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改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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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跟着葵走在山林中。
她们已经走了很多天，看样子还要继续走下去。这里的树木参天蔽日，荆棘丛生的灌木和藤萝编织出一张阴沉沉的罗网，让人无法辨识来路与去的方向。
明光只能感觉到脚下的路时高时低，有时像朝上攀登，有时又像是下山的路。有时她们会遇见从头顶悬下的山涧飞瀑，有时她们身周又只有白茫茫的云雾。她不敢多问，只能跟在葵的身后一步步走着。
她并不是甘愿屈从敌人的淫威。
她也曾趁着黑夜，偷偷从篝火边溜走。当眼里失去那一抹红色的火苗后，黑夜与恐惧这两只怪兽就在她头顶张开了羽翼，一口将她吞噬。远远近近传来的，说不清是树枝在风中摇动，还是野兽贪婪的吠笑。她只硬着头皮走了几步，就心惊胆颤地掉头逃跑。她走得并不远，跑回篝火边时，火苗仍然烧得旺旺的，葵仍然靠着大树睡得很香。
她庆幸这样丢脸的逃跑没有被人看到。同时庆幸自己一路上竟然没有被葵丢下。她心有余悸地想，如果被丢下了，自己是不是就会被困在这座山上，像传说中那些不幸的少女一样，活活化为一座山峰，或是一株开出异花的野草？
渐渐的，她不再总是高傲地扬着头，她也不再语调生硬地问葵索要水和食物，她也不再为自己的遭遇嘤嘤哭泣，或是用仇恨的眼神看着葵，要她把自己杀掉。
终于有一天，葵隔着篝火对她说：“我们明天就可以下山了。”
明光的眼睛一亮。离开山林就意味着能遇见村落和城镇。即便这么多天过去了，搜寻她的队伍已经作罢，只要她在人多的大路上叫喊两声，就一定会有人出手相救。
她高兴得实在太早了。
葵丢过来一根树枝，枝上密密结着一簇果实，一粒粒浑圆如豆，颜色有如青玉般翠绿可爱。
“吃下去。”葵说，口气不容她拒绝。明光甚至相信，如果她把树枝丢掉，葵一定会把沾了泥土的果子强行塞进她嘴里。
酸甜的果汁刚刚滑落喉头，就有一团火烧了起来。
“这种果子名叫凋棠，果子熟了以后吃下去，可以治疗耳聋之疾。如果没有成熟就吃掉，就会让人喉部生瘿，疼痛如火烧。”葵盯着她，直到她把最后一颗果子也咽下去。
她惊慌地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那团火在她喉咙里灼烧着，把她要说的话都烧作了灰烬。
“只要见到主人，他一定有办法治好你。”葵走过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青铜短剑。她用短剑一下接一下削着树皮。黏乎乎的汁液从削口处流出，呈现令人作呕的青绿色。
明光惊恐地看着葵手拿树皮朝自己逼近。她朝后面缩了几步，却被葵一把按住肩膀。冰凉的树皮拍打在她脸上，滑腻腻的树汁从毛孔里渗透下去，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却让她怕得发疯。树皮反复磨擦过她的脸，耳后，颈项，双手和双脚，凡是暴露在衣裙外的部分都被狠狠的擦了一遍。明光绝望地看着那青绿色的汁液在自己皮肤上一点点暗沉下去。最后原本白嫩的双手变得像枯木一样萎黄。
“这下可没有人能认出你了。”葵笑嘻嘻地转动剑锋，把她引以为豪的长发截断。簪发的玉笄和骨笄早在被劫持当日就被葵搜走了。如今瀑布似的乌发只剩下齐颈的短短一溜，更被葵手挟泥土和树叶揉了一遭，想来蓬乱得不成样子。
“我可怜的哑巴阿弟。”最后，葵用沾满烟灰的手在她颊上拍了几下，满意地笑了。
泪水从眼眶里涌出，分不清是因为喉咙里的灼痛，还是因为屈辱。
“哭什么？”葵拍拍她的头顶，“就算有再多的眼泪，也不能把你洗回那个白美人儿啦。”
次日清晨，山下的村落里走来了一对可怜的姐弟。姐姐看上去倒还健壮，弟弟却面黄肌瘦。两个孩子都穿着褴褛肮脏的衣物，弟弟的衣襟甚至无法蔽膝。他们一定光着脚走了很久，小腿上有荆棘刮出的伤痕，脚上更是鲜血直流。
“好心的老阿母，这里可有一口水让我可怜的阿弟润润嗓子？”姐姐说话很甜，很有礼貌，登时让村口纺布的老妇人软了心肠。
他们不仅把清甜的井水喝了个饱，更吃上了香喷喷的新谷饭。老妇人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狼吞虎咽，不禁抹了抹微红的眼圈：
“好可怜的孩子……你们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长着可爱圆脸的女孩抬起头来，声音里带着孤儿才会有的凄惶：“洪水来了，阿爷阿母都没有了，我带阿弟想去诸冯城找嫁了人的阿姐。可是走了好久好久，一直没有瞧见诸冯城门。”
老妇人哀叹一声：“傻孩子，诸冯城离这里少说还有一旬的车程。你们就凭着两只脚，走到水疱全破了也到不了。”
女孩眼睛一黯，旁边把头埋在饭碗里的男孩更是发出了一声的抽泣。
“阿弟莫怕，阿姐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到诸冯。”女孩有些歉疚又有些心疼地摸摸男孩的头，对老妇人解释道，“我阿弟是阿母的心头肉，身子弱又是个哑巴，在家时连田都没怎么下过。这一路他都是咬着牙走下来的，就连病了也不吭气，不肯让我担心呢。”
老妇人被深深地打动了。
“你们就先在我这里歇歇脚。这两天村里有猎户要贩兽皮去诸冯，我替你们求个情，让大车稍上你们。”说罢又是一声叹息，“只是你们不知道，前些日子西水涨得高，连诸冯城都冲了个七七八八，你们去寻阿姐未必就能寻到。”
女孩欢喜起来，拉着男孩跪拜为谢。老妇人慌忙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心头涌出无限慈爱：“我那孙子若不是被虎叼了，如今也该有你们这般大。”
女孩甚是乖觉，闻言就楼着老妇人脆生生唤了一声“大母！”
老妇人心头一酥，再看男孩，虽然不会说话，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噙着泪光，叫人更是心疼。
“若你们寻不到阿姐，就转回阿母这里来。托公子舜的洪福，村里的粮食总是管够的。”临别之际，她恋恋不舍地拉着两个孩子的手，把他们送上猎户的大车。
车轮滚滚，挟着一路烟尘向诸冯方向奔去。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改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