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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ACT 5《学姊》 ...


  •   秋去冬来,迎来期末考放榜後,期待已久的寒假即将来临。菊丸绽开闪亮亮笑脸,对男网部下周的体力训练营兴致盎然,还问小姬要不要去,反正照顾正选需要人,听说为解决人荒问题, 龙崎老师特地徵昭她的孙女上前线帮忙,大夥儿对她很有兴趣nia~

      小姬无奈笑叹,英二你是让我去当洗碗娘抑或选美评判?

      纤指抵开因失言涨红的猫脸,她说:「不好意思,英二,音乐社已经著手准备学界大汇演的练习,我好歹是社长,不在场说不过去。」

      垂下没精打采的猫耳,菊丸说:「这样吗?」

      就在前几天,一直惨遭婉拒的前社长尽最後努力说服小姬领军大汇演,满以为无功而还,岂料抹著茶粉满脸轻松神色的小姬漠不在乎地答应了。

      『既然社长认为我能胜任,我尽力而为吧。』

      轻轻将茶碗推到呆若木鸡的社长面前,她做了请的手势,凝望窗外,网球部的正选在一月深冬里精神抖擞地跑圈,没有一个因为畏寒而落後。社长顺著她的目光往外看,她似是看著他们,却好像视而不见,视线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无论如何,她答应就好。小姬正式接任音乐社社长,以为稳夺宝座的副社长不免失望,幸好之前她嬴得最杰出表现大奖,实力有所交代,加上是德高望重的前社长钦点,行政工作尚算顺利,只是随著前社长引退,指挥的位置悬空没人接任。副社长酸溜溜的出言讥讽,这里没有懂得指挥的同学,既然你是众望所归的新社长,这点小事难不到你吧?

      过於明显的挑衅煞停了热络的气氛,前社长担心小姬一怒之下反悔离去,而且请她加入,很大程度是对她出众的琴艺心存依赖。正想喝斥副社长,小姬执起指挥捧,轻轻挥动两圈,纯熟的手势让自豪於指挥造诣的前社长晴天霹雳。

      没有甚麽好奇怪,虽然不想回忆,不过她的母亲是首屈一指的指挥家。
      钢琴天份来自祖父,指挥技巧来自母亲,至於茶道,是她那个慵懒不爱热闹的父亲把著手教她,水温多少,茶粉多少,力道多少,怎样的手势最正宗。

      其实她不愿意执起指挥棒,她不愿意自己身上隐隐透现母亲的影子。然而随年月逝去,她无奈地察觉血缘真是作弄人,她彷佛是母亲的复制人。不论是美丽秀气的外表,出色的音乐才能,和聪明机灵的脑袋,她和她的母亲惊人地相似。小姬很恨却摆脱不了这个事实。

      尽管不愿意,傲骨使然,小姬不会落下让人诟病的地方。
      『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吧。』从容面对目瞪口呆的副社长,在前社长抓住她猛撼嚷著要剖开她的脑袋看看构造时挂了几根黑线。

      为甚麽一直推辞的她突然回心转意,前社长没有问,小姬也没有说,於是答案成为没有解开的疑问。

      当时龙崎樱乃还没闯进她的生活,小姬深感庆幸,要不然她一定暪不过那貌似呆钝,某方面却惊人地敏锐的学妹。

      四月,樱花飘漫,小姬沐浴於浅粉色的纷飞花海里,回眸对上不二的微笑靥靥,心头重重偷走一拍。寒假过後,他比以前看起来长大了,眉隅眼梢更显柔煦温暖,换言之,他更俊俏优雅,更容易摧毁她已溃不成军的防御。

      开学典礼後他们各有各忙,网球部出征区赛,小姬参加青少年钢琴比赛。不二眯起笑眼柔柔瞅著她,一个月不见,还真的有些挂念。她头发变长了,随风飘逸相当好看;脸变瘦了,大概比赛太多吃不消吧;动作还是那麽优雅从容,将浏海挽到耳後,纤长白皙的手指招起他的好感,这就是弹琴的人的手指吗?好漂亮。

      他好像有满腹静待细诉的心事,欲待开口,她微偏著头看他,开场白顿时化作一缕无声的笑意。然後他明了谈天甚麽的纯粹藉口,他只是想念她、想念恬静的茶道课室,和她轻轻推到他面前的、一年唯有一季出产的樱花茶。

      「明天放学,茶道课室见。」

      閒扯一堆有的没的,啊啦第一天上学便要比赛,閒人难当啊,不二君不要输哦,亲卫队会伤心;南翔才要注意,当心男生的打气声盖过你的琴音结果输得不明不白……然後道别转身前,他冷不防抛下与他彬彬有礼的个性不相符合的邀请,害小姬踏出校园後还迷迷糊的昏著头。他的口吻那麽从容霸道,好像她是他的专属。小姬被这种强硬不失情趣的态度煞得不轻。

      於是第二天部活结束後,她火里火急赶赴茶道课室,心脏如被焚烧般灼热。唰一声拉开门扉,他早在等候,脚边摆著灰土扑扑的网球袋,身上已换好乾净校服,听到门声先笑再抬头,那张美丽脸容挟著生机勃发的娇豔凶猛地闯入他的视线,他有片刻移不开目光。

      每一年每一季的、特别的樱花茶。

      无人的午後,他们在茶道课室肆无忌惮谈谈笑笑,聊没营养的话题,却感觉如沐春风,等到他们注意时间,已经是黄昏初上。踏出学校,金黄的斜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细,末端彷佛并排起来。小姬说,她已经不属於茶道部,不好意思常常向他们借教室。

      柔和的语气略带遗憾,不二知道她为甚麽不高兴,但现下既非点破的最好时机,他也不急於一时。只是她素来爱摆出庄重高雅的样子嗁人,甚少呈现十五岁少女的稚气和可爱,不二打量她轻轻噘嘴的模样,越看越想亲近。
      好吧,他终既是个男人。

      不愿意她露出失落的表情,不二漫步踱过天桥,瞥见街角一间隐蔽的咖啡厅,指给她看,说那家店子的门面不错,下次一起去。

      小姬沿他的手指看过去,小店装璜朴素简单,木框玻璃门内挂著一只穿绿衣服的小熊娃娃,她忍不住发笑,笑意沿嘴隅爬上眼睛,笑到心酸酸的甜甜的,又开心又期待又陶醉。那只熊娃娃好可爱,简直是不二熊的翻版。

      她点头说,好吧,下次来试。要叫上英二吗?

      呵,这也不错,不过……

      嗯?

      暪著他也很好玩。

      她在他幽蓝的双眸内看到魂不守舍的自己,他伸手,犹豫一阵,摘掉飘进她衣领的微末花碎,手指触碰到她的颈脖,肌肤温暖的磨擦让她头皮发麻,她想颤抖却硬生生忍耐著。

      茶道课室不方便的话,我们到那里去吧。
      嗯。

      她的笑容神采飞扬,彷佛是湛蓝天空一抹最绚丽的粉红,是没有摄影师不为此沉迷的颜色。
      有一瞬间,不二被她的少女情态打动了。

      如是者,放学後他们偶然避开耳目溜到咖啡厅,不二喜欢苹果批,小姬醉翁之意不在酒,话题不外乎学校的琐事,取笑对方的人气,谈谈比赛的动向。新加入网球部的越前龙马风头很劲、音乐社新的钢琴手总是对她哭丧著脸。

      道别後她陷入甜蜜又沉重的愁思,那种彷似要夺走她所有心力的巨大快乐令她不安。靠在投影窗前的月影底下,她抿紧嘴唇,每呼吸一下,那个人淡雅的面影便出现一次,她不住嗫嚅他的名字,任由露骨的爱意关在密封的寝室里虚弱地纷飞。第二天见面又一副端雅幽静的姿态,擦肩走过他的身旁,脸不红气不喘。

      她自信她能骗过所有人的双眼,直至有一天,那颗被她丢进记忆灰尘里的酒红色小脑袋傻愣愣冲著她笑得羞涩旖旎,南翔学姊说来看菊丸学长是说谎吧?

      顷刻她如被焦雷打中,半晌作声不得。

      小姬对樱乃很陌生,虽然知道她的仰慕,不过打从在学界大汇演一炮成名,跟著她团团转的女生多的是,所以没有很留意。樱乃的目光却离不开她和龙马,久而久之发觉小姬对不二的态度骤看和其他人没有分别,却渗透丝丝与别不同的娇柔。

      她开始疑惑,有天经过音乐室,那阵熟悉的琴声扯住她的脚步。尽管门外偷听不道德,不过她担心贸然闯进去会打扰行如流水的声音。等到琴声倏地息止,樱乃正想敲门,却从门缝窥见了秘密。南翔学姊蹑手蹑脚走近打盹的不二学长,茶晶般的双眼在他俊气的脸庞恋恋不舍地徘徊,他睡著了,网球部的密集式特训很累人吧,三年级的功课又多,忙得喘不过气来的他,撒娇想听她弹琴,却不小心被倦极侵夺了意识。

      他熟睡的模样很安祥,小姬隔著一毫米的差距轻轻触摸他,从额头,到耳际,脸颊,嘴唇,下巴。最後放下双手,所有妄念化作幽幽叹谓。

      目击一切的樱乃静静离开悄寂无人的走廊,嘴梢盪漾欢快的微笑,阴郁的思绪奔向豁然开朗的晴天。原来像南翔学姊这麽优秀的人,也怀有暗暗恋慕别人的心情。她单恋一年级的王子,她思慕三年级的天才,说起来,那种隐言不发的郁卒,她们都是一样的。

      ……南翔学姊跟自己怀有同样的心情。太好了。
      笑话她也没关系,想到跟南翔学姊有相同的处境,她高兴得不得了。

      小姬很後悔,早知道就不来网球场了。想冷言冷语嘲讽她一顿,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眸却迸射祟拜的光辉,害她一时间语塞,心情益发烦燥。

      「这话怎麽说?」

      樱乃红著脸,心肝砰砰跳。
      「因、因为……刚才学姊在看著不二学长吧。」

      小姬微一沉吟,掩嘴笑了几声,说:「呵呵,是的,再刚才我看著手冢君,等会儿还会聚精汇神盯紧越前君呢。」

      「学、学姊!」

      「嗯?紧张起来啦?」小姬微弯著腰面向她,笑著说:「越前君很受欢迎,你要加把劲。」

      「学姊笑人……」圆滚滚的双眼窝著小泡委屈的泪水。

      「没有哦。」

      「明明就有。」

      小姬笑而不答,她的笑容温暖得很飘渺,远远悬挂在樱乃为之神往却无法触及的地方。关於不二的话题就此打住,看罢菊丸的比赛,小姬声称有事先走,含羞草慌忙追上前,叫道:「南翔学姊!」

      却步,小姬顶著柔美一如樱乃期望的微笑,回头说:「怎麽了?」

      「那、那个,我……」樱乃绞著小手指,心头很忐忑,终於还是轻声说出来。「我……可不可以跟学姊交朋友?」

      有够唐突的,小姬无言暗忖。这小妮子冒失鲁莽的程度真是严重,假若她拒绝,事情才好玩呢。不过这不是她的做法,而且傻气归傻气,这种敢於表达的勇气多少有触动心灵的可爱之处。
      她看著这张懦怯恭顺的面容彷似看到自己的从前,怀著无比敬仰的神气膜拜母亲。

      小姬伸手,说:「多多指教,樱乃。」

      看著面前精巧白皙的素手,樱乃呆若木鸡,满目疑惑,似不相信学姊轻易接受了她任性的请求,直到真真实实握住她微凉的手,眉隅才绽放真挚开心的光芒。

      「多多指教,南翔学姊。」

      一年级正值轻率的年龄,丝毫不顾虑自己的言行会招来笑柄。大剌剌的朋香如是,弱质纤纤的樱乃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她要麽傻痴痴盯著龙马,要麽围著小姬转,痴迷得近乎著了魔。

      不二私下跟小姬打趣说接受这麽沉重的感情没关系吗?一半说笑,一半认真。仰慕和祟拜是最易变质的感情,希望接近、希望得到认同的心如此炽烈,处理失当便轻易演化为怨恨。小姬知道不二想起裕太,也知道他担心自己受到憎恨,心里甜甜的,放下咖啡杯,说没问题,我懂得应付。

      自从小姬接受了樱乃的友谊之手,樱乃藉机接近的次数直线飙升。与其说是交朋友,她的行为更似依赖和享受靠近小姬的感觉。她会邀小姬一起午膳,閒时溜进音乐室看她指挥,让小姬试吃烹饪课的小点心,要是小姬到网球场,她会立刻蹦过去。朋香忍不住问她为甚麽这麽喜欢黏著南翔学姊,菊丸揶揄小姬男女通吃,迷住班里的男生不够,还让可爱的学妹神魂颠倒。

      也有人对此屑之以鼻,根据个别学姊的说法,小姬貌似和譪亲切,真面目是自负骄傲目中无人的女人,即使答应成为朋友也不是真心,那个人的心像雾里的碎花海里的细针,不知藏在何处,向她索取友谊是一厢情愿又不自量力的行为。她这种人,就算世上只馀下她一个也能漠不在乎地生活下去。

      樱乃很生气,瞪大圆铃般的眼睛,为她祟拜不已的学姊争辩。没有这回事,南翔学姊她……她是很温柔的人,才不是学姊你所形容的。

      学姊很冷淡地瞥她一眼,你怎麽知道不是?你很了解她吗?

      我当然知道,南翔学姊对不二学长一往情深,怎麽可能是你所说的冷漠无情。有一瞬间,樱乃几乎冲口抖出小姬的秘密来支持自己的论据,总算她苦苦忍住不吭一声,委屈的眼泪浸透目框。学姊见状又说,我是为你好,南翔答应跟你这种不起眼的丫头交朋友也不过随口说说,很快会将你忘掉。

      这句话严重刺伤樱乃的自尊,她哭著奔出学校,途中撞到朋香也不停步,更没察觉小姬和不二目睹这一幕。她直冲回家,将自己关进房间,伏在床上悲惨的饮泣,也不理忧心如焚的母亲拼命拍门。

      她不愿意相信学姊残酷的说法,可是樱乃心知肚明,她和小姬的程度相差很远,她们没有话题也没有交集。小姬对她客客气气,却没有表示热情,也从来没有主动找她,樱乃约她,她虽然没有拒绝,也没有显露出高兴期待的样子,总是淡淡的……
      这样算是朋友吗?
      看起来,不过是温柔的学姊,答应了学妹任性无理的要求吧?

      这个认知粉碎了她的美梦。樱乃拭了拭眼泪,抱著湿了一片的软枕,失魂落魄地坐在窗边。突然望见不远处的娉婷身影如此熟悉,款步踽行,左望右看逐家门牌察看,最後按响她家的门铃。

      樱乃急忙用力擦眼睛,感觉一股霸道的力气涌入身躯。是南翔学姊!她扔开抱枕,照镜发现双眼肿如桃核,不禁绝望地尖叫了声。与此同时,妈妈敲她的房门了:「樱乃,学校的前辈来找你,开门吧。」

      「妈妈!帮我先招呼学姊一下,我很快来!」边喊边翻箱倒柜找去年在商店抽中的“眼肿go away”,大扫除没丢掉真是正确了!

      「樱乃,学姊是特地来找你的。你再磨磨蹭蹭,人家要回去了。」

      「不!妈妈!三分钟!请替我留住学姊!」好,找到了!

      风风火火撕开包装纸把眼膜往脸上贴的同时,轻轻柔柔的婉转女声从门缝渗进房间的角落,南翔学姊的嗓音和她的笑容一样,具有振奋人心的温暖力量。

      「不要著急,我在外面等你。」

      大概在找办法掩饰哭过的痕迹吧,这多此一举的孩子气让小姬抿嘴笑了笑,龙崎太太数落女儿不知礼貌的神情塑满跟责备无关的担忧,接著忍不住问她,樱乃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末了微微感叹,说南翔同学好歹照顾她一点,她胆小不懂事,你不要怪她。

      她语重心长的请托和温柔爱溺的慈母态度让小姬很不舒服,她不著痕迹地呼出胸口的闷气,扬起灿烂婉柔的笑脸,对龙崎太太表示樱乃在学校过得很好,有很多朋友,这次完全是个别事件,请交给她处理。

      适才路经网球社外,小姬看见不二在弯著腰洗脸,关上洗龙头後摸毛巾,她好心递过去,他看见是她,首先绽上笑意,说声谢谢,顺便探问她来干啥。

      我只是路过。

      原来如此,真巧合呢,刚巧我摸不到毛巾,你就路过给我递来。

      ……Ma,你要是希望让亲卫队来服侍,我下次直接走过。

      没这回事,我很庆幸是南翔。不过话说回来,原来你在服侍我吗?好荣幸。

      小姬心想这嘴坏到烂掉的家伙真不是普通的过份,对他一刻松懈不得。然而纵使他们唇枪舌剑,那亲密的感觉却较过往深厚一层,他们你来我往的就想让对方先说溜嘴,抓住不小心露馅的话柄来证明,你在乎的人是我。
      小姬不得否认,这个念头让她如上云端。

      笑著笑著,他们见到哭成泪人的樱乃奔出校门。小姬很诧异,刚才她分明还一副乐融融的傻态,不二看到女网部的三年级女生交头接耳,有人露出嘲讽的耻笑,有些迟豫不定的目光落在小姬身上。
      被欺负了吧?这个柔弱的学妹是不懂反抗的典型。

      不二支著下颚,笑问怎麽办?南翔学姊。

      竟然试探我来著。倘若我置之不管,就是我薄情了对吗?你维护小学妹的体贴真让人嫉妒。小姬装出无奈的笑脸,心想好吧,算你狠,既然你想我当好学姊,我去当就是了。

      不久小姬向朋香问到樱乃的住址,摸著街道门牌寻访本宅。樱乃不好意思让小姬等太久,纵使“眼肿go away”宣布无效,也只好头茸茸沮丧地开门。

      龙崎太太送上精致的糕点和香喷喷的红茶,除了她关门前叮咛不要给学姊添麻烦外,室内陷入有如芒刺在背的寂静。不过说尴尬的仅仅是樱乃,身份为客的小姬好奇地东张西望, 对室内的少女系摆设很有兴趣。眼睛对上她清澈的瞳光,樱乃心虚的收回视线……好吧,她承认她看起来像红眼症病人。

      「樱乃。」

      「是是是是的?」

      「蛋糕烂成这样不方便吃吧?」

      一愣,蛋糕烂得犹如糊状,脸红耳赤的樱乃放下叉子。小姬呷口茶,微笑著开始逐步攻破樱乃不堪一击的心防,说:「看你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有甚麽心事?」

      「呃……我,我没有。」下意识将衣服下襬掐得死紧,樱乃怯怯的开口。

      「我看见你哭著跑出校门。」声音满含让人御下防备的和煦暖意。「有事尽管跟我说,我们是朋友嘛。」小姬心想她哭来哭去无非为了龙马,随即又保证会保守秘密。

      樱乃鼻子发酸,眼泪再度汹涌。她垂头不欲小姬发现,两行不争气的泪痕却出卖了她。

      「学姊,我们真的是朋友吗?」

      「哦?」小姬惊讶,想不到单纯白烂的小含羞草竟然怀疑她,转念一想,大抵有人对她说三道四,她照单全收相信了。

      「学姊……其实是不忍心回绝我,所以才勉为其难答应对不对?」双肩微微发著抖,樱乃饮泣著说:「刚、刚才别的学姊说我这种不起眼的孩子,南翔学姊你不会放在心上。」

      看,果然不出所料。

      小姬叹口气,心底怨恨那个口舌招蚩的泼妇,随随便便惹下烂摊子却劳动到她亲自收拾,浪费她的宝贵光阴。她递上纸手帕让樱乃擦乾净脸,柔声安慰:「别人说的不等於我所想,你不用在意。」

      「她、她们说我不了解学姊。」

      小姬由衷感到无聊,彷佛两边不同阵营的人在比赛谁对她的了解更深。「她们也不了解樱乃,我不认为樱乃是不起眼的孩子。」

      「学……学姊。」她抽抽塔塔吸著鼻子,索性把话说开。「为甚麽学姊答应跟我交朋友呢?学姊这麽优秀,我跟你差天共地,而且……学姊甚至认不得我是谁吧?」

      嗯?这麽具逻辑性的问题真不像是她想到的。挑起眼皮盯著她一阵,小姬沉吟半晌,笑著轻摸她凌乱的发顶,装出明知故问、很迷惘的样子,有点微微烦恼的说:「唉,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交朋友需要谈理由、论资格。」

      她嫣然一笑,樱乃看著雍雅悠然的小姬,说不准为甚麽,脸颊微微发烫。小姬接著说:「每人都是独立个体,有著独一无二的个性,不该跟别人比较。樱乃有很多我缺乏的特质,只不过她们没有细心留意。」

      含羞草苦著脸,说:「真的吗?」

      小姬点头,笑说:「当然啦。」

      「例如呢……?」

      小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才刚刚质疑自己和小姬攀交的资格,不出几分钟反而撒娇起来,要她列举优点。

      「比方说,樱乃天真傻气,乐观勇敢,这都是十分可爱的特质。」

      樱乃闷闷不乐的垂下双眉,说:「大家都说我太胆小。」

      胆小?天底下还有比你大胆妄为的女孩子吗?小姬失笑,说:「樱乃看起来的确有些胆怯,然而敢於克服缺点的勇气,才是真正的勇敢。」她倾身向前,素素凉凉的手指轻轻触摸她肿起的眼皮。樱乃先是一惊,迎上学姊柔煦的笑脸,如被催眠般合上双眸。「你主动来结识我的时候,一定很不安吧?换了是我绝对没有这种勇气,所以我很佩服你,也很珍惜我们的友谊。」

      小姬这麽一说,不但将黑说做了白,而且听起来倒像樱乃多心疑虑、胡乱矫情。

      其实那三年级的女生所言非虚,小姬个性淡漠,虽然温柔,却没有相交满天下、来者不拒的风度。她谈笑风生的样子是做给别人看的,实际上她巴不得终日缠绕她的苍蝇堆消失得越远越好。音乐社社员固然可爱,然而算尽了不过是普通的交情,见到面寒喧几句,见不到面不会想起。

      樱乃对於小姬,就跟她的社员差不多。

      这番心事,直到樱乃从别人嘴里得知小姬出国留学後,她才委屈万分的顿悟过来。此时此刻,她的学姊说甚麽,她信甚麽。

      她破涕为笑,收起泫然泪容,说:「学姊……真是好口才。」

      「我只是将心里想的说出来。」收起指尖,小姬笑著打趣:「樱乃这麽坦率向越前君表达关怀和爱意,越前君一定也觉得樱乃既可爱又勇敢吧。」

      「学、学姊又欺负人,太过份了……」她噘起小嘴,说:「你光说人不说自己。」

      「那有?」装无辜。

      「明明就有,南翔学姊喜欢不二学长,对吗?」她低声的说。

      小姬脸色微微一僵,随即又换上从容的笑脸,说:「嗯,不止如此,我还喜欢英二、手冢君和越前君。」

      「学姊——!」

      「还有樱乃。」她笑吟吟堵截樱乃阴沉的尖叫,轻轻一句话将她的气恼化作烟云。「我也很喜欢樱乃,所以,你不要再哭了。」

      愣愣然的,樱乃看著小姬温柔的笑脸,蓦地明白为甚麽自己如此依赖这个交情不深的学姊。她是独生女,纵然被视作掌上明珠,孤独的时候、被欺负的时候,总是好希望有个哥哥或姐姐安慰她,给她出头。小姬不只是她憧憬的对象,她是樱乃虚构的姐姐,既漂亮,性情又好,多材多艺,是不论带到那儿都不会丢脸的姐姐。

      她心头一酸,眼眶热辣辣的发烫。
      「嗯……」

      她不会忘记的,在国一那年,樱乃邂逅她梦想中的王子,他帅气有型了不起,打球的风采迷倒所有同龄女生;她也认识了自幼盼望的姐姐,在伤心的时候、沮丧的时候、任性的时候,她温柔的言语和细腻的触摸安抚了她少女时代动盪的情绪。

      纵使终有一天,她势必失去他们,海咫天涯,再也无法相见。

      然而这些对於国中时代的樱乃太遥远,这一晚还是让她甜甜入睡吧,无忧无虑地。
      她的梦里被没有辜负的痛楚,没有双方分歧的无奈,也没有拉不近距离的感慨。

      虽然这种种,小姬早已经历,并且痛到想通。

      回家的路上,她碰见不二,那种冥冥之中巧遇的感觉激起在胸膛纠缠的快感。这个人是她最後一个想做的梦。

      不二和她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已是夜深时份了,一辆雪糕车慢慢驶过,她恬恬笑著说想吃香草口味的,你陪我吃好吗?

      嗯,好吧。

      那你去买。

      不二几乎笑出声,她矫情的模样,说多可爱便多可爱。
      明明是端庄幽雅的女生,除了温柔,近来她渐渐也将娇蛮的一面送给他。

      小口舐著雪糕球,她突然说,她刚从龙崎家出来,小妮子已经没事,开心得很,龙崎太太还留她吃饭,菜肴丰盛得很。

      不二对她笑说:「这样吗?下次换我请南翔到我家吃饭。」

      他阴柔的脸在昏黄的街灯下如梦似幻,逼迫她心如乱麻。小姬假装专心吃雪糕,脸颊却浮上可疑的红晕,幸好夜色深,他瞧不清。

      「我不喜欢山葵泥。」

      「真可惜,山葵明明很好吃,为甚麽你和我的家人都不太喜欢?」

      谁管你家人爱吃甚麽。这腹黑的坏人,难道不知道对女生而言,被请到家里吃饭等同男生被女生扯著衣襬声称太晚了请留下过夜般令人脸红心跳吗?

      「好啊,有免费晚餐,为甚麽不去?这次也要暪著英二吗?」

      不二微偏著头对她笑得不安好心。「嘻,你说呢?」

      「谁知道?既然你做东,你说了算。」

      很显然的害羞。不二笑著打量她竭力遮掩的趣态,她瞪他又娇又媚的一眼,知道他闹著她玩,这当口压不住他,但总有报复的时候,看著吧你。

      他们默默消灭手上的甜筒,虽然不说话,气氛却很祥和,没半点违和的感觉。小姬拨走嘴边的饼碎,盪起秋千,说:「不二君,做哥哥的感觉是怎样的?」

      「嗯……很难形容呢,可是跟裕太一起,总是很高兴。」

      「说的也是,哥哥难当。不过,我觉得不二君是好哥哥。」

      语气轻松平常,却是字字真心。不二微愣一下,随即展开既开心复难过的奇怪笑容。小姬的秋千不住盪来盪去,不二看著她的身影,彷佛她随时飞到天上,像夜晚格外妩媚的樱花瓣。

      「刚才安慰樱乃的时候,我好像当了一回姐姐。」

      不二微笑,假如她是姊姊,一定是称职的好姊姊。

      「Ma,学姊也很难当,南翔你不是当得很好吗?」

      小姬回头看他,说:「那没甚麽,几句话换她打起精神,还被请客,绝对划得来。」

      「我不是说这次。」

      「那麽,是说那次?」

      「去年那一次。」他说,视线随她飘盪的身影移动,嘴梢含著笑,眼隅却酝藏认真的光芒。

      她咯一声低笑。「去年那一次?我忘了。」

      真是爱闹事的家伙,竟然明知故问,不过,算了,这次让著她。
      後来不二去问女网部的人,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那三年级女生对樱乃口出狂言,也明白为甚麽旁观者对小姬投以怪异的目光。

      ——那个人的心像雾里的碎花海里的细针,不知藏在何处。

      其实没有这麽难明了,事情不是很明显吗?看不出来的她们真是笨死了。

      不二按住胸口,勾起一丝温柔到不自知的微笑。

      她的心就藏在这儿。

      每次转到这个青涩的念头,他总觉得无比浪漫。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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