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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吞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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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见到童磨的是酒见千鹤,而不是斋宫千鹤。
不过这不重要,现在顶着酒见千鹤身份的人,只能是“千鹤”。
千鹤与童磨对视了一会儿,她痴痴地望着对方,忽而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连忙低下头去,面上、耳后、颈中都慢慢浮上一层浅红。
千鹤低着头舔舔唇瓣,双眸中的痴迷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思索。
血腥味,是从童磨身上传来的。
那股沁入人肺腑的血腥味近在咫尺,几个呼吸间充斥鼻腔,引得人微微蹙眉。
这血的味道太浓了,浓得不知道,不知道这位教主的手上有多少条人命。
或者说,肚子里。
千鹤只是隐约有个推测,并不是很确定。
——有关于童磨是鬼的推测。
平心而论,斋宫千鹤没有见过鬼,即便知道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存在鬼这种生物,她受限于“酒见千鹤”的身份,也没机会见过。
那为什么现在会觉得童磨是鬼呢?是因为白橡发的男人身上一点人味都没有了。
而且,那个童磨是吸血鬼。
面前的男人出了声,千鹤顺着他的意思抬起了头,双眼闪烁迷离,面色微红地送出崇敬的目光。
她把记忆中的酒见千鹤会有的反应挑挑选选组合了一番表现出来,理论上来说,应该不会被识破。
也只是理论上,对于普通人而言。
千鹤见到童磨冲她笑了笑,就那种很平常的、不带更多情绪的那种笑。
只是童磨眼里闪着光,多彩的虹光闪闪烁烁,千鹤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字样,细细看来那却仍旧是一双琉璃瞳。
绚丽、夺目。
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夸张地说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俗语,他好像真的在那表达思念,实际上话语间凉白至极。
一腔情愿投入对童磨痴迷中的“酒见千鹤”是察觉不出的,那千鹤自然也就装着傻,羞答答地坐在那,抿唇笑而不语。
偌大的房间里弥漫着檀香,若有若无的吟诵声回响在耳边,千鹤时不时抬起眸子瞥向童磨,白橡发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上挂着笑。
很快童磨就把话题说了出去,从简单的寒暄一大步跨到了另一个问题上,他问“酒见千鹤”想好了没有。
“呃……”千鹤卡了一下,她迅速翻找记忆,“童磨大人……我……”
好在这个事件的记忆发生得不是特别遥远,就在今天往前推算大概一两个月。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酒见千鹤”按惯例来教会拜见童磨,兴致平平的教主一晃一晃地摇着他的金扇子,很随意地问道:
“千鹤呀——”男性的尾音懒洋洋地拖长,甜滋滋地像是从蜂蜜罐子中捞出来般惑人,“要不要来当教会的圣女呢?”
那时候的酒见千鹤喜忧参半,一方面是惊喜自己被教主看中了,另一方面是惶恐自己能不能配得上这个位置。
被冲昏了头脑的少女放空半天,最后只挤出蚊蝇样的一句“让她考虑一下”。
换作以前,“酒见千鹤”是不会这么说的,但长久的特殊对待让她生出了一点别样的心思。
童磨这漫不经心的邀请说是说了,之后的见面却再未提过,这一拖便是一两个月,拖到斋宫千鹤重新来到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占了“酒见千鹤”的身份来见童磨。
她应该怎么回答?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千鹤的耳朵边忽然想起了狐之助小声的念叨,本该做出指示的狐之助这会卡壳了,尖细的嗓音忽然止住。
——怎……怎么会,审神者大人您等一下!!!
说着啪得挂了通讯,千鹤重新接到童磨的眼神询问,黑发少女只得扮出慌乱。
“父亲大人是赞同的,但是我……”千鹤咬着唇,眼中生出向往但也带着犹豫。
“怎么了?”童磨追问道。
座上的教主突然直起了身子,他拾起手边的扇子,捞起滑下肩头的法衣,准备朝千鹤靠过来。
暂时不想与血腥腐臭味亲密接触的千鹤缩了一下,她迷茫地开口:“我……我真的可以吗,童磨大人?”
斟酌再三,千鹤选择了不自信这个回答。
无论答应还是不答应,都不知道会不会对未来产生影……诶?
千鹤自觉自己的回答没什么问题,谁料童磨凑近了些,听完她的回答后就放声大笑。
这笑得千鹤不明不白的,偏偏她还在演戏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继续维持迷茫的状态看童磨,然后被童磨的笑意闹得满脸红晕。
千鹤完全不知道童磨在笑些什么,她只知道腥臭味离自己近了,对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似乎笑得弯下了腰。
“千鹤真是可爱,要是没考虑好的话就再给你一点时间哦。”
“我啊……是真的在邀请千鹤呢~”
千鹤眨着眼,看着童磨表达出自己的殷切之情,接着白橡发的男人拍拍衣袖,绕着房间转起了圈。
他摇着扇子,展开的金色扇面在灯光下折射着晃眼的光。
“下午有一场法会,千鹤一起去吧。”说话的口吻不容人拒绝,七色的虹眸飘忽地流连在黑发少女身上,不知在看什么。
童磨说完就从外面喊了人,吃食什么的他让信徒赶紧备上,自己则坐了回去,坐在那高高的莲花座上。
这一顿午饭千鹤吃得食不知味。
不是说不好吃,而是指万世极乐教教主的目光太诡异了,就这么持续、长久、“缠绵”地注视她,这让千鹤觉得筷子间精美的糕点有些食不下咽。
她问童磨为什么一直看她,座上的教主不假思索地回答:“千鹤好看呀,多漂亮。”
这是一句假话,只是出身富贵一些的酒见千鹤相貌清秀,黑发黑眸翻不出花样,比起外面那千奇百怪的发色眸色显得普通。
千鹤轻轻地应了一声,筷子扒拉着碗中的食物,将自己的脖子又低了下去。
*
狐之助那边的声响在长久的沉默后重新响了起来,似乎刚刚的异样没有发生一般,按部就班地跟千鹤说着下午的安排。
彼时千鹤已经和童磨打了好几圈太极,正跟着对方在教会里挪窝,要移到下午办法会的场地去。
——前面你要跟我说什么?
——什么?没有呀审神者大人,是资料乱了我去整理了一下。
小狐狸的声音这个时候显示出几分机械感来,千鹤随口问了一下,也没追问。
这次时政的任务真的很短,短到下午的法会结束,只要保证任务目标的存货便能结束。
千鹤本丸的一队付丧神已经潜入了这间教会,可从通讯中传来的消息来看,那几振付丧神说话吞吞吐吐,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却不能细说,态度诡奇。
——啊,审神者……没、没什么。
——回去告诉您!哎您和这里的教主待在一起?那,那您……
说来说去就是拐弯抹角地让她小心,说这所教会气味古怪,他们碍于不能出现在人前只是小范围查看了一下,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了,斋宫千鹤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所教会古怪,童磨也古怪。
排场不小的法会乌压压进了好多人,为首的便是那令人在意的任务目标。
千鹤没有坐在人前,而是被童磨安排在了层层叠叠的帘子后面,隔着厚实的帘子,她只能从缝隙中窥得外面的一点点场景。
人是都跪了下去,没人敢在童磨开口前抬头看他。
童磨把千鹤安排在侧边后方的理由也很简单,说她还不是教会圣女出现在人前不好,就先在后面听听。
这一听,便听到了溯行军从不牢固的天花板上从天而降,明晃晃的刀刃嵌入了木质地板中。
火,也是这个时候燃起的。
伴随着刺耳的惊叫声,千鹤觉得溯行军袭击人的模式千篇一律。
黑发少女撑着膝盖从跽坐的地面上站起来,一手压着耳朵,耳边不断有狐之助传来的说话声,它说着哪一振刀击败了什么刀种的溯行军,目标人物又被护送到了哪里毫发无损。
也不能说是毫发无损,头发丝貌似被烧着了几根,但无伤大雅。
——审神者大人,您再待一会也可以撤退了,我们这边……
话说到一半止住了,接着响起的是狐之助慌乱的声音。
——审神者大人!快!快离开您在的地方,这间教会的教主,他、他去找……
并不是狐之助的话没有说完,而是千鹤主动把联络给掐断了。
黑发少女站在快要被火舌舔舐到门帘的房间后方,静静地看着白橡发的男人撩开着了火的帘子,一脸没事人样过来找她。
“哎千鹤,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男人笑眯眯地弯着眼睛,本该透彻的虹眸中多了点黑色的印子,走近了看左右分别写的是“上弦”和“伍”。
更特别一点的是,白橡发男人的衣服连带着手背被火烧焦成了炭黑的一片,衣服是彻底毁了,但男人的手却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复原着。
……童磨他连遮掩都不打算遮掩了,这是要做什么?
千鹤一时拿捏不准自己要表露出怎样的神情,按理说童磨在信徒眼中无所不能,但“酒见千鹤”是不是应该表现出一些惊讶……
这个时候,白橡发的男人说话了:“千鹤呀——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叫不叫千鹤呢,姑且先这么称呼你吧~”
童磨非人的一面彻底展现出来,他站在那挥挥扇子,从扇面上扑扇而下的霜风将火舌冻在空中,晶莹的冷色从他站立的位置铺展开来。
这个能力,和她在意大利见到的童磨,一模一样。
千鹤眸光闪烁,一言不发地站在那。
“千鹤~千鹤我们是好久没见了吧?我想想……好像是从……嗯上次教会搬位置的那次大火,就没见面了呢~”
“是吧,千鹤酱?”
*
为什么童磨会记得?
千鹤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时政拎出来骂一顿了。
说好的完美善后清除记忆不会留下痕迹的呢,怎么童磨会记得她?
纵使心中有多种思绪,黑发少女在外表现出来的仍旧是茫然过后的慌乱,以及震惊过后的恐惧。
对于突如其来的大火的,也对于说出莫名其妙话语的童磨的。
千鹤决定演戏一直演下去,因为这个身份的使用期限快走到头了,而且她得弄懂……
她“惊慌”地合起双手交握在胸前,不自觉地朝远离冰晶的方向退了两步,错乱下踩到了落在地上的帷幕,丝滑的质感使得少女一个踉跄跌坐于地。
童磨并不满意千鹤的反应,他自顾自地伸展了冰的范围,并自言自语地讲述了他是如何在换了个物种后在生前的走马灯中想起被遗忘的过往的。
包括“酒见千鹤”的特殊反应以及那摧毁了前代教会的漆黑剑士。
“啊对啦,千鹤酱知不知道你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童磨上挑着眼眸,用扇子点着自己的面颊,“是气味哦,我吃过那个女孩子的肉呢,和千鹤酱你完全不同——”
千鹤眼睛开合的瞬间眼皮跳了一下,人类少女的记忆如浪花般翻出,画面上的黑发少女肩头裹着沾了血的布,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千鹤在心里暗唾了一句时间太紧了,她同时又好笑于童磨在诈她。
童磨在说谎,童磨并不能分辨出她和“酒见千鹤”在生理上的区别,要说从神态出发千鹤还能相信几分。
毕竟,千鹤可是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
黑发少女低下头勾了勾唇角,仰起头时仍旧是不安的情绪。
“童磨大人……您、您在说什么呀……”少女的嗓音柔弱胆怯,语气中的崇敬也摇摇欲坠,“您……您是……”
信仰没有立刻破灭,千鹤在ooc的边缘试探着。
她这一次没有做出任何脱离“酒见千鹤”身份的举动,无论童磨如何用言语挑拨甚至发动攻击都不予理睬。
童磨语调几经变换一点点靠近,千鹤却是连地上凸起的冰刺都避让不及,尖棱状的锥体贯穿脚踝,痛得少女面容扭曲,血也淌了一地。
温热的血混杂着碎裂的冰晶铺成了一张凄美的画布。
狐之助那边似乎感知到了什么,鼓捣半天重新连上通讯,以童磨听不到的频率在千鹤耳边大呼小叫。
——审神者大人您该走了!
——您不要忘了「酒见千鹤」的结局,前去接应您的付丧神已经在路口了。
——审神者大人?您在听吗审神者大人?审神者大……
千鹤听得见,但是她不想回复了。
千鹤再度摸了摸耳后,把什么扯下来碾碎扬在了半空中。
白橡发的鬼越走越近,寒冷的气息也愈发深邃,当鬼的手揽起少女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时,她嘴里断断续续发出的依旧是“童磨大人”的音节。
童磨搞不明白,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是没有出错的。
酒见千鹤和“千鹤酱”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他今日见到的应该是“千鹤酱”才对。
鬼思索着,他拥着“酒见千鹤”的手臂越发用力,像是要把人揉碎按进自身的血肉中一般。
事实上,童磨确实这么做了。
他吞食人类的血肉并不只有啃咬一种方式,他以拥抱的姿势让自己与黑发少女的身躯相贴,进而像融化一般,鬼的肉与少女的肉合在一起。
至始至终,“酒见千鹤”都没有反抗,或者说她那点挣扎根本不足以与鬼的力道抗争。
少女星光般的眸子一点点失去神采,她用着最后的气息,贴着童磨的耳廓念出了“童、磨、大、人”这几个字。
声响近乎气音,童磨却好像从中听出了什么。
他下意识侧头看过去,还未彻底断掉的人类少女的脖颈歪在那,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容上残留着一抹笑容。
童磨觉得这抹弧度很怪,似笑非笑,配合着微弯的眼眸,这怪异的神情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想,可是,“酒见千鹤”确实也死了。
——被他吞食了,被他吸收了,再无醒来的可能。
“奇怪了。”
白橡发的鬼皱着眉,他捧着怀里那剩余的残缺肢体,慢慢将其吸收,等到了最后一块血肉被解决掉,意外还是没有发生。
童磨舔了舔唇瓣,兀自无趣地在火海中盘膝坐下。
“猜错了吗?人怎么就死了呢。”
“哎呀,好像又要换教会的地址了,好麻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