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校里哥

24、梦

　　这么说着，温之和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把屏幕往下一压，对程经迩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程经迩点头。

　　电话那头是楚路，他问程经迩情况如何，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温之和让他不用来，他简单说明了一下，并说会在观察结束后送程经迩回家，会晚一点回去。

　　楚路听到他不用过来时回了个“好”，又听温之和说要晚点回去后，说道：“知道了，我帮你留门，到了打我电话”。

　　温之和回了句“好的”。

　　刚刚他其实撒了个小谎，为了让程经迩放心，他谎称已告知过楚路，但事实上那会儿他并没有与楚路沟通过，现在这通电话才是真正的告知。

　　温之和挂了电话正准备回到观察室，突然想到什么，拿起手里的单据看了眼，脚步一歪，往外走。

　　医院外的药店营业到晚上十一点，温之和在他们关门前最后几分钟冲进去买到了碘伏和纱布，回来时路过自动贩卖机又顺便买了两瓶水。

　　外面风大，夜风又尤其冷，猛地一阵刮来，直刮得头凉飕飕的疼，温之和紧了紧大衣，见矿泉水已经出来，捞上就往里走。

　　进了医院大厅，暖风“呼”的一下吹来，他整个人仿佛才得以呼吸，他把水从怀里拿出来，拎在手上慢悠悠地走到观察室门口，但他往里一看，却没有进去。

　　程经迩坐在靠门的第一排，温之和所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她，他看到她在他出去前还是好好的，回来就变了副样子——眉头微蹙，嘴唇平直，闭着双眼，看起来像是不太舒服。

　　温之和担心是破伤风引发了一些症状，正想找个医生或护士去给她看看，转身的瞬间，看到程经迩抬眼。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再摁亮自己的手机瞄了一眼，接着又闭上眼靠回椅背上。

　　抬眼的瞬间，温之和从她脸上看到了冷然。

　　而这冷然，让温之和想起她在饭桌上说“想找一个能为我关灯的人”时的表情。

　　她说那句话时，也是伴随着一闪而过的冷然开始的。

　　温之和想了想，走进去为她拧开了一瓶水，程经迩抬眼看到是他，神色放缓，接过水说了声“谢谢”。

　　温之和转头，看到程经迩灌了一口水含在嘴里，却不咽下去，想到什么，问：“你是不是牙疼？”

　　程经迩咽下水回复，“刚刚痛起来的，老毛病了，不用管它。”

　　温之和了然了，他问：“家里有药吗？没有的话，今天顺便挂个号，拿点药。”

　　程经迩：“有的。”

　　温之和点头。他深受牙疼其害，大概在一两年前，有一天晚上他突然被牙疼惊醒，醒来后，疼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吃止痛药也不是，折腾了很久。

　　最后他实在扛不住，正巧那会儿有个证要考，他想，与其干疼着，不如以毒攻毒吧，于是翻开教辅书看了起来，本以为看几页就会睡过去，没想到在牙疼的刺激下，他愣是学到了第二天凌晨……

　　第二天他本想请个假去医院看看，凑巧接到律所通知说要出个短差，他便收拾收拾行李跟着团队去了高铁站，看医生的行程暂缓了下来，没想到的是，出差那几天，牙疼竟自己好了，吃饭睡觉都不成问题，他本以为这牙齿是不治而愈了，就更没想着要再去医院检查，没想到有一天在吃面时，他一口咬下去，那牙猛然爆发了一阵令人难以形容的疼，他这才知道，那颗牙齿根本没有痊愈，它就是埋在他生活中的隐雷，随时有可能爆炸。

　　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挂号诊治，来回跑了好几趟，把它根治了。

　　因深受其害，所以他知道这个问题要尽早解决，于是劝道：“如果痛了很久，还是尽早去看看，早解决早放心，不然小问题容易拖成大问题。”

　　程经迩点头。

　　温之和明白她不至于不懂这种道理，说了一句之后，就不再说了。

　　程经迩又仰头含了一口水。

　　温之和回过头来看看墙面上的时间，还剩大概八九分钟就过半小时了，看着上面不断跳动的秒数想：她此刻的情绪是因为牙疼，那么饭桌上说那句话时突如其来的情绪，又是因为什么呢？

　　*

　　第二天一早，温之和收到程经迩的微信。

　　这实在是让人大吃一惊，尤其是看到微信的发送时间是凌晨三四点，而且是连发十几条语音后。可惜那会儿他已睡熟，完全没察觉到这些消息。

　　印象中，这是程经迩第一次在未有前提的情况下，主动联系温之和。

　　此时温之和在去高铁站的出租车上，早上出门时太匆忙，他看到消息，匆匆扫了一眼，没来得及细看，现在才有功夫连上耳机播放语音。

　　刚听前五秒，他就笑了。

　　收听前，他有想过程经迩会和他说什么，但万万想不到，发来的不是她想对他说的话，而是她的梦中呓语。

　　第一条语音的前三秒都是没有内容的，只有她缓慢且规律的呼吸声，直到第四秒才有极轻的声音传来：“做了一个梦…梦到…”

　　这个声音和她醒着时的清脆不同，带着一些明显没睡醒的懒、慢、还有一点懵。

　　温之和慢慢听完了她的梦境内容，她应该是一边回忆一边表述的，有些地方语焉不详，还夹杂着一些思考时的语无伦次，但他仍听懂了故事大概。

　　她说和人一起去爬山，不知为何爬到了一级石阶前，石阶前后都无路，想继续只能上石阶。她们在半山腰，石阶陡峭，两边又没有护栏，每步都走得战战兢兢。

　　但她走了好久却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原地踏步，原以为已经摸索着往山顶更靠近一点了，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己仍在半山腰。

　　友人跟在她后面，对这样的情况一无所知。突然，在她仍要往前走的时候，情况变了，原本阶阶相连的石梯断裂，与下一级错了一个阶位，想跨到下一级，她必须跳过这个断隙才行。

　　前面只有一级断阶，后面是催促的友人及前来爬山的其他人，左侧是山壁，右侧是空空如也，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断掉的石阶外那看不到顶，也望不到底的天。

　　理智告诉她，跳过去没有那么难，因为两级石阶是垂直着断裂的，断裂之后它前后略有重叠，她不会一脚踏空掉下去，她所看到的虚空，也只是一种视觉差。

　　但理智也告诉她：很危险、很危险、很危险。

　　正当犹豫不决的时候，她醒了。

　　醒来后她松了一口气，但奇怪的是，还有一点儿怅然若失。

　　到后面她显然已经困极了，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有几次甚至未讲完就把对话发了出来，应该是困糊涂了。

　　最后她讲了一句：“好了，先录到这里。”之后，消息就发完了。

　　温之和猜到这应该不是发给他的，而是发给她自己的。

　　事实确实像温之和猜测的这样。

　　如果程经迩现在在他面前，她估计会面无表情，但尴尬得脸色微红。

　　她一直以来都有记梦的习惯，之前基本是手打或语音输入，这次因为手伤的缘故，她犯了懒，直接采用了发语音的方式，想等第二天醒来识别成文字后再保存。

　　这个思路完全没问题，让她混乱的是语音的接收者。

　　昨天晚上温之和到楚路家后，跟她报了个平安，所以他的对话框就被顶到了第一个，程经迩凌晨三四点转醒，脑子里记着梦，手上操作着手机想从与温之和的聊天页里点进自己的账号。

　　但那时的脑子哪能多线处理呢？光能记得一个梦就已经不错了。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误以为温之和是自己，把梦发了过来。

　　高铁站到了，时间掐得刚好，他一路进站、排队、检票、找车厢、找位置。坐定后，等待列车发车间隙，他摸出手机，思考着怎么回复才能让她不尴尬，又能提醒她。

　　但没等他思考个结果，程经迩得消息已经先一步发来。

　　程经迩：抱歉，我发错人了。本来想发给自己的，没注意发到了你那儿。

　　列车已开动，温之和回了个“没事”过去。

　　出发时，他看到冬日里早上八九点的太阳冷淡而迷蒙，像程经迩的梦中呓语一样，藏在一片云雾的后面，底下的人往上看，看到的就是一点模糊的亮影，剩下的就是茫茫白色。

　　但现在的天空变了，围着太阳的云雾散开，完整的太阳已显露，她周围有细小的块状云层堆叠着，几丝乌云飘过，但这对她构不成阻碍，她仍散发着冬日特有的清冷的光，光线形成丁达尔效应，透过云雾直射大地。

　　温之和忍不住拍了一张此刻的天空发给程经迩。

　　程经迩问：是在回B市的车上么？

　　温之和打了一个“嗯”字，发送前他脑子里莫名飘过早上遮着太阳的那层云雾，程经迩梦中，那从断裂的石阶下看到的天空，是不是和今天早上的一样？

　　他答非所问，已读乱回地删掉那个“嗯”，另打了一行字问程经迩：你有爬过落华山么？

　　落华山是国内有名的高山，海拔2000米上下，山峰连绵，山势陡峭，山顶云海翻涌，景色独美。许多登山爱好者为了它，也为了领略山顶的云海，乐此不破地攀爬它，探索它。

　　程经迩在网络上看到过一些云海的图片，但没有真正攀爬过那座山。

　　温之和：有时间一起去爬山？那座山上有一座石阶，就建在一方峭壁上，它左边是峭壁，右边是护栏，站在石阶上，就好像站在了群山里面。

　　程经迩回：找一个风景秀美的好天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