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伤害》自称福尔摩炮

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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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尽量简洁精当的语言向路行舟介绍事件情况，这一任务花了丹妮·凌三分二十三秒。听完整个事件后，路行舟则是沉思了一分二十六秒。沉思结束后，她又问了一个令丹妮·凌意想不到的问题。
　　“那头死去的奶牛……价值高吗？”
　　路行舟微皱着眉头问问题的样子显得很认真，这让丹妮·凌没法儿对这问题轻率以待。她稍稍思考了一会，总结了一下当下的市场情况，答道：“……那是一头两岁半左右的奶牛，体评分三分，只产过一轮奶，正是开始回收利润的时候。为了打出霍恩斯坦牧业集团的名声，现在这一批奶牛都是从总部那边直接调运过来的，都是经过精心育种后得到的优良后代，第一年预计年产量可以达到每头十吨，之后还会持续增长。照这样算来，应该可以开出一万二通行元的价格。”
　　“这么贵？”路行舟吃了一惊：“牧场里其他的牛也是这个价格吗？”
　　“具体到每头牛上当然会有所差异，不过大部分的价值都在一万通行元左右。”不接触行业，没有相关经验的人通常无法对行业内的所谓行情做出准确的判断，类似于路行舟此刻的表情，丹妮·凌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
　　“这么说来，就不能考虑单纯的因经济因素而作案的动机了。毕竟如果那样的话，多杀几头牛不就完事了吗？”路行舟仰起头来，盯着天花板上的一个弹孔，喃喃说道：“不过，你们牧场的防范措施相当不完善嘛，居然令犯人毫发无损地来了又去，连个警报都没有触响。”
　　“是啊，”丹妮·凌说：“由于我们尚且无法较为准确地衡量牧场的盈利水平，所以在这个时期还有控制成本的必要。目前来说，我们只配备了必要的监控设施和保卫人员，以及在八小时内五头奶牛的智能脚环失去生命信号时启动报警系统。修补围墙上的一个小洞事实上需要将一段围墙拆下重建，目前来看这是不必要的麻烦，而先进的动态感知系统之类的，还是太贵了。”
　　“这倒没错。”路行舟显然心有戚戚焉，她曾经考虑过给市民联合会添置一些这样的安保设备，不过市面上即使是专门代理电子设备水货的华兴公司出品的动态感知系统，价格也在十万通行元以上。只不过像霍恩斯坦牧业集团这样的大公司旗下的牧场，拥有成百上千头价值五位数的奶牛，竟然也会为六位数的设备顾虑成本，真是令人感到有些滑稽。
　　“好吧，如果你想找到这女孩，也许我可以帮上一些忙。不过我得先知道你究竟打算怎么办。毕竟，要是传出我替资本集团抓捕本地少女回去接受刑讯的消息，对我的名声可是一点儿都不妙。”
　　“我只想知道是谁买通了那女孩。”丹妮·凌叹了一口气，说：“可要是我告诉你我不想对她刑讯逼供，你也不会就这样相信，不是吗？行动远比言辞重要，我早猜测你会是个实用主义者。”
　　路行舟微微一笑——被称作一位实用主义者令她很是受用，而且丹妮·凌聪明地自己点出问题所在，也就意味着她早已考虑过解决方案。丹妮·凌并不愚蠢——这将是她们之间有可能合作下去的基础。虽然在战火纷飞的后德区撑起一片容得下普通市民栖身的天地，但随着外来武装的介入，战区得以收缩，市民联合会所需要扮演的职能也就由战时互助平台一再增加，以至于到现在甚至开始有了些有心无力的感觉。与人合作势在必行，只是他们不能令合作伙伴天真地以为只要随便分给他们点利益就够了。这是个送上门来方便宣扬他们想法的机会，只看丹妮·凌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会不会配合他们了。
　　“所以我想，恐怕得麻烦你们帮我问一问。”
　　这回答没有出乎路行舟的意料。她耸耸肩，说：“那你打算出什么价码呢？”
　　丹妮·凌扬起个笑容，抬起手，喝了一口水。这时节天气已经非常热，然而她一路上精神都相当紧绷，在确定路行舟有明确的合作意向之前，实在分不开心补充水分。路行舟看到她总算开始喝水，也明白了她是有备而来。
　　“我打算向你们提供一批小牛血清。”一口气喝掉半杯清水，丹妮·凌顿觉神清气爽，因此她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路行舟的脸色变化。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路行舟的脸色明显地阴沉了下来。
　　“竟然被你打探到了这件事。”路行舟不开心地抓抓下巴，最近她一直上火，脸上冒出了好些痘痘，得花费很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抓挠：“这下安理又得发脾气了。不过嘛，我不会在你面前故意伪装这事儿是假的，也不会小肚鸡肠地打听你的消息来源……确实，我们新成立的医疗分部很需要类似于小牛血清这样的生化试剂。”
　　“我以为这不算是个秘密。”丹妮·凌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小小的错误。市民联合会正在筹办医疗分部的事，其实是她在牧语酒吧的闲谈里听到的，然而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这条消息其实是被不当流传了。秉持着不主动给酒吧惹祸上身的目的，又抱有想要贯彻今天直率豁达表现的想法，她很快地编了个谎言：“霍恩斯坦牧业集团和很多医疗公司或组织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在公司的数据库里，这条消息很早就已经被算法分析并挑拣出来了。”
　　“别让我变得更沮丧。”路行舟摆摆手，让丹妮·凌闭嘴：“我们当然也不认为这消息能被保存为完全的秘密，靠，在这世界上，不能被仅仅装在脑袋里的东西都没法成为秘密，但我们也不希望这消息被大范围传播。这个医疗分部的体量不大，暂时还不能应付太多关注的目光。”
　　“我认为在这件事上，我们事实上可以感同身受。”
　　路行舟“哼”了一声，从桌子上的笔筒里随便抓了一支笔，又从桌子上另一侧的文件里扯出薄薄的一本笔记本来，在里边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写完，她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好像这事消磨了她过多的精力一般，然后才将刚刚写了字的纸从本子上撕了下来。
　　“你的价码给得不合适。虽然我们缺乏小牛血清，但需要做的仅仅是帮你打听消息，工作和报酬并不匹配。这样吧，小牛血清就算我们订购的，打听消息，当成八折券好了。”
　　“非常感谢。”丹妮·凌微笑着说。
　　路行舟白了她一眼，好像这感谢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似的。她拿着撕下来的纸张站起身来，说：“走吧，我带你去医疗分部逛一趟，认几个人，以便商量合作细则。”

　　夜色乍临，双木牧场内的声音也倾向沉寂。二号门配置的岗亭内，刚换班上来的保安正在整理上一班同事所遗留下来的日常报告的文字材料。安保部门规定，所有日常报告除了录入电子档外，还必须留存文字材料，以备不时之需。可安保部门内有好些同事并不在乎所谓的材料管理，每次只是将文书工作应付了事地做完，本身就有一套整理系统的电子档案还算可以，但文字材料就随心所欲地满天飞了。
　　“真是的，这种人凭什么拿二级工资啊……”保安一边将各式表格精准地塞进所属的文件夹，一边抱怨道。他其实很清楚，上一班同事拿二级工资的原因是因为在应聘的时候提供了一份从事同类工作五年的证明。但他也同样清楚，这份证明其实只需要花费一万米索，就可以在黑市上买到。智慧而又敏锐的阿瓦雷兹主管在这件事上并未体现出她的睿智，当然啦，要想精通城邦内诸多旁门左道，没在本地的泥淖里摸爬滚打个几年也是做不到的。保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一次开始考虑是否应该发出那封自己殚精竭虑弄出来的意见信。
　　忽然，他听见了不远处逐渐变大的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这令他感到有些疑惑，因为日程表上没有晚间运输的安排。牧场的选址大多偏离主干道和城区，二号门外的这条路又是专门为后备物资的运输而修建的，按理说，完全不存在计划外车辆偶然路过的可能。
　　保安心里顿时萌生了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他激活了预置的警报系统，将它与自己的通讯器绑定。他相信在危险发生之前，自己总还是能按下警报按钮的。接着他放下了拦截障碍，又将蓝牙耳机连接上二号门外的扩音器，这才推开岗亭的门，缓缓走到水泥小路上去。
　　来到外边，他一眼就看见了那辆正逐渐接近的车辆。那是一辆在城邦内非常流行的黑色观止牌轿车，车身看起来有些旧了，应该安装车牌的位置却是一片空白。有人故意拆卸下这辆旧车的车牌，显然是打算做某种见不得光的事。
　　“前边的车辆请停下！这里是断头路！”
　　先礼后兵，好心的劝告总还是有存在的必要。然而保安的警告仿佛落进森林里的一片树叶，没有激发出任何回应。黑色轿车以每小时二十公里的匀速缓缓地前行，离二号门越来越近。保安抿了抿嘴唇，拔出配枪，瞄准了轿车的前胎。
　　“再提醒一次！立即停下！”
　　仍然是没有任何回应。此时，轿车离大门的距离已经不足五十米。保安定下心来，扣动扳机，准确地命中了轿车的两只前胎。伴随着橡胶轮胎跑气的声音，轿车的速度顿时大幅放慢，车载安全系统检测到前胎气压不正常，发出两声急促的警报，自动地熄了火。
　　在这一系列过程中，没有任何与人有关的反应，保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辆车恐怕是由人远程操控的。为什么对方想要远程操控一辆车来到牧场门口，保安并不知道，也难以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要是阿瓦雷兹主管在这，或许根本不需要考虑就能知道答案了吧！保安一边在心里默默想着，一边逐渐靠近了那辆轿车。
　　靠近之后他才发现，正面的车窗上，留有“送货上门”四个深蓝色的大字，保安伸出手去摸了摸，发现那似乎是由某种油漆写出来的。正如他的判断，驾驶位上空无一人。透过车窗，保安瞥见了在后座上似乎躺着一个人。他疑惑地皱起了眉毛，用左手轻轻地敲了敲窗户，希望能够唤醒对方。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这一行为的滑稽：刚刚他又是用扩音器喊话，又是开枪，哪一个的声音都比敲窗大，如果那真是个人，要么在药物强制造成的深度睡眠状态中，要么就是死了。
　　保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而秉承着尽责的态度，他来到后座车窗外，凑近了看向后座上躺着的人。那是个小女孩，穿着一身崭新的运动服，脖子上有一道明显被清洗处理过的狰狞刀伤。保安愤怒地瞪大了双眼，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想不到究竟是谁会对一个小姑娘下如此狠手。过了两秒，他忽然想起，这姑娘似乎正是之前部门开会时着重强调过的奶牛谋杀案的犯人。
　　“噢，可别吧……”保安咬紧了嘴唇，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不知道纠结于想不出来的问题。难道这就是“送货上门”的含义？
　　他的混乱没有持续太久。几乎就在他拿出通讯器，想要向阿瓦雷兹主管报告时，他听见了一首欢快的乐曲。这是一首城邦内近年来极为活跃的地下摇滚乐队ewigkeit所原创的歌曲，其含义是要欣快而勇敢地走向死亡。
　　续接它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