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09 ...
-
一阵寒风袭来，篝火摇曳，道袍男子从远处缓缓走近，滴血的长剑一路划着雪，蜿蜒出一道诡异的痕迹。
被打至重伤的盗贼们在地上痛苦哀嚎。
谁也没看清对方做了什么，他形同鬼魅在人群之中穿梭，欻欻几下，他们全都被砍了数刀，却无一人当场暴毙。足以看出，男子的道行有多么高超。
——没有他都允许，却是连死都是不行的。
他走得再近些，眉宇之中仿佛笼罩一层漆黑的雾，眼睛是渗人的浓墨色，眼白几乎看不见。他脸颊处出现几道紫色斑痕，身上的袍子被风拉扯，道士常用的发髻脱落，长发如瀑布一般坠落。艳红的嘴唇，如喝了鲜血一般，脸上却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粉，惨白如纸。
姜姜怔怔的看着他，眼前的道士连样貌都发生了变化，身形比之前消瘦了不少，灰色道袍显得很宽、很空旷，看上去就更不像正常的修道士了，就连之前的书生气质都弱了许多。
不管怎么看，他都好像是一只妖啊。
“长生先生，你为何要吃我？”姜姜不解，“胡乱吃人，会犯了云梦宗的大忌。”
“不怕，我不是云梦宗的人。”
“可我听说过，云梦宗长生道士的名号啊。”姜姜站在马车前，面对鬼魅一般的道士男子，她有些害怕，但还是想要问清楚，“长生先生为何要吃我？”
“长生先生是云梦宗的修道士，他自然不会吃你。”男子的脸上露出一丝轻笑，他轻轻触摸长剑上的血迹，放到鼻前轻嗅。
——多么美味的鲜血气息啊。
“我可不是臭道士。”男子漆黑的瞳仁紧紧盯着姜姜，“来，让我先尝尝你的血。”
“呜——呜嗷——”姜姜脚边的白色幼狐露出獠牙，它面目凶狠的瞪着原形毕露的男子，一副要冲上去干架的模样。
程老板发觉自己的双腿都在打哆嗦。
他可算是明白了，眼前的男子根本不是云梦宗的长生道士！
“你……你到底是谁！”中年商人声音发颤，他将姜姜挡在身后，低声道：“姜姜姑娘，你先上马车，他恐怕，是……”
从锁灵镇到鹧鸪山这一带，出现了一个人不人、妖不妖的家伙，答案呼之欲出。
“地罗。”姜姜也猜到了他的身份，她弯腰抱起白色狐狸，“你就是传闻中，那个到处行凶作恶的地罗？”
此言一出，商人的护卫全都大惊失色！
——地罗！！！
“居、居然是他……？！”
“他竟然扮成道士的模样混入商队，太卑鄙了！”
“看来之前的商队就是被诓骗了，才会放松戒备，被他残忍屠杀！”
男子微笑，露出森森白牙：“正是在下。”
“程老板，不如我给你一个选择。我这次呢，对你们商队不感兴趣，我只要这个小姑娘。还有车中的那位道爷，你也别出剑了，我放你们去鹧鸪山。”
“——而她，留下。”
姜姜向后退了两步，她看出来了，这个地罗是真的想烹食自己！
商队的护卫都愣了愣，他们看向程老板。
中年商人脸色忽青忽白，他张开的手臂微微发颤，面对一口气便重伤二十多名盗贼的地罗，普通人在他面前更像是蝼蚁，他一只手便能捏死。
“我数三个数，你给我答复。”地罗弹了一下长剑，无声无色的剑气从指尖溢出，吹翻了席卷而来的风雪。
他所站之处，连山间的狂风都难以靠近。
中年商人压低声音，咬牙道：“不……不必了！我们不会把姜姜姑娘一个人留在这里！我程某，绝做不出这等无情无义之事！”
“呵。”地罗轻笑，“装模作样罢了。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男子抬起剑，眼神变得嗜血凌厉，一道剑气挥出，眼看要击中挡在姜姜身前的中年商人，只听“嗡”得一声，大地颤了两下，程老板一屁股坐在地上。
而那道剑气，却不知被什么挡住了，顷刻间，销声匿迹。
姜姜身旁的马车，车帘微微起伏，窗内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捏着酒囊，“程老板，还有酒吗？”
酒囊已经空了。
程老板连忙开口：“有的有的！”
他颤颤巍巍将脚边的酒壶拿起，这里还剩了半壶酒。
“劳烦程老板，帮我斟满。”
地罗的计划被打断，他阴沉的盯着马车：“不识抬举。”
程老板站起身，他来到车窗旁，将酒壶对准囊口，把壶中的酒缓缓灌进去。刚才那阵势，他吓得不轻，这会儿手还在哆嗦。
倒了好几次，酒都洒出来。
“我来吧。”姜姜轻声说。
她接过酒壶，稍稍垫起脚尖，往酒囊中倒酒。
刚才的剑气浇灭了篝火，这会儿冷风直往脖颈里灌，她既然穿着毛领披风都挡不住严寒。鼻头冻得微微发红，她仔仔细细的倒酒，仿佛其他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小狐狸一跃跳到车顶，死死盯着地罗。
“看来，你是不想活了。”地罗的手臂咯吱作响，原本普通的长剑也裹上一层浓郁的黑雾。
周围的护卫都忍不住向后退去，他们握着刀，心底却不收恐惧的胆寒。
一路随行商队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撞上被称之为地罗的……
怪物。
男子身形骤然飞高，枯树林也被他甩在身下。
众人抬头望去，灰袍猎猎飞舞，手上的黑雾长剑自高处砸落，像一把千金之重的铁锤，似是要将人砸成血泥！
姜姜脸色忽变，她本能的伸手去挡，酒壶坠地。
剩余酒渍淌进雪里。
风声呼啸，众人看到一枚铜钱自马车中飞出，笔直的撞向那把诡异的长剑，黑暗邪恶的雾气瞬间被消散，长剑变成了废铁，轰然落在马车前方。
空中的地罗怔怔的盯着自己的剑：“这……怎么可能？”
在鹧鸪山一带，他杀死的修道士数不胜数。
在他看来，人类再怎么修行，也只是人类，大多时候都是虚张声势罢了。
“你是何人？！”地罗男子瞪大眼睛，脸上的红色斑痕更加明显，“报上名来！！”
车窗边，握着酒囊的手微微抬起食指。
“被剑所困者，早日超生，方为正途。”墓渊声音寡淡凉薄，“今日我送你上黄泉路，下辈子，好好悟道。”
“想杀我？你——你做梦！”地罗双臂交叉与身前，一道黑色光芒将他全身笼罩。
躺着地上的二十多名重伤的盗贼，相继发出痛苦哀嚎。
他们身上都出现了黑色雾气，仿佛生命被吸走了一般，身体发出剧烈颤抖，很快，身体一点点的干瘪下去，最后成了一句空壳。
地罗吸收了二十多名人类的生命，他身上的黑色光芒愈发浓郁，仿佛是召唤了永夜助战，灰色道袍亦被染成纯黑。
躺在雪地中的那把废铁，原本是地罗的剑。
这会儿却晃晃悠悠的立了起来。
剑锋淬了一丝金光，它对准了空中地罗的方向，“倏地”一下冲了上去，没有丝毫犹豫。
长剑在飞得途中金光四射，所有人都抬头去看，金色的剑刺穿了那道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黑雾，笔直得插入地罗的胸膛！
地罗的身体在空中僵硬，他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马车。
自始至终，他都没能看到马车中坐着的那位修道士，究竟是何模样。
黑色的血液从空中坠落。
染黑了地面上的积雪。
长剑拔出的瞬间，地罗的身体急速坠地，趴在了雪中。他口吐黑血，脸色的斑痕迅速灼烧，很快整个身体都被这簇火苗燃烧。
听闻，地罗死时，身体会自燃。
最后烧成一堆灰烬。
程老板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原来大家口中的传闻都是真的！他瞪着雪地上的那一滩骨灰，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心脏卡在嗓子眼，久久难以平静。
地罗杀人，如此凶狠。
他不但能杀人，还能吸食人类的生命、灵气，化为己用。
看他这猖狂的样子，不知道在鹧鸪山一带屠杀了多少商队！
就连其他的盗贼队伍，遇到他也是难逃一死！
护卫们呆滞了许久，忍不住对着那马车相继拜礼。
高人未曾露面，仅用一枚铜币便破了对方攻势，又操控其剑，斩杀其身！他们以前也见过不少修道士，可从未见过道行如此之深的！
程老板再开口，态度愈发的恭敬：“多谢先生出手相助。”
他郑重的行了一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待到了鹧鸪山，先生有任何要求尽管提，程某一定竭尽全力满足！”
“走吧。”墓渊清冷的声音从车中传出。
程老板连忙应道：“诶！马上就启程！”
他又看向姜姜，扯出一丝笑意：“姜姜姑娘，先上车吧。等到了鹧鸪山，我再给你烤一份熟透了的红薯，保证甜！”
“嗯，多谢程大叔。”
姜姜稍稍提了下裙子，她踩着矮凳子钻进马车。
墓渊坐在原处，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他看着小姑娘有些凌乱的发梢，泛红的鼻头，怀里还抱着半个红薯。
白色幼狐也钻了进来，跳到姜姜身旁，缓缓趴着，两只爪子压在身下。
“我本来这一半红薯是想烤到全熟后，再给道士先生吃的。可惜，篝火被风吹灭了，这红薯也冷了。”姜姜的语气有些惋惜，好吃的东西，没能第一时间跟他分享。
姜姜缩在角落，神色落寞。
“刚好饿了。”墓渊缓缓摊开手，示意姜姜把红薯给他。
姜姜怔了怔：“这是冷的。”
“无碍。”
姜姜把红薯递给了他。
想到刚才的那一战，姜姜眼睛微微发亮。她和商队的其他人一样，都没看清道士先生是怎么出招的，只知道原本属于地罗的剑，将他一击毙命。
墓渊手里拿着红薯，篝火灭了之后，余温很快被风雪覆盖。
这红薯又硬又冷。
撕开皮，咬了一口，咀嚼后咽下。
“味道不错。”他抬起酒囊，喝了一口酒。
“道士先生，你刚才那一招叫什么？”姜姜好奇的询问。
“那一招？”墓渊沉思片刻，“那不叫招式，只是用灵力操控物品罢了。”
“要是，我什么时候也能这么熟练的运用灵力就好了……”姜姜看着依偎在身旁毛茸茸的小狐狸，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等我会用了，第一时间和小白结契。”
“呜嗷~”小狐狸眯起狐瞳，一边享受姜姜的抚摸，一边傲娇的轻哼。
“结契不止需要灵力，还需要机缘。”墓渊的视线落在那只狐狸身上，看着再普通不过，藏匿在雪山深处，唯有尾巴似烧焦了一般，黑了一块。
商队继续前行。
没了地罗的危险，众人心情都松快许多。最前方带路的护卫哼起了小曲儿。
姜姜听了一会儿，大抵是思念故土之歌。
“道士先生。”姜姜轻声问，“你会想家吗？”
墓渊喝酒的动作微停：“我没有家。”
“那你会想念故乡吗？”
“不记得了。”墓渊垂眸，手指抚摸着酒囊上刻着的“忘”字。外面的寒风和着护卫们的歌声悠扬婉转，他低声道，“离开得太久，许多事情都忘了。”
姜姜看着眼前的男子，像是一叶孤舟，随风飘摇。
看不见来时的路。
亦看不见归途。
“道士先生。”姜姜再一次认真的询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阿嬷说过，人与人之间，本是相逢不相识的。但如果知道了名字，从此，就有了牵绊。我们结伴而行，若是知道对方的名字，日后无论相隔多远，心中亦有去处。我叫姜姜，你呢？”
道士先生，清冷孤寂，不喜与人言谈。他即使坐在眼前，也像是隔着山河。
若是，知道了他的名字，便像是离他近了一些。
墓渊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姑娘，她的态度无比认真，满脸期盼，就连双手都略微紧张的捏住了袖口，睫毛轻颤，连呼吸都变轻了。
——就这么想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墓渊的唇畔扬起一丝轻不可见的弧度，“我有很多名字，你想知道哪一个？”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009
，还差 