，田北归就一个，哪里是对手，一下子就被围住按在地上用脚踩。领头的男生一边踩一边问“服不服。”

　　伊琳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的直哭，伊琳高中那个时候还不是每个学生上学都带手机，伊琳身上就没有电话。伊琳冲过来拉扯领头的男生，结果被一下甩开，领导的报复似的一下子跳起来老高，狠狠一脚跺在田北归的脸上，伊琳清清楚楚看见男生的球鞋深深陷到田北归眼窝和鼻梁里，田北归的脸好像动画慢动作一样裂开来，绛紫色的血噗的一下不知道从哪里喷了出来。田北归发出野兽濒死似的一声惨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弹了起来，领头的职高男踩完正半蹲弯腰往下看，田北归哀嚎着用头狠狠撞向领头职高男的脸，男生鼻血一下子喷出来捂着鼻子蹲了下来。

　　伊琳趁着这时候也没人理他，一咬牙向巷子口飞速跑去，跑到转角处的文具店准备打电话报警。伊琳跑过去的时候文具店的胖老板娘正在关门，伊琳披头散发哭着死命跑来的样子吓了她一跳。

　　“阿，阿姨，救命啊，拜托，打个电话。”

　　胖老板娘在学校门口开文具店，一年一年也不是第一次见学生打架斗殴了，告诉伊琳别害怕，就在这等警察来，别过去了。

　　伊琳心理又乱又害怕，记得五内俱焚，等警察来的每一秒钟都像一个小时那么长。人家说职业刀手、□□打架其实都不凶险，半大的孩子下手才是最黑，因为敢下狠手又没分寸。伊琳当时是真的觉得，等警察来了田北归怕是已经尸体投凉透了，一咬牙，一跺脚，又冲回巷子里喊了一声“警察马上就来了你们快别打了。”

　　几个职高男生嘀咕商量了一下，留下一句“傻逼告诉你这事没完。”，扶着领头的走了。

　　等警察来的时候，只有已经起不来的田北归和吓傻了呈呆鹅状的伊琳。警察留下了伊琳和田北归的信息，给田北归送到了医院。

　　事后伊琳不只一次的想，如果他没有给领头的职高男画像，并且事无巨细的跟警察讲，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但是生活没有如果，田北归去了医院，警察给伊琳带到派出所去做了记录，伊琳准确的指出了几个人应该是有一个人穿着附近职高的校服，警察问伊琳能不能描述几个人的大致长相，伊琳5岁开始学画，有素描和工笔画的底子，拿了个本子五分钟不到就惟妙惟肖的画出了领头的职高男，后来警察一对比，画的跟照片似的。不过让伊琳没想到的是，人类竟然如此的禁打，她以为已经死了的田北归，除了鼻骨骨折，就是脸青青肿肿严重的破相了。。。可是职高的领头男生竟然鼻骨粉碎性骨折，还折了一根肋骨，成了当晚伤势最重的人。

　　警察找到了附近的职高，领头的男生被开除了。几个人打一个路过的傻逼，竟然自己伤的最重而且还失了学，这在18岁的“古惑仔”看来是跌了大份了。而且江湖事就应该江湖了，你报警就不讲究了，成了失学儿童的职高男在伤愈后扬言要“废了”田北归，每天带着人在学校附近转悠堵田北归。

　　虽然田北归是住校生，但是也不可能永远不出校门。为了这件事，田北归还去找老师说过，老师告诉田北归要把心思放在高考上，不要跟外校学生有接触。结果田北归放假回家一次，回来的时候就伤痕累累，而且每次情况愈发严重。

　　田北归是个老实的农村孩子，在学校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同学们看在眼里都觉得气愤，但是高考在即也没有人真的组织起来跟田北归去跟外校流氓“掐架”。伊琳也不知道哪次，田北归的书包里多了一把大号尖头的水果刀，一个周末返校的晚上，十几台警车把伊琳学校围住了，领头的职高男和另一个十八岁男生的尸体躺在学校外面的巷子里。血、一直流到了校门口。

　　田北归的学籍本来就不归属在伊琳的高中，伊琳班级的毕业册里也没有了田北归这个人。防卫过当，四年。学校开了杜绝学生社会行为的主题大会，把田北归当成反面典型，让学生们珍惜前程。曾经学着古惑仔用大拇指掏耳朵、打群架的叛逆少年们，也都参加高考，上大学，工作，结婚生子渐渐成为一个无奈的中年人。班级里那个最老实的农村孩子，永远的失去了他来之不易的改变命运的高考机会，成了伊琳母校建校几十年最大的污点。

　　佛说人生是苦，无常故苦。真的不是所有的人间，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