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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九重红帐,他的红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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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沈袖问过燕随:“这天地万物之中,你最喜欢什么?”
燕随扬眉轻笑,眉眼间净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自然是坐拥天下,怀抱美人。”
十年后,燕随终是如愿,做了九州的君主,而沈袖成了为他安天下、平四方的大功臣,还顺便,将自己送进了燕随的皇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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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六年春,入夜。
飞鸾殿内,灯火通明。
燕随在江山苍生面前是个明君,他深谙治国之道,臣子百姓被他抚慰得无心逆反,个个忠坚不移。
九州在他的治理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是个难得的盛世。
但在后宫,却处处透露着昏庸靡靡。
倒也不是妃嫔泛滥成灾,他后宫的妃嫔不多,总计才七个。然而这七个妃嫔,无一不是身段娇柔容貌绝色的。
所谓嘴甜如蜜,身娇体软声音媚,说的大约就是这七名美人。
后宫妃嫔不多,宫婢却是不少。
比起从前的君主,燕随最是圣明,也最会享受,最是骄奢。
一入他的后宫,便是一场视觉盛宴,尤其是在他最常去的飞鸾殿内,这一点尤为显著。
从门前百步起,三步间便有俏丽宫婢站在道路两旁,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能做妃嫔的姿色。
燕随今夜便宿在飞鸾殿中,只不过,这飞鸾殿中住着的,却并非他的七个妃嫔之一,而是他的臣子。
为他征战四方,安定天下的镇国大将军,沈袖。
燕随刚刚沐过浴,重新披上的干净长袍并未束带,衣襟半敞开来,正好可见衣间隐现得宜的姣好春光。他似是喝了些酒,面上有些熏红,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步子有些凌乱。
长廊下两边都站着貌美的侍婢,依照着他喜酒的习惯,手中都捧着清酒一壶。
燕随微微勾着唇角,笑颜无时不勾美人心。
他随手拿起一名侍婢手中的酒壶,轻轻提着壶耳,仰着头朝自己口中倒酒。可他似乎真的有些晕了,稳不住手中的酒壶,只倒了些入口,多数都顺着下巴滴在了胸前。
透明的酒液滴在身上,叫两旁的侍婢瞧得面红耳赤,娇羞得不敢抬头。
燕随笑意更盛,随手扔了手中的酒壶,伸手勾住一名侍婢的下巴,使两指捏着凑近了落下一个吻。
轻轻点下唇,他便放开了这侍婢,又从另一名侍婢手中抽了酒壶倒了一口酒。
摇摇晃晃的走进飞鸾殿内室中,眼前九重红帐障目,但他知晓,红帐之内藏着的,是万丈红尘不舍离。
他掀开重重红帐,走到床前时,那件披在身上的长袍与手中的酒壶却早已不知被丢在了几重帐后。
他也不在意,掀开床帐便伏在帐中人的身上。
沈袖是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醒的,下意识偏过头来看看,却被酒气熏得皱了皱眉。
“君上?”沈袖轻轻唤着,嗓音有些沙哑。
然而,他这一声唤,却没有得到回应。只感觉那人将他翻了下身,让他平躺着,随即,身上又是一重。
“静殊……”
那人含糊地喊着,下一瞬,沈袖的唇便被吻住。许是因为醉酒的原因,他的吻落得十分着急,沈袖又因身子不大爽利而微微抵触着。
然而这份抵触却似乎惹怒了另一人,这个本就不算温柔的吻,霎时变得粗暴。没有唇舌间的缱绻缠绵,只有那人的牙齿狠咬着他的唇与舌。
口中一股血腥气蔓延开来,混着酒气,将沈袖的舌根连着心都熏得发苦。
“不……”沈袖用力推搡着身上的人,从口由身再由心,全都是拒绝之意。
燕随却不管不顾,一心只想侵入。沈袖挣扎拒绝,他便用力压制,非要他安静下来不可。
沈袖自然不肯安静,他抬着腿去踢燕随,却被人顺手握住了脚踝。他用手去推,那人却撕了纱幔一段将其绑住,他全身被紧紧束缚着,再无法挣扎。
可他今日头昏脑胀,身子也绵绵软软的,实在没有精力陪这位君主玩那龙凤交鸣之事,他只想好好休息一晚。
安安静静的,没有燕随在身旁耳侧,也没有沈静殊这个名字。可燕随,似乎偏就是不如他的愿。
燕随恨他、厌他,巴不得毁了他。
他知道的。
燕随不会轻易要了他的命,就是要折辱他,将他所有的体面与尊严打碎再丢在地上用脚碾成齑粉,然后慢慢将他折磨死去。
他都知道的。
可他就是舍不得。
他与燕随相识十年有余,从无话不谈的好友到上下有别的君臣,再到如今这般,他对燕随的情,太深了。
深得,即便受尽折辱,即便雌伏承欢,他都舍不得离开燕随半步。
或许,还有不甘。
不容他想太多,忽觉身子一痛,燕随竟已在他失神的这片刻间得逞。
沈袖咬紧牙关,不许自己发出半点声音。他双手收束,只得抓紧了手边的帐纱。许是因为过度不适,也或许是因为他今日并不情愿,那红帐竟是生生被他扯了下来。
红色薄纱轻飘飘落在两人身上,轻柔的触感却似咬疼了燕随一般,他猛将身上盖着的纱帐扯下,顺手用那红纱遮住了沈袖的眼。
暖黄的灯,红色的帐,面色熏红的人。
每一样捡开来看,都不太能入九州君上的眼,可那暖黄的灯打在那人的面上,本就熏红的面色又被红帐衬得更艳了几分,就彻底冲击到了他的双目乃至心里。
燕随视觉上受到巨大冲击,心脏也狂跳不停,本就没有理智的他,此时便更加没有理智。
他狠狠抱着怀中的人,心知眼前人到底是谁,却又觉得是这人故意勾.诱,一双沉迷的眼顿时染上恨意,竟是咬着牙喊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静殊,静殊……”
沈袖意识早已不太清明,可听见沈静殊的名字,仍是不由浑身颤抖,心底更是寒凉一片。
沈静殊……
你抱着我,却想着沈静殊。
我不是沈静殊!我不是!
“我不是沈静殊!燕怀宁!你看清楚了,我不是沈静殊!!”
沈袖用尽全力喊出这句话,泪水不自觉从眼角淌下,可燕随只当没听见他的声音,没瞧见他眼角的泪水,完全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
沈袖却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做抗衡,像之前无数个日夜一般,平息了满身束起的毛,任人摆布。
沈袖不知自己是几时昏过去的,更不知燕随是几时放过他离开飞鸾殿的,他只知自己第二日醒来时,根本没有力气起身。
床上红纱散着,锦被下全是脏乱不堪。
燕随走时,并没有为他清理,甚至连一件衣裳都懒得为他穿上。
也是,那么恨他厌他的人,怎会顾及他的体面与健康。
想来,燕随心中觉得能配得上他的,也只有沈静殊吧。
“可是你心中想着沈静殊,又为何要将我圈在这飞鸾殿中日夜折辱。我为你出生入死那么多年,还配不上一个体面的死法么。”
沈袖低头看着自己被勒得破了皮的手腕,倒也难为那人还记得将他的手脚解开了。
沈袖刚醒不久,便听见有人将房门推开。
隔着重重纱帐,他看不见来人是谁,但这个时候会来的,也仅只有一人。
自他被关进飞鸾殿之后,唯一一个能近身伺候他的宫女,名唤千月。
千月并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本是燕随原本府上的丫鬟,在进宫前,便已是二十五的年岁,又在宫中蹉跎十年,如今那一头乌丝,竟已掺了几根白发,眼角,也多了几条岁月的痕迹。
燕随登基之后,千月便荣升了大宫女,别的宫女内侍见了她,都得唤一声“千月姑姑”。而沈袖,自认为燕随会将他禁在这飞鸾殿中,便是存心要剥夺他曾经的矜贵身份,便也自发扔了傲气,跟着一群下人一起唤她千月姑姑。
“沈公子,奴婢进来了。”
千月走在几重账外停住脚步,出声征求着他的意见。
沈袖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便道一声:“千月姑姑,请进。”
千月进来时,沈袖并未穿着衣裳,只用被子稍微遮了一下,因此千月一眼便看见了他身上那些深深浅浅、惨不忍睹的痕迹。
沈袖住进飞鸾殿已有一年多,这一年来,君上隔三差五便会来一次,每次一来,他身上便不会好。
咬痕掐痕,身上腿上甚至连脖子上,都似长了斑点一般,青黑骇人,有些地方甚至被咬破了皮。无人处理的伤痕自我愈合后结了痂,伤口旁边却沾着刺眼的血。
此时的沈袖,太狼狈了。千月早已见惯了他的狼狈,却仍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心疼。
十年前,她便见过这位沈公子,那时他还是个天真的少年。清隽的脸,单纯的目,还有绵软却不显娘气的嗓音。
她总看见那个美好的少年兴高采烈来府上寻小王爷,干净绵软的嗓音总是无比欢喜的喊着“怀宁、怀宁”。
千月对他的印象,似乎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没有嫌隙,而这天下的勾心斗角,也似与他们无关。
可那样的美好,终究只能存在于记忆之中,且还得藏着埋着,将那些记忆压得深深的,不能言说半句,就连想想,都像是亵渎与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