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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表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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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开眼,白色的一片。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灯,白色的墙,白色的门,白色的窗,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吊针瓶,白色的塑料针管,白色的胶带,白色的手,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衣服,白色的鞋,白色的人,连把白色的针管抽出白色的手,流出来的,也都是白色的液体……
我是谁?
我在哪里?
跌跌撞撞在白色的长走廊上,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座位上坐着白色的人,来来去去的,都是白色的东西……
我从哪儿来?
要到哪儿去?
白色的亮光,就在眼前。
面前摇晃着白色的头,晃乱了她的眼。嘈杂的声音让她蹲下来紧紧闭上眼捂住耳朵。
万千的记忆突然涌现在脑海里,脑袋撑地要炸裂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想起来了,她3岁的时候不听话被妈妈一巴掌拍在背上,然后爸爸抱着她,邻居婶婶拦着妈妈不让妈妈打她,然后她好像是吐血了还是流鼻血了。后来妈妈似乎再也没打过她……
她4岁的时候跟着堂哥门一起在一个没有盖子的地下水道旁边玩,然后她掉下去了,想喊救命就是什么也喊不出来,幸好是落到了垃圾堆上捡回了一条小命,然后被村里她最讨厌的一个人救了上来,接着那个地方被4条石板盖了起来就再也没有人掉下去过……
她5岁的时候上小学爸爸牵着她的手带她到教室,遇上爸爸认识的人从教室里出来,打着招呼说,咦,你家的也在这个班?后来那个人的儿子也就是她的同学上了清华……
她6岁的时候牵着从北京回来的姑姑家3岁的表弟在田埂上走着,然后表弟说,姐姐,长大以后我娶你好不好。然后她突然想起了别人……
她7岁的时候和妈妈一起去旅游错过了报名的时间,同村的大哥哥跟她开玩笑说学校老师肯定不要她了。犟嘴吵了半天,去了学校终于舒了口气,原来老师还是肯要她的啊……
她8岁的时候……
喵喵个咪的!
都是些什么记忆呀,靠!
整理整理再整理。
许嫣,21岁,独生女,大学生一枚。家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健在,姑姑姑父和在她6岁的时候向她求婚的表弟在北京,温温馨馨的一个家庭。
说起那表弟,小时候和她长得像对双胞胎似的,那是一个活泼可爱。长大了不知道怎么的就像个小老头似的,虽然还是很帅,却是沉默寡言冰山一座!当然,在和她单独一起的时候就变了一副脸,完完全全不是在大人们面前所表现出的那样,说说笑笑逗她开心,完完全全一个话匣子。
她思量着表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及为什么和她关系这么好把她当废话篓子的时候,被寝室里的姐们拖去参加班上的春游,说是那个帅帅的辅导员也要去。
装了班上30多号人的两辆大车,甚至专门去接正在姑姑家过周末的她,当然是姐妹们特意求了带队的那个帅帅的辅导员。
然后就出车祸了。
坐在最后一排浅眠的她被吵醒,就看见旁边山上滚下很大块的石头,把前面的一辆车直接撞到山沟里去“轰隆”一声爆炸了。
似乎是游戏视频里看到的攻城守城的场面。
也似乎是电影里现代西部片撞车的情景。
却真真实实展现在她的面前。
死亡,近在咫尺。
在不绝于耳的尖叫声中,她看见又是一片石头滚了下来……
一个冷颤。
她死了。
而她还活着。
活得如此真切。
她还能看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门窗,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头柜,白色的枕头、床单和被子。
还有床头柜上玻璃花瓶里插着的一支,红玫瑰。
她甚至还能闻到玫瑰的淡淡香味。
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钩子,吊针瓶里的液体已经去了大半,塑料管里一滴一滴地滴着,手背上却是一片温热。
温热?
不应该是冰凉的吗?
她用左手努力把上半身支撑起来,却只看见一个茶色的后脑勺,一个半大的小孩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靠在床沿上似乎枕着自己的手臂是睡着了,两只手却像护着什么宝贝似的暖着她插着针头的右手。
茶色头发。
她思考半天,记忆里没有这样颜色头发的小孩来着!别说是小孩了,连同龄人和大人这种发色的都没有!
还有旁边的玫瑰!
谁他妈的给病人送红玫瑰的!
突然觉得嘴里很干渴。
扭头看见左边床头柜上的水杯,她回头看了那睡觉的小孩一眼,尽量不吵到他,伸出左手去拿那杯水。
她突然发现她的手背,比她记忆中的更白,更纤细,连平坦手掌时那四个肉肉的小坑都没有了。
挪了一下视线,连因为事故被拔过一次,重新长出来的畸形的指甲,都没有了!
她把手收了回来,放在眼前仔细研究着。
纤纤玉指,细腻白净,不见了第二关节和第三关节之间的毛孔和汗毛。修长的指甲,是粉红健康的色泽,指甲底部是一个个浅粉的半月,不见了畸形的指甲,完美如初。
她……
穿越了?还是回档了?
这是个问题。
只是,游戏人生游戏人生,人生当做游戏必定是一场空,因为不能存档不能回档,玩穿级了或者game over了不能回档重新来,更不能重新建一档自己喜欢的人物、放在自己喜欢的地点重新来过。
所以,应该是穿了吧……
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倒在床上。
抬起自己陌生的左手,怎么看怎么眼生啊!
轻轻的“咔哒”一声,左手那边不怎么远的地方,白色的门被打开了,轻轻的脚步,一个面带愁容的女人走进来。
她只看见,那女人看到她的时候,黯淡的双眼突然“bi——”一下放光,随后却又黯淡了下去。
女人看她的时候是勉强着笑着的,低头走过来。
趴在床沿上的小孩突然抬起头来,看见那女人的时候站了起来,轻声叫了一声“母亲大人”,两手却没有放开她的手。
听声音是……
男孩?
等等!
日语?
她轻轻蹙眉。
她的日语,一年前只是能听懂少数语句的水平,全靠了室友传给她的A片和整套的《网球王子》动画听出来的,后来却是学日语专业的好友跟她一句一句教传的,都可以直接用日语对话了。
只是,穿到,学了中国近代辛酸血泪屈辱史和唯物主义论的她最讨厌的日本来了?
“嗯,”女人轻轻点头,转向了她,“真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真希,你醒了?”小孩听到女人的话,欣喜地转头过来看着她。
她看到那小孩的脸的时候,把朝那女人摇头的动作忘得一干二净。
如同被电击了一般,她看到了这一个,很眼熟的少年。茶色的短发,漂亮的前额,椭圆的金边眼镜遮住了一双清亮澄澈的眼。
真他妈的眼熟,就是记不起来了。
“真希,”女人见她不说话,开口问,“你记得他是谁吗?”
男孩的眼睛亮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期待。
虽然有些歉疚对不起了这小孩的一番期待,她还是摇了摇头。
长痛不如早死早超生。
果然男孩的眼神马上黯淡了下去。
“她是你的表弟,国光,”女人柔声说着,“你好好想想。”
表弟?
她只记得她有一个黑色平头的闷骚冰山表弟!
好吧,看着这两双期待的眼睛,她还是“哦”一声。
不过,“国光”这个名字,也是相当的耳熟的啊……
在哪里听过来着?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女人问。
“很耳熟。”她实话实说。
“没关系,”女人安慰着,“我是你的小姨彩菜,国光的妈妈。你受伤了,医生说你恢复记忆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也就是说也有可能完全什么事都记不起来了?
想想最开始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也记不起来的样子,应该就是脑震荡的临床表现吧……
靠!为毛去学医的表姐家蹭饭等饭熟的时候看的那半本《临床医学》记得这么清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是,要恢复的记忆,自己真的记起来了吗?为什么有种搞错记忆的感觉?还是,记忆错乱?
“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再休息一会儿吧。”女人柔声说着,“国光好好照顾真希姐姐,我出去了。”
虽然想吐槽说“都睡了这么久了再睡下去就成那啥啥动物了”,她还是和那叫“国光”的小少年乖乖说“哦”,目送女人出去。
门关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叫“国光”的少年看着她,轻轻地问:“真希,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很想说全身都不舒服!有问病人这种话的么?
还真是不会照顾人的少年啊!
她在心里轻轻感叹。
她没做声,轻轻抽出他手心窝里暖着的右手。
突如其来的一片凉意,差点让她浑身一颤。
“小心冷。”少年说着,重新用热手包覆住她还插着针的右手。
“都麻了。”她抽回手,不期然地看见少年疑似受伤的眼神。
她转了一下右手胳膊,捏了捏拳头,从指尖到肩膀传来阵阵麻痹刺痛,都不知道那个姿势放了多久了。
“水。”她看向少年,以自己的手,不止是够不着杯子,恐怕就算够得着了,连杯子也拿不动的吧!
“哦。”少年连忙端起床头柜上的杯子,跑向厕所那边倒掉水,然后回来提起热水壶冲了一下杯子,倒了大半杯的热水摇晃着散热。
收回前言,这家伙还真会照顾人啊!
温温的水,凑到了嘴边。
她就着少年的手,小小抿了一口,然后贪婪地猛吸着。
这种干渴的感觉,好久没有过了。
几口喝完了,少年还要去倒一杯,却被她叫住。
“不喝了么,真希?”少年疑惑问道。
“暂时不用,”她把右手连带着针管一起埋进了被子里,左手指了指床沿,“你坐过来,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少年依言坐到床上。
“我是你的表姐,是吧?”
“是的。”
“我的名字叫真希?”
“是的。”
“那为什么你不叫我姐姐?”
“呃……”少年语结,低下头不说话。
“算了。”她用左手抚上额头,以前表弟也是这样,只“许嫣许嫣”的叫,从来都不喊“姐姐”,只因为她一直都没他高。
“我是出了车祸吗?”她继续问。
“是的。”少年抬起头,“医生说伤到头部了,轻微的脑震荡,不是很严重,但是还是有可能会影响到记忆。”
喵的!影响记忆不等于记忆错乱啊啊啊靠!
“还有什么人也出了车祸?”她看着少年问,“我爸爸呢?妈妈呢?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们都干什么的?现在在哪里?”
“他们……”少年又底下了头。
“死……了?”她心中一酸。
“请节哀顺变!”少年突然站起来,深深鞠躬,连声音都被胸腔压地低沉。
明明通顺的鼻子,突然地塞住,发酸发胀。豆大的眼泪,竟抑制不住,一滴一滴从眼角滚落下来,浸湿了白色的被单。
少年慌忙地,拿了纸,给她轻柔地擦着脸。
她看见那只手,白净修长。
她看见那双眼,执着温柔。
“我没事。”她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按在眼角,狠狠抽了一下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从纸巾的缝隙里看着他担心的样子,“我没事,你去找小姨,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
他摇头。
“妈妈叫我好好照顾你。”他说。
这固执小孩!她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