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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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言柾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里，沈芯认真想了自己的处境——她杀言柾不成又脑子短路下毒惹恼他，以后再想杀他只怕难于上天。
完成不了任务要被组织杀，现下还要被黑衣人追杀，她的平静生活已经不复存在。沈芯又反问自己，这难道不就是杀手的日常吗？刀尖舔血，亡命天涯，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从为了抱猫放下兔子灯时便走错了路。
沈芯黯然神伤，每日被绑在马车里，只有在侍卫给她送饭时才勉强打起点精神。侍卫原来对她严加看守，怕她逃走，这几日见她没这心思也不绑她了，只是还把她囚在马车中。
这日沈芯依旧侧卧在榻上，盯着内侧的车壁发呆。听见有人慢慢登上马车，知道是侍卫给她送饭来了，也不理睬。
“为何难过？”
沈芯这几日设想过很多种言柾醒来后的场景，或者后悔说过放她，让弥羽杀她灭口；或者还拘于“君子一诺千金”，在赶她走之前对她挖苦讽刺；或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她尝尝被灌毒药的滋味。
无论哪种，凭沈芯的坚韧心性和高超武艺都能应对，却没想到言柾会问她为何难过，还是这般温柔的语气。
心绪被人看穿，一滴泪无声滑下，溶进沈芯头下的软垫。
意识到自己落泪，沈芯脑中想起师傅临死前说的话，
“无情则无欲，无欲则无伤。”
沈芯沉默不语。
言柾知她醒着，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动作不听她回答，叹一口气，
“你让我吐血昏迷，弥羽才不放你走的，若你怪我不守信用，我也可以向你道歉。”
“没有怪你！我只是……只是一时想得出神……”
沈芯翻身坐起来，扯着嘴角朝言柾苦笑了一下。
四目相对，两人都看清对方的面容——言柾脸色苍白如纸，昔日如丹霞绯红的嘴唇此时不见血色，因为还没恢复过来的缘故，身体用手肘斜斜地撑在她那张吃饭的小桌子上，他那一头乌发没有用簪盘起，此时披散在肩上，几缕发丝垂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像只妖艳的鬼。
沈芯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的病态美感，只想他被自己害成这样还如此宽宏。言柾也看清沈芯面容憔悴，连那双素来灵动的眼眸也暗淡无光，想她是为被卷入风暴中心而忧思，温言，
“我说过的，我不死，你便不会死……咳咳……”言柾拖着病体来见她，一时喘不过气开始咳嗽。
车外的弥羽听到以为沈芯又在做对言柾不利之事，吓得大喊，
“公子你没事吧？”
言柾缓缓运气，
“无事。”
又看了低眉垂目的沈芯一眼，
“到我车上来。”
“……？”
沈芯疑惑地抬起头望着言柾。
“以后……跟着我。”
沈芯跟在言柾身后下了马车。弥羽早就意识到自家公子对沈芯的态度比旁人更加宽容体谅，此时见她跟着言柾下来，也不再对沈芯冷若冰霜，回到以前待她的客气模式，
“沈姑娘。”
沈芯向弥羽点点头，又施了一礼表示对这几天弥羽没有为难她的感谢。
等弥羽扶着言柾先登上马车，言柾并没有自己进去，转过身，一如当日向沈芯伸出一只手来。
沈芯虽然没有完全对言柾放下心防，但见他如此不计前嫌，心中没有一丝触动也不可能，倒也体谅他身体虚弱不敢真的借力，且自己的实力也无需再隐藏，便只虚拉着他的手，小腿用力上了车。
从言柾的掌中，沈芯感受到他力气大减，但一如从前温暖干燥，让人信赖。
等他二人都进了车，沈芯率先开口，
“你让我来干嘛？”
“用晚膳。”
沈芯自觉有愧，也确实饿了，没有拒绝。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一碟一碟盛在掐丝珐琅瓷的小盘子里。虽然食材有限却烹饪得让人食欲大开。
沈芯方才在言柾身上获得短暂的信赖感，此时也不再伤神，开开心心吃饭。在那日被言柾揭穿身份后，沈芯不再把自己拘在淑女的壳子里，行为举止坦坦荡荡，不卑不亢，不以弱态应对言柾。
言柾见沈芯如此，心中也暗自欢喜，却不知自己的情绪为何被她的喜怒牵动。
一顿饭吃得沈芯无比开怀，其间她见言柾只喝眼前的米粥，还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他碗中，
“多吃点才会好得快呀！”
“……”
沈芯并不知这顿饭是言柾专门让人给她做的，就是看她这几天茶饭不思，所以特意吩咐做得油盐略重些来增进她的食欲，而他自己的身体此时更宜温补，所以这些天只进粥水汤食。
可言柾也不愿拂了沈芯好意，拿起筷子默默挑了刺开始吃那块鱼肉。
酒足饭饱，沈芯露出此生无憾的满足表情，言笑晏晏地对言柾道，
“多谢殿下款待！”
言柾的饮食作息及其规律，甚至到了刻板的地步。他早就应该吃完的，为了沈芯不被他影响也陪着。此时见沈芯吃完，也随她放下手中的汤勺，拿起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嘴，问道，
“姑娘吃饱了吗？”
“嗯。”沈芯点点头。
“那可想与我聊聊？”
沈芯敛了笑容，正襟危坐。
“我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但我自知在你我二人之中，我才是需要坦诚的一方。你没有义务要让我知晓你的任何想法或者是……对我的态度。”
言柾没想到沈芯如此诚恳，
“姑娘能如此为我思虑，我亦愿意为姑娘解惑答疑。”
沈芯听他这样说也不再拘泥，
“那我问了，你到底为何不杀我？”
“那日我便说过，因为我知姑娘行此险路也是身不由己，但是姑娘不信。那我问姑娘，在这整件事中，你是何角色？”
“我……一枚棋子？”
“可姑娘若只甘当听话的棋子，又怎会在慌乱之中灌我不致死的毒药？姑娘是觉得我尚有价值，可以利用我来破局？”
“……”
沈芯没想到他说得如此直白，愣了一下。
“同样，姑娘对我来说也有利用价值——我更想知道那个欲取我性命的幕后之人是谁。”
他话锋一转，
“用这个理由留你性命，可还够？”
“那你怎么不直接问我是受何人指示？”
“我问了你会答吗？”
沈芯诚实地摇摇头。
“不会。”
“待姑娘想说之时自然会告诉我。”言柾语气平淡，却透露出成竹在胸的自信，
“况且，姑娘也未必知道真相。”
“……”
沈芯琢磨了片刻，对这个解释还算满意，又问道，
“你不问我为何杀了采采吗？”
“姑娘为何杀她？”
沈芯说不出“采采觉得我勾引你所以要杀我但技不如人被我反杀”的话，在脑中字斟句酌，挑选最委婉的词句。
“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弥羽找到了采采的尸体，取回了她心口上插着的那把刀。”
“嗯？”
“那把刀原本出自我府上，是我赏给弥羽的生辰礼物。”
沈芯回忆起那把刀的形状，刀柄上雕着繁琐的花纹，刀刃吹毛立断，确实是把好刀。言柾真是好老板，还给员工送礼物。
“弥羽非常喜欢这刀，连我也不曾见他使过几次。想必采采趁弥羽不在时从他行囊中偷了此刀，意图杀了你再嫁祸给弥羽吧。”
“那就不会是我偷的刀吗？”
言柾看她主动揽锅的样子露出几分少女姿态，不似平时故作老成，耐心解释道，
“若你真想杀她，何必嫁祸给弥羽？”
“使你主仆二人生隙，正合我意！”
言柾不可闻地笑了下，
“弥羽自幼陪在我身边，他对我忠心不二，我不疑他。”
“但是采采身为你的贴身丫鬟，杀了我一个外人，对你来说也没什么……”
“此言差矣，柾还不至于贤否不明，徇私偏向。”
沈芯听到这话吐了吐舌头。在心里默默地想“那你最好别知道我杀了多少与我无冤无仇的人吧，否则为了匡扶正义维护和平，还不把我绳之以法？”
“那我日后便跟着你，咱们一起找出幕后黑手！”沈芯信心满满，对言队友的智商在线表示肯定。
“但先说好，我要日日与你在一处——若是情况有变，我还是会杀你的。”
言柾听见此话，苦笑了一下。
“好。”
“我以什么身份在你身边好呢？”
言柾的耳朵红了几分，
“随你。”
“殿下贵为皇子身份显赫，尚未婚配又洁身自好的情况是全宁城的待嫁少女都知道的，所以装不成你的娘子了……”
沈芯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不过我杀了采采，正好代替她做你的贴身丫鬟……但你不能强迫我做我不愿之事。”
言柾哪听过姑娘跟他讲这么直白的话，耳朵红得像刚在火上烤过，他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
“就算我强迫你，你不做我又能奈你何。”
想了一下，言柾又道，
“做我丫鬟可会有损姑娘清誉？”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言柾心情复杂。
“你上次轻轻松松就猜到我的名字，现在快给我取个既好听又特别还符合我丫鬟身份的！”
“秋兰茝蕙，江离载菁……”
在言柾眼里，沈芯与其他闺中贵女不同。她正如一株生机盎然的香草，长得繁盛又蓬勃，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态度与他的皇妹言涓灵何其相似。
但不同之处在于，言涓灵自幼被众人宠爱着长大，是一株被细心呵护的娇嫩玫瑰，底气是皇室的尊贵和华侈的供养；而沈芯的底气，来源于她一路摸爬滚打积攒的经历，是从内散发出对自己负责的自信态度。
言柾还没说完，沈芯就抢着说，
“菁！“菁”与“芯”又相似又不同，我当时怎么当时没有想到叫沈菁？”沈芯懊恼极了。
“我就叫菁菁吧！”
“……”
言柾无意识吟出一句自己心中对沈芯描述的诗句，说出口后又怕沈芯猜到自己的心，正要解释，看她上扬的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下，把未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好。”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